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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十四年二月中“大魏国”岭南节度使、越王王弼督军三千,号称二十万,攻克广州西北五十里处的牛鼻镇,在此安营下寨,与唐国岭南节度使对峙,相持月余,官军不能收复。诸路反王窥见官军虚弱,纷纷向广州挺进,一时聚集在广州城下的各路诸侯共计十三国皇帝、二十九位王/宰相/大将军,五十九位节度使,其余刺史、将军、县令、寨主、洞主、帮主、教主约两百人,各军统计不下十万人,号称两百万。
其中实力最强、名头最响自然属“大魏国皇帝”曹曛,拥兵超过七千。兵力超过五千的有贺州“破山王”张仃发;东莞县海盗头目原号“一肩挑”,现号“镇海王”的姚呒佟;端州“十三兄弟盟”总盟主原号“大耳尖”,现号“大唐中书侍郎、平章事、宁南王”的胡尖。
兵力超过三千的有雷州大盐枭,绰号“风雷王”的班濡;罗州四十洞蛮族大首领黄少福;振州奴隶贩子,绰号“南天王”的农婆弄;恩州大豪,绰号“大汉天子”的刘禹。
追随反王而来的各路官军约三万,而驻守广州城内的清海军亦不下万人。
各路反王之间,反王与官军之间,官军与官军之间,反王与地方之间,官军与地方之间,官军之间,官军至今,军民之间各自矛盾丛丛,如一锅浓的化不开的糖水,胶合在一起,谁也动弹不得。故此,广州城头虽然风起云涌,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却是危而不倒。
李熙在潮州的好日子到此为止,在张弘靖的催逼下,只能离开安乐窝,去向黑云翻卷,电闪雷鸣的广州。
行前,李熙把保安军的人数扩充了近一倍,多数人都反对这么做,李熙也知道这么做有许多弊端,新兵战斗力差又难管束,兵太多军需供给困难,身体太肥壮,打群架时容易被敌人特殊关照,此类种种,都有道理。
但李熙还是按奈不住扩军的欲望,保安军现在两千人不到,开拔时须留下一些伤兵和驻守部队,这样能前往广州的不过一千三四百人,带着这么点人去解围,在李熙看来简直就是驱羊入虎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广州城下各路贼兵号称有两百万人,实际当然没那么多,但十来万还是有的,十来万人若平均分摊到三百家头上,一家也就三四百人,但实情是超过两千人的贼兵至少有二十家,超过三千人的有八家,最大的一股已经拥众七千多。
李熙相信大多数贼兵都不会像他这样极端重视军事情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己知彼之间,大多数贼兵怕连知己都做不到,更谈不上搜集、分析、运用军事情报。能懂得派出斥候到附近侦察一下敌情的只怕都已经被称之为“良将”,多数情况下他们都还在靠本能和感觉打仗。
这样问题就来了,如果自己兵太少,让别人感觉你很弱,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群殴你怎么办?你能告诉他们其实我是很重视质量建军的,我的兵虽少却很精锐,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强,冒犯我者统统都没有好下场。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官军遇到贼有理没处说,别人不会相信你,只要让他们感觉到你很弱,你的悲惨下场就注定了。
反之,李熙想如果我拥众两千,敢动我的只有那么二十几家,我又没杀他父亲,他们凭什么跟我火并。如果我拥众三千,敢动我的只有那么八家,我又没夺他妻子,他凭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如果我拥众一万,那就麻烦了,他们怕我夺他妻子必欲联手先灭我。
由此,李熙心中保安军理想的规模是四千人,既不会让两三千这个级别的担心一口吞了他们,又不至于让三千以上级别的联手图谋自己。
贼也是有尊严的嘛,在生命没有受到威胁前,谁肯低三下四的哀求去跟别人联手?
李熙把这个道理深埋于心中不跟任何人解释,他又独裁了一把,下令征兵,不论好歹,是个人来就要,短短十天之内,保安军就由一个精悍的瘦子吃成了臃肿的胖子。
李熙兴致勃勃地检阅了新兵营,看到一排排弯弯曲曲的队列,看到新兵们邋遢的军容和迷茫的眼神,他满意地笑了:这样的一支军队,还会被谁视为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开拔之前,李熙把保安军的建制微调了一下:
在守备营下新置两个工兵团和四个运输团,专司屯守营寨、行军建营和输送辎重粮草。
分奇兵营为左右两营,选调精锐组建左营,用于制敌,老弱病残组建右营,用于惑敌。左营指挥使张龙、副指挥使赵虎,右营指挥使赵虎,副使是赵虎的徒弟张曲。
敢战营内分两营,左营司职敌手特种作战,右营司职军事情报搜集。敢战营指挥鲁焰焊,副指挥郁秀成,鲁偏重左营事务,郁侧重右营事务。
改亲兵营为内军营,内分左右营,左营选精锐之士,临阵御敌;右营专司中军防卫,其下除护军旅外,新设教导、木工、制衣等队。教导队即为军官训练所;木工队实为军械所,取名“木工”实为惑敌;制衣队由浣衣院改制而来,除了洗衣裳,也负责缝制衣服。
亲兵队人数由两百扩充到三百,一百人随扈兵马使,一百人随扈副使、判官等幕府高级幕僚,一百人守护内宅和监军院。
新设军法队,归军法所直辖;新设巡警队,归巡官直辖。
