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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村馆酒旗风。水溶溶,飏残红。野渡舟横,杨柳绿阴浓。望断江南山色远,人不见,草连空。
夕阳楼外晚烟笼。粉香融,淡眉峰。记得年时,相见画屏中。只有关山今夜月,千里外,素光同。
重庆,薄雾刚消,一楫登岸,渡客鱼贯而出。当前一人,面容清瘦,衣衫微显陈旧。斜挎褡裢,持一青帐,是写四字:算天篡地。神色稍显急促,紧歩沿梯去了。后面几个渔子皱眉叨咕:见过不少半仙,口气也没这位大的,究竟多少斤两,天地也可篡算?
朝天门上,偌大一片市场,卖鱼买菜的卖锅卖盆的,嘈杂声四起。一直朝前,街道拐角一家老店门前已经支起一张木桌,清瘦男人正从褡裢里望外掏出装着几支木签的瓷筒,笔墨物什,老店一个伙计正帮他竖起那算天篡地的青帐,讪讪笑道:“先生今天好早,我们东家还没来呢”。清瘦男人摸裟着几本发黄的册子,目光迷离,叹了口气,轻轻放在桌上,说到:“赶着回去呢,老夫人全好了么?”口音竟是糯糯的南方味儿。“好啦好啦,东家说要感谢先生呢,只是先生好多天没来......”伙计谄媚着说。不大时收拾整齐,那男人拾手拿起册子,静静看了起来,没了言语。一袭微微泛白侧襟青衫,仙风道骨之势荡了开来。伙计吐了吐舌头,退回店里,店里古董满目,瓶罐画册无数。
“咦,一言坊......”此时薄雾尽散,阳光柔柔照来,门楣三个大字古朴无华,一个中年人皱眉轻语。面上尽是沧桑,灰蓬蓬一脸胡须乱发,斜跨下马,脚上马靴倒是干净,漏出几点铜钉光华,对襟短衫,显几分英武气概。店内伙计笑着迎了出来:“客官里面请,这是本城数得上号的老店了”。那人皱了皱眉,尔后缰绳一递:“也罢,先看看着说,时间还早......”伙计栓上马,紧步跟了上去。“师傅北方人吧....”伙计套着近乎。“恩”,那人随手翻检着靠门的一堆玉器,懒懒摸裟,手指关节粗匝,很具力感。
“大林子,怎么又忘了给先生泡茶?”一个华服男子打街角过来,微嗔着向那伙计说着一边对那清瘦男人拱着手,缓缓向那木桌过去。清瘦男人摆手笑了笑:“周东海兄,不仿事的,程四开始给我搬桌子,他没忙过来呢。”“一群没礼的东西”那周东海陪笑着对那清瘦男人说:“罗先生好久没来了,忙啥子吗?”清瘦男人摇了摇头:“还是叫我青山吧,一介落魄,难受东海兄抬爱.....这段时间家里有事,所以没来。高堂无恙了么?”周东海抬手一拱,正色道:“已经全好了,仰仗青山兄了。”罗青山还了一礼:“东海兄客气了,高堂福缘广泽,以后还有无尽寿元。只是东海兄你......”眉目间几丝忧色。周东海扶上剃得青光的额头,爽朗一笑:“嘿嘿,青山兄在此,我肯定是无惧的。大不了这老店盘出去得了,不信换不来区区一叶胡柴。”大林子此时奉了茶来,搓手讪讪笑着。“我说大林子,先生前时间说你有劫,看你倒是活蹦乱跳的,象是没事呀.......”大林子满面通红,诺诺道:“改过签了.......”,周东海楞道:“啥意思?没懂!”。那罗青山扑哧一声:“大林子,你倒是真喝了童子尿的呀。”周东海哈哈大笑:“你小子别是接的自己的尿吧.....”
