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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西门音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桌子歪了一下，秦傲风赶紧扶稳想也没想就叫了一句：“笨啊。”
稳住了身形，西门音撇撇嘴：“我不小心而已，跟我笨不笨有什么关系，再说我才不笨，老爷说我练武是天才。”
秦傲风抽了抽嘴角：“是啊，练武天才生活白痴。”他不满是有理由的，好不容易有个跟红烛独处的时候，还能吃到她亲手做的糕点和粥，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如此难得的美好时光，这小子来掺和什么？
他才不是白痴，西门音不认同地瘪嘴，却也想不出什么话去回，就继续默默低头搬桌子。凌火在后面捂着嘴笑的肚子都疼了，不是说俩人对话有多好笑，而是西门音跟个小孩被大人训了却不会反驳一样，觉得显得有些委屈还有些可爱。
感到自己有点不厚道，凌火上前几步忍笑道：“你们俩就不能老实一点，搬个桌子还生出这许多的事端来，行了，就放在这儿吧。”
凌家是延续几千年的大家了，平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自己搬个桌子在家族里走来走去的，就嫌它太大了。光是园林就几百亩，但不得不说很漂亮，春夏秋冬各有奇景。凌火选的地方挺不错，今日阳光正好，半青半黄的草地不显凄凉反而让人觉出，现在冬末春初春季的绿意蠢蠢欲动。
脚边一簇一簇的寒兰，修长潇洒，还散发着淡淡的醇香。不远处一丛一丛的结香，姿态优雅赏心悦目，树干岩石上蜿蜒着绿萝，长枝披垂摇曳生姿，还有许多叫不上来名字的花草，四处一片生机盎然。
天气还正冷的时候，三人却都出了一层薄汗，终于是能坐下了，遣走了下人，桌子很矮，三人就席地而坐。
凌火先在秦傲风和西门音面前摆上了梅花糕，色泽诱人，样子很是精致好看，西门音拿起一块仔细嗅了嗅指着梅花糕道：“没有梅花的味道呀。”
“啊？”秦傲风早就饿了，已经开始往嘴里塞了，心想这小子又搞什么呢？
“它叫梅花糕，难道不应该是梅花做的么？没道理啊……”
凌火有些无语：“叫梅花糕是因为它的模子像是梅花，不是说就是梅花做的，里面是豆沙馅。你这人真是……尝尝再说吧。”
西门音咬了一小口，嚼着道：“果然没有梅花的味道，不过很香，甜而不腻，软脆适中，松软可口，回味无穷……”凌家那么大家，他却从未尝过这样的味道，能想到的形容词恨不得都用在上面，毫不吝啬赞美。
秦傲风摇摇头，这家伙果然是个呆瓜。凌火被逗得笑了起来，起身给他们边盛粥边道：“这些都是洛儿教我的，真正洛儿的手艺，可比我要好上太多了。”
“诶？洛儿？东方洛吗？”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西门音有些惊讶，因为他记得洛儿打小被定下的命格就是废人，一事无成只能给家族抹黑，所以家族连她的存在都给摸消掉了。
“做糕点也好，做其他什么也好，都是要用心的。洛儿其实是一个很有心的孩子，只是心思纯良，家族对她不公，她也不怨不恨只跟着我一心一意做菜，才有了那么好的厨艺。”想想还真好玩的，洛儿的好厨艺还吸引了不少吃货，尤其是那个莫南律，听九九说跟寻食儿的豆子似的黏在洛儿身前身后，而且遇到危险也不离不弃的，这种情况凌火要还看不出端倪就是个傻瓜了。这是不是就是老人说的那句“要想拴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拴住男人的胃？”自己最近好像一直在尝试做菜什么的……咳咳，凌火咳嗽两声脸微红，自己想什么呢……
“所以凭什么趾高气昂地就对别人的人生下定义？不按照别人的要求想法去活就是错误的吗？家族长辈礼法就一定是对的么？”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西门音哑口无言，是对的吗？他从前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是，可现在那个肯定的答案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凌火又道：“九九，就是萧惟烟，或许你会认为他是黑道的修罗，两手鲜血不尊礼法，但他绝不会滥杀无辜。心思坦诚且桀骜不驯，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绝对保护自己认同的人甚至不惜性命，正是他吸引人的地方。人生，若不能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去活，岂不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还嫌他被震的不够，凌火接着道：“我爱那样的他，我同样喜欢不为宿命所束缚的洛儿，小静，傲风。小音，你的人生，不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吗？”
