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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欢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多死人,曾经他以为自己属于心大胆小的那种人,心大如天胆小如鼠,梦想自己是世界之王,于尸山血海中打出个大大的江山,生活中却因为害怕看见尸体连车祸都不敢围观。死过一次再活过来之后他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死人并不可怕,该让人觉得恐怖的是活人。从那场大火到聂锦儿失踪,再到吉祥镇上的九百多口人,如今是这满院子的尸体,这些人全都是死在活人之手的。他们变成了死人却也奈何不得杀他们的人。此时害怕对聂欢而言已经是一种奢侈。他只有仇恨和卧薪藏胆的资格。
令聂欢感到奇怪的是周云,这个人既不害怕活人也不害怕死人,他怕的只有那十八玄骑。偏偏那十八玄骑对他一点敌意都没有。从昨天认识到此时此刻聂欢记得他做的每件事,他明知道聂欢家突遭横祸别人避之不及他却守在那艘船里;聂欢回到船上他们发现吉祥镇燃起大火,他又将自己的宝马借给聂欢,全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因此惹上麻烦;入城时他已知李若愚造反却浑不在意;今夜他又陪聂欢夜探大俊道场,面对满院子的死人他也只是最初微微一惊。这个古怪的周云究竟有什么来历呢?
聂欢数过了尸体打算离开的时候,忽见周云正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我忽然觉得你很奇怪!”原来周云对聂欢也有同感,率先发难问道。
聂欢不动声色道:“哪里怪了?”
周云道:“你一肚子诗书学问,谈吐不俗见识不浅,家中遭逢大变,也未见你慌张失措,你若是个见多识广精明睿智的中年人能做到这一步倒还勉强说的过,但你却说过你只是一个酒庄的小老板,之前甚至没离开过这座小城百里开外。”
聂欢道:“这个世界有很多秘密,许你有就许我有,你身上奇怪的地方还少了吗?”又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知!我不问你的秘密,你也别问我的秘密可好?”
周云已经石化了,这句诗太过震撼,大大超出了他的过敏点。内心中似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这个聂欢就算有千般万般的古怪又干我何事?他说谁都有秘密,难道他已看出我的秘密了?管他那许多!能与如此大才者相交一场哪怕只有一天死亦无憾!
“好,好一个相逢何必曾相知!你不问我,我也不问你,咱们各自守着自己的秘密,却不知聂兄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周云好半天才消化了这句诗带来的心灵震撼。
聂欢大感奇怪,这个周云一时精明的仿佛他才是生而早慧的穿越者,一时又糊涂的似乎这世间除了诗词已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在乎。“回船上,继续南下寻找夜魔城,不计代价我也要拜夜魔城主为师!那姓谢之人杀钟大俊不过眨眼间,如你所言此人武道高深莫测,何况他还有其他同党个个也是不凡,以我现在的本事就算查清了真相又能如何?这些人将我身边人屠戮殆尽又岂会放过我?我不去找他们,迟早他们也会找上我,眼前我最重要的是学一身本事才有资格谈查明真相继而报仇。”
周云眼前一亮,兴奋道:“好!小弟也正想去那人间乐土瞧瞧,咱们刚好同行??????”
聂欢摆手打断他的话,抱拳道:“承蒙周兄不弃,在下在此多谢了,但我此刻形如危卵,随时都会连累你,为周兄你的安危计,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周云顿时面现失望之色,他眼珠一转,忽然想起自己那匹马还在聂欢的船上,忙说道:“聂兄且慢,小弟的五色锦还在聂兄船上,另外那十八恶奴还对小弟紧追不舍,他们马术精奇箭法高超,我若走旱路定难逃他们的追缉,此事还请聂兄行个方便。”说罢偷眼观瞧聂欢脸色。只见聂欢眉头微皱,面现犹豫之色,思索良久才重重点了一下头。登时大喜过望,一躬到地道:“多谢聂兄不弃。”
周云来历不凡博学多才机智伶俐,聂欢有许多事还想向他请教,他反正已是债多了不愁,再增加十八玄骑的麻烦又能如何?不知为何,聂欢每次看他施礼时的样子都很别扭,透着一股子假模假式劲儿。倒也懒得计较,点头道:“南下之路我也不熟悉,既然同是沦落人那就同舟共济吧。”周云学着聂欢的样子抱拳道:“聂兄言之有理。”