张弘靖要求李熙全军开拔解广州之围,李熙却借口潮州沿海海盗尚未肃清,需要留下一部兵力守备潮州。潮州刺史韩愈既希望李熙彻底滚蛋,又担心他彻底滚蛋后,海盗难制,最后还是去文保宁军,希望张弘靖能留下一部军队驻守潮州,又密发一封私信,希望将留守军队的指挥权交给潮州地方。
张弘靖回文同意,具体怎么操作,他推脱说远在韶州对潮州情况不熟悉,请韩刺史与杨兵马使自己商议。韩愈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西津驿,做好了唇枪舌剑和拍桌子的准备。
没想到李熙却答应的很爽快,他把两个还算不错的警备团留在潮州,兵权拱手相送,只有一个条件,他希望把木工队和伤兵留在潮州,请地方予以关照。
韩愈不相信李熙会这么好心,自己不好出面,就暗示录事参军左横旁敲侧击,询问木工队和伤兵一共多少人,李熙答不足三百人,除了需要地方供给粮草外,其余的汤药费、护理费、营养费毋须地方负担一文钱。
韩愈狠狠心答应了,同时他释放善意说:“伤兵在潮州养伤期间,一应杂物皆可交海阳县办理,毋须贵军劳神费事。”
韩愈的用意很明白,他是想把留守军队封堵在军营里,不得扰民和干涉地方事务。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李熙爽快地答应了。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让韩刺史感到不真实,回城的路上他不断问通判官:“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潮州司马答道:“广州城下风起云涌,胜负难测,他这是为自己留条后路吧。而今他手握兵权,朝廷倚重,他日战败,沦落为囚徒,生死祸福就不是他能掌握的了,有人帮他说句好话,总胜过落井下石吧。”
韩愈笑道:“好你方冠兰,拐着弯子骂老夫呢,老夫是那样的小人吗?我是看不惯他年少轻狂,目无尊长,说起来他也没甚大恶,他若真落了难,老夫一准保他。”言罢又是一叹:“可要保他,老夫真是不甘心呀。”
韩刺史对李熙的做法不解,军中许多人也不解,不过鉴于杨兵马使常有惊人举动,众人也不以为怪。韩愈一走,李熙就和郭仲恭、朱步亮哈哈大笑起来。笑过,朱步亮把头直摇,说道:“咱们这么干是不是太损了点,公然勾结海盗走私盐铁,可是重罪,万一让人捅了上去,只怕韩刺史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郭仲恭道:“嗨,老朱你也太死心眼,沿海官吏有几个不勾结海盗走私的?盐铁暴利,国家一体垄断,地方一点好处捞不到,不走私吃什么?”
李熙道:“这件事我已经安排了人去做,老朱,你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专心打造你的军械,别人问你铁从哪来,你就往老郭身上推,他有办法应付。”
朱步亮道:“我才懒着过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呢,我只专心打的我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到底准备扩军多少,打造这么多军械干什么用?还有打造好的军械我怎么给你运去呢,兵荒马乱的,靠运输团那点人可是寸步难行啊。”
郭仲恭笑咪咪道:“这个你不必管了,只要军械打造出来,山人负责运输。”
朱步亮笑笑点点头,没吭声。
潮州海盗除了劫掠商船,还走私盐铁,只是规模不大。海盗们把盐铁运送到沿海城镇,由潮州地方黑道转运至内陆。趁着潮州乱起,风云激荡之际,海盗们也上了岸,准备大干一场,傲立风口浪尖,做个时代的弄潮儿。
不想保安军突然杀至,潮州之乱一夜平息,本想冲浪的弄潮儿们,忽然发现自己停在了沙滩上,更为尴尬的是还忘了穿裤衩,其羞愤自难待言。
和保安军交手数合,海盗们取得了不俗的战绩,但他们心里很清楚,跟大股官军长期耗下去的结果往往很悲惨,只要官军扼守了通往内陆的交通要道,不遗余力地打击地方黑道,走私之利必然断绝。这大乱之年,海上商道近乎断绝,靠劫掠商船连饭也吃不上。
势均力敌的对手最容易成为朋友,海盗们很快就发现,保安军在向他们释放友好信息,他们也回之友好的微笑,彼此眉来眼去一段时间后,终于勾肩搭背了起来。
保安军向海盗们购买上好的钢铁,海盗则借助保安军向内陆贩运私盐。双方都保持了极大的克制,合作平稳而隐秘,虽然心理压力很大,但获利着实很丰厚。
现在保安军开拔去广州平乱,海盗们却并不担心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们已经在保安军的庇护下建成了由他们自己掌控的走私渠道,只须按时向保安军缴纳过路费就可以畅行无阻。此外保安军近乎无底洞般的钢铁需求,也十分为海盗们所看重,单位获利虽然微薄,但胜在量大稳定,而且货款结算很快。
与海盗们打交道不得不留几个心眼,李熙是通过扶持几个当地商贾来完成交易的,这些商贾受地下黑道操纵,黑道的背后是肖三,肖三在此之前已经被免去守备营副指挥之职,借口是聚赌、酗酒和嫖娼,如今他在军中只是一个不入流的队副,因为恶习难改,每隔几天就会被军法队叫去喝回茶,喝完茶后,脸上总有些淤青,令人生出无限遐想。
李熙重用肖三的原因除了他一向被视为是肖白的人,跟自己关系比较疏远外,还有就是肖三在淄青时就曾是个盐枭,熟悉走私的勾当,再有就是如果事发,可以打发他回淄青避避风头。潮州的捕快或许有胆量跑去韶州要人,却一定不敢去淄青抓人,那地方兵荒马乱的,去了万一让人杀了,尸骨都找不回来。何苦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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