正自笑着,那中年人已自店里出来,手里掂着一块白银片,皱眉着仰头看了看“一言坊”几个大字,嘟囔;“一言一言,还真不讲价的么?奇了怪了!”斜眼倒了看到了罗东海几人,轻哼倒:“你是店主?”“在下周东海.....”,“古董店不讲价,你是要坑死人呀.....”那中年人有些气恼,想是那银片花了不少钱。周东海陪笑道:“本店规矩祖上早定,在下也是秉承祖训......”,“这样的古董店还没见过......”,那中年人想是有些郁闷,轻掂了几下银片,抛在罗青山等人桌上,跨出那铜钉皮靴,坐了下来。那银片想是古旧东西,半巴掌大小,蒙蒙胧胧没有多少光泽,倒全是坑坑洼洼,上面依稀两个字迹。罗青山微微一怔,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蕴灭。那中年人似乎才见到青帐,楞了一下:“好大口气.....先生算命?”罗青山笑笑摇头道:“什么都择,唯不算命。”中年人道:“奇怪,什么讲究?”罗青山轻笑:“命如天而有余,所谓本命由人不由天,又说生死有命,无有大过生死之事了......”中年人摇头叹道:“先生此言差矣,虽说生死有命,却不见得命大于天,想我家国无宁,男儿志当报国,一人之生死又何足道哉......”说完满眼尽是悲怆,楞楞出神。周东海一惊而起,对大林子喝道:“进去可看店。”回身抱拳对那中年人正色而言;“英雄打关外来?”那中年人落寞神色大现:“那敢当得英雄二字,草寇一个,亏对乡人,进关也是避仇而来。”这中年人想是豪爽之辈,草寇身份居然随口而出,让那周东海又是一惊,木然坐下,咂咂无言。罗青山微微笑道;“英雄虽然言之有理,却也有失偏颇,家国命运是命,个人生死也还是命,所谓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又有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个人家国俱相连也。”那中年人哈哈一笑,抱拳一礼:“在下小家子气了......有缘相遇,劳先生看看,不知先生都看什么?”,“测字,定舆,选日,卜卦......都行,算天篡地不是妄说的。”周东海在一旁说道。中年人捻笔一笑:“算天篡地,有气魄.....”抬手写下两字:天地。不算工整,但也铁钩银划,刚劲有力。周东海一楞看向罗青山:“向来测字只测一个,测两字的还没见着几回......”,罗青山笑着接过:“无妨,但问英雄所测何事?”那中年人缓缓收起银片,扣在手中,笑道:“一路远来,当是有事,但问所谋只事能尽否。”
马蹄声忽起,数骑逶迤街东而来。马上几人青衣短襟甚是彪悍,簇拥一个华服女子,约莫六七之数,那女子面容姣好,三十来岁,却不是本地打扮,一身带银簇花长蓝衫,斜襟而扣,白领上尽是汗渍,脚上一对黄色牛皮窄靴,高及膝盖,显得英姿飒爽。一勒缰绳,怔怔望这边望来。那中年人脸色微冷,一声轻哼。那女子身型一颤,堪要落下马来。默默一皱眉,翻手递出马鞭,轻轻下得马来,只静静立在街对面,抬头望天,竟不斜这边一眼。那些青衫男子一众翻落下马,神色却与那女子大不一样,皆是满面怒色,圆瞪着眼往这边看来。
周东海惊诧莫名,那中年人却一脸平静,只望着罗青山。罗青山好像见怪不惊,笑着解字:“英雄所来是否先是为了寻人?”,那中年人诧道:“何为先是寻人?先生认为我还要做什么?”罗青山摇头道:“所谋一事,先寻人才能办也。”中年人搓了搓手,轻笑道:“有点意思,先生说说怎么觉得我是要寻人?”看来中年人言辞倒是认为测字没多少靠猜的,没多少靠谱。罗青山道:“英雄天地二字竖排,当有上下之别前后之分,天者,二人也,只见一人,英雄又打远方而来,不为先寻人么?”周东海笑道:“青山兄,对面好几人,看来也与英雄相识,怎么见得是寻人呀?那中年人也微微点头,对测字说言颇不信服。罗青山摇头:“地者,合为十一也,就算加上他们也不够呀。”中年人微微点头,轻笑道:“那先生你看看我所谋何事?”罗青山叹了口气,定定地看这那中年人:“具体何事我倒是看不仔细,但是必与墓葬洞穴有关。”那中年人眉头一扬,眼中精光闪烁,长身而起,膝弯竟是轻轻抖动,半晌方才抱拳开言:“在下小瞧先生了。”罗青山静静道:“英雄客气了,神由心生,本人也是关外而言内,难免取巧。得罪得罪。不过英雄可否恕我多言,观英雄天地两字,此行所谋却不尽全。”那中年人微愠道:“世人测字只求善美福全,先生怎又看出在下所谋非顺?”中年人抬眼望天,拿银片手上指节微攥,竟是难掩怒气。罗青山哎地叹出声来:“非是英雄所谋不顺,实在所求太大,地者虽为土也并,我解英雄所谋与土有关也算凑巧,然地可拆为十一也,十为满全,过一而破,也傍旁边,无一用处,不过英雄气势盖人,难免也会运临紫薇,谋事两全.......。”那中年人脸色发黄,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斜过头耵住对面几人,眼中落寞尽染,低低叹道:“谋事人,成事天,不成也算有个交代吧。”