她还是第一次叫自己小音呢……西门音仰着头思考凌火的话，秦傲风则是有些气闷地埋头喝粥，在萧惟烟那是爱，到他们那就成喜欢了，不带这么偏心的……
西门音低下头道：“我不知道……我得好好想想。”
“嗯，先喝粥吧。”凌火也不迫得紧了，笑眯眯吃了一口自己做的糕点，嗯，味道不错，真想让九九也尝尝啊。
三人吃过了饭，秦傲风要跟凌火散步，西门音就先走了。
从凌火跟他说了那些话，他就有些心不在焉的。他才不是白痴，这么简单的问题一定很快能想明白，于是自顾自琢磨去了。
西门音走后，秦傲风对凌火笑道：“小火你跟他说这么多，是想把他拉到我们阵营里来么？我觉得不太可行啊，他那个呆瓜，只知道听凌远的话。凌远跟他说上个两三句，就比我们说几大筐的话都有用。”
凌火笑笑：“试试总比不试好吧，攻人先攻心，好在西门音绝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内心认为不对的也不会硬去扭曲。再说你以为小音会来跟我们吃饭是谁的意思？凌远他也动摇了，他不是不想改变凌家的命运，只是想要挣脱命运的人，祖上，他还有我爹娘，都没有好下场，所以他才畏缩了。”
“那你呢？你就不怕吗？”秦傲风挑眉问道。
“也怕，怎么会不怕。但是想到九九跟我一起面对，成也好，败也好，他都跟我在一起，也就没什么了。”凌火甜蜜地微笑，而且九九说过，他舍不得让她输……
刚撤了饭，西门音便踏进百华堂，凌远喝了些酒有些微醺，正看一部古书，听见动静抬头瞧了他一眼……稍带迷茫的神色，笑笑没说话。他跟凌火的性子太像，很多凌火的心思他都明白，凌火也知道他明白。对于西门音，有些话由凌火这个同龄人来说，比他一个古板的老头子来说要好得多。因为由他说出口，西门音虽然会记在脑子里不折不扣地执行，但只是习惯性地服从命令罢了，而凌火的话却能渗透进他的心里，让他木头一样的心上长出美味的菌类。
看凌远在认真看书，西门音便不打扰在他身边坐下想心事，抚摸着那本古书，凌远的思绪飘向渺茫的过去。还年轻的时候，他也这样不接受命运，不服输。作为一个男孩，比不得凌火的温柔，他甚至更疯狂，要与他爱的女孩私奔。可谁知走的时候出了意外，被家族的人追的走投无路惊慌失措之间，他最爱的那个人失足滚下了山崖。撕心裂肺的疼痛，渐渐伤口愈合他变得麻木，之后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娶了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
凌火的父亲凌天是他的独子，从小万千宠爱，眼睛恨不得钉在他身上生怕出什么意外。谁知就是一次出门，他便跟一个酒馆的老板娘相爱。后来得知此事的凌远大怒把他带回家族，谁知那女人已经怀孕，一年后生下了凌火。凌远不许他们在一起，张罗着要为凌天娶亲，哪想到生性懦弱怕疼怕到不得了的凌天竟偷偷和那个老板娘双双殉情，留下了唯一的女儿。凌远给她取名红烛，因为凌天最爱的一首诗是蒋节的《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红烛昏罗帐……他希望这个小孙女，能够永如少年般无忧，可惜，天不遂人意。不过这个小孙女好像听萧惟烟的话自己改了名字叫凌火，火，万物生命之源……
“老爷，老爷？”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去卧房睡吧，这里会着凉的。”凌远缓缓睁开眼，眼前出现了西门音那双漂亮的杏眼，正略带担忧地看着他。
原来是梦，真是老了，做个梦都在回忆过去，如风般的梦幻，醉比流年，谁的梦魇在梦中飘散。
西门音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因为人生永远无法预计未来，年轻的时候太坦诚，而长大后又太不坦诚。曾经那么努力地学着去反抗，学着去坚强，却最终还是抵不过那脆弱的一跌。
他们呢，会不会跌倒，跌到了之后又能不能承受那一身伤痛还爬得起来？
“你怎么了，老爷？”看凌远醒来后微微惊喘，西门音很是担心。虽然凌家人的血可解百毒可没说能延年益寿包治百病，毕竟凌远年纪大了，西门音怕他会出什么毛病。
“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梦？”噩梦？凌远是个很强悍的人，不管从身体上还是意志上，很难想象一个梦能把凌远惊成这样。
深吸一口气，凌远道：“是噩梦。”他知道西门音在想什么，他的过去，家族的未来，真的就像一个噩梦一样，缠绕纠葛使人窒息。若真能斩断家族宿命从此便能拨开云雾见青天，若是不能，那阴霾就会持续下去，永远……所以他有理由担心，害怕。
“小音。”凌远喃喃一声：“有些冷了，回房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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