二人打定主意便要离开,正在此时,忽听大门外声音嘈杂,人喊马嘶之声入耳,显然有大队人马到此。聂欢和周云同时冒起一个念头,是找我的吗?不约而同的赶忙寻地藏匿。二人急速奔到西院暂避锋芒,到了西跨院四下寻觅藏身之所,聂欢毕竟熟悉地形,稍一转念便想到一地,领着周云直奔魁氏宗祠之所在。
此地修房宅的规矩是建房先建祠,这神候府祠堂就在西跨院的北门外,中进三间的格局,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整座家庙修的飞檐斗瓦气势不凡。这里供奉的便是魁氏的历代祖先,自从魁斗崛起得先帝托孤受封帝师,南晋便有喜牵强附会的文人将他与两千多年前的大圣人魁玄机联系到一起,硬是将魁玄机尊为魁氏第一代祖先。这座宗祠前便有一块匾额上写着两代帝师。门前两只精雕雌雄狮子相对,栩栩如生,可惜不知是何原因造成的,左边的雄狮缺了半边脑袋,创口齐刷刷的。周云对墙外来的追兵远不似聂欢这般忌惮,行至此处时他还有闲心东张西望特别留心一番。
钻进正殿,但见主位上供奉着一尊神祗,玄门装束,五缕长髯,面似丹涂,同样栩栩如生。在这尊神祗以下却是无数个祖宗牌位,皆是魁氏先人的牌位。逐供桌上摆着各色果品干粮,四周遍布着木质屏风,但见正中一块上面雕刻“九狮滚球遍地锦”、“九龙戏珠满天星”的精致图案;两旁则是内容各异的历史戏文,李帝拜师,玄机出山,魁斗从军,三军听令,跃马横刀,一幅幅鏖战沙场的画面展现眼前。
周云看的目不暇接,冷不防被聂欢大力一拉随着他钻到供桌下。到这才发现,这供桌下竟另通一个藏身所在,原来这座主要神祗的座下却是空的。从供桌这里刚好可以钻进去,连忙随着聂欢钻了进去。此地空间狭隘,容下两人已属极限,二人难免身子相接,周云感到身后聂欢与他几乎亲密无间,顿时大为紧张,连番挣扎大有钻出去也绝不肯这般躲藏之意。聂欢无奈只得将他牢牢抱住,一只手揽在当胸,另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周云挣扎两下,只觉得身后的才子力大如牛,胸前的大手牢牢将他按住,张开口狠狠咬在聂欢另一只手虎口上。这一下全力以赴,只觉得满口银牙被搁的生疼,登时咬的皮破血流。但身后的聂欢却丝毫不为所动。周云别无他法只得放弃了挣扎。
聂欢悄声道:“你属狗的,还咬人,要不是你胸前平平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娘们了,这儿是我小师弟偷吃东西的地方,我为了学习上乘武功常常给他买些吃食,他怕传我上乘心法的事情被钟大俊知道,每次吃东西时都会到这里。”
二人相拥而卧,耳鬓厮磨。周云别扭异常,全身紧绷,只恨不能回身刺聂欢一剑才痛快。
院中忽然想起脚步声,有人往这边行来,脚步声沉重纷乱,有金属摩擦声入耳,过得一会儿忽然一切归于宁静。接着便只剩下一人的脚步声。聂欢和周云在神祗座下的空间里可以看见此人的靴子,那里绣了一条团龙。那人步履从容,径直来到主神祗面前,先拜了两拜,点上一柱香后,在祠庙中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停在供桌前,用手指轻轻敲击供桌,听那节奏此人似遇上了极大难决之事,正在思考中。
魁玄机神祗座下二人的心跳不自觉的随着这人敲击桌子的节奏跳动,二人都紧张的忘记了紧张,脑海中一片空空。聂欢如此紧张是因为他所在的位置可以通过一道缝隙看见外边之人,而周云却是只看那双靴子便已猜到此人是谁。这人赫然正是昨天与玄苦雨庄前大战的灰衣人。
过了好一会儿,那敲桌声才停止,只听灰衣人自语道:“人在她手,外有强患,眼下只好先由她胡闹。”说罢,举步走了出去,紧接着纷乱的脚步声再次入耳,外边人霎时间走的干干净净。二人直到外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才长出一口气。
周云拍打身上的尘土,心道:“此逆贼不知为何心事重重,否则以他修为断无可能不被发现,当真好险好险。”聂欢爬出来同样心中连道好险,“这人我见过,极其可怕!”周云道:“难道他就是你的仇人?”聂欢摇头道:“应该不是!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也发现我了,却视若无睹,而那些人却是见人便杀!”
周云忽然想起刚才跟他亲密无间的情形,心中无名火起,忽然抬手扇了聂欢一巴掌。“周某堂堂男儿向来对朝中贵人爱好男风一事深恶痛绝,想不到聂兄你竟有如此恶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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