对面有三个青衫男子忽然跃马扬鞭而去,另外几个男子押手耳语着什么,眼色不时扫向这边,这时街上人多了起来,不时有人望相那女子,煞是好奇。西南一带鲜有北方服饰的人路过,中年人和那女子很是惹人注目。那女子神色冷漠,怔怔的只望向远处。远处山色一黛如洗,青郁悠远,大江东去,船号连天,买菜买鱼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好在这里只是临近那市场,闹中取静。
中年男子怔神半天,回头笑道:“先生可算天篡地,你看此事可解否?”罗青山答道:“篡吉凶改祸福,英雄所谋太大,本人难以为力,不过英雄要是十月未走,本人倒愿意和英雄讨教讨教。”说完眼色扫过中年人手中银片,微微正色。那中年人嘿嘿一笑:“先生好眼色,鄙人康远风,可敢请问先生大名?”罗青山笑道:“本人罗青山,康兄请了。”康远风抱拳道:“改日不走,定当请教青山兄!”说罢翻手放出两枚银元,道声告辞,正欲踏步牵马。罗青山说道:“测字一个一铜元,康兄测得两字,两个铜板足矣。”说完递上一枚银圆,转身手入褡裢,竟是要找零,谁料半天竟未摸到,僵在当场。康远风嗤然一笑:“罗兄未免迂腐,也罢,一元吧。”说完接过那一枚银元,蹬蹬几步,翻身上马。“康兄且住!”罗青山抬手呼道,随手抓起桌上纸张,横指一切,一张三寸宽六寸长的纸条挂在左手两指间,右手食指迎着纸条虚晃不停,指间噼啪着响,隐约雷光闪现。康远风本被他喝住,隐有不耐,这时见他这般做作,脸色一正,下得马来。罗青山弄得停当,近到身前:“康兄不嫌,尽可好好收弄,也许能包你平安。”说罢也不多言,转身回到桌前,浅茗起来。那康远风拱手一礼,翻身上马,得得望码头而去。对面女子一行,也一同随去,只是过一言坊前,不住打量了罗青山几眼,那几个青衫男子,目光凶狠,定定望着前面背影,马影过处,腰间俱是青光闪现。
周东海咋舌道:“什么意思?仇家还是亲家?”回头见得有几人围在卦摊前,只得悻悻望店内而去。
时近中午,罗青山迈进店来。竟是收了褡裢青帐,还了桌子板凳。那大林子和另外一个伙计颠颠的迎了出来,先生支吾一声就是,我们来呀。东家东家,先生收摊了。罗青山朝内屋出来的周东海拱手道:“东海兄,打搅了。”,“先生哪里来的话,想家母要不是先生的话,还没下床呢,还没好好谢谢先生,你倒是见外了。怎么今天又只半天呀?”,罗青山笑道:“江湖小术,少骗几人,够用也就罢了,今天还得赶紧回家,请了产婆,下午就得到了。“周东海诧道:“嫂夫人快生了,恭喜恭喜。大林子,快快摆酒,我得好好敬敬先生。“不必不必”罗青山推辞:“早早回家才是道理,小丫头服侍不过来的......”。“那哪里行?家母的事还没谢谢先生,这样吧....”周东海双手递过一个钱袋,沉沉的竟有十数枚。罗青山正色道:“以前已经收过,我哪是贪厌之人?这样吧,这个送我,也了结你的劫源”。罗青山抄起柜台前一块铁木木牌,三寸长一寸宽,古意盎然,不过好像有些残旧。“先生看上什么直接拿就是的,这牌子不过是些小玩意,先生啥时候再来呢?”罗青山笑道:“这东西在我手里也不妄它出世一回,也罢,收了你东西,我再拉你一回,当是我离开这里送你的。”,周东海诧道,先生要离开?罗青山道:“你别打岔,我先问你,你这老店是你祖上传下的么?”“那是当然,虽然不是血亲相传,但也是同根亲叔祖爷。”难怪难怪,你叔祖爷无后,小目经出,也不是你等能够阻得了的,我今天要不拿走这东西,你也难免......”周大海咋舌道:“先生真正好眼色,都说我叔祖爷无后就是看了小目经,不是广结善缘也不能够有这份家业,店里东西不讲价也是不让我们乱喊价的,都是祖上一再交代。”罗青山收好木牌,对着两伙计说道:“你们把柜台搬到右边吧,左青龙右白虎,这里地势偏阴靠江,头些年还行,久了不可呀,青龙生怨,四瑞皆乱,盆景花草尽量放店外,晚上收进来即可......”罗青山指拨两伙计搬东搬西,一边与周大海解释厉害。两个伙计白眼乱翻,直叫真的假的,被周东海爆栗压止。
一翻规整,罗青山出得店来,交代孩子生下后得回江南拜祭先人,两月间还来几次,匆匆辞别,望码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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