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南七里,关林。夕阳西下,一抹余晖照得林中,影影绰绰。
相传,东汉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9年),蜀将关羽关云长败走麦城,被吴将吕蒙杀害。吴国怕蜀国报复,将其头颅送至洛阳“魏王”曹操府中,曹操念及关云长之忠义,遂令将其头颅葬于城南柏树林中。此地北临洛水,南望伊阙,风景秀丽。自关羽葬此,翠柏参天,蔚然成林,故称“关林”。
此时此刻,一行主仆四人正在林中观赏景物。
内中主子模样的锦衣男子,浓眉深目,仪表堂堂。他不无艳羡地道:“中华之地,人杰地灵,岂是我契丹苦寒之地可比。若能终老中原,区区皇位,何足道哉!”三个下人纷纷点头称是。这四人赫然竟是契丹人。
这时,林外悄然地掩来七个紧衣束服之人,互视一眼,各自从怀中取出汗巾蒙在面上。待林中主仆四人警觉之时,七人已将他们围在了核心。锦衣男子沉喝一声,抽出腰间佩剑,道:“何方神圣,求财要命?”七人并不答话,猱身而上。三个下人既是锦衣男子的仆佣,亦是他的护卫,武功皆各不弱,霎时与七人战在一处。
锦衣男子只交手几个回合,就知不是对手。七人各个武功高绝,仅凭拳脚,就将三个仆人击倒在地。其中一人问道:“留不留?”一个高大魁梧之人,将手在脖中一横。立时,其中三人上前捡起地上的刀剑,顿时将三名仆人都结果了。鲜血飞溅,洒落满地。锦衣男子惊呼一声,骇然道:“你们是耶律德光的人!”高个之人道:“是也罢!否也罢!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言罢!举掌劈向锦衣男子。
忽然,一枝袖箭“嗖”地从斜刺里飞来,直奔高个之人。箭声呼啸,瞬息即到。七人皆是一惊,将一枝小小的袖箭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其意显而易见。来人无意伤人,只为救人。
七人回头望去,只见林外立着十余人,竟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农家、渔人的打扮,手中也是持了些各自平常使惯的锄头、渔叉等农具。其中一位裤腿高挽、精瘦矮小的老者道:“各位都是江湖中成名的英雄好汉,何苦赶尽杀绝呢?”七人中一个秃顶之人道:“何以见得我们都是江湖中成名之人?”老者“呵呵”一笑,满脸皱纹密布,道:“各位武功高强,定非常人。不以真面目示人,却行此江湖下三滥之事,你说是为了什么?”
秃顶之人冷冷道:“你们也不见得光明正大,打扮成如此模样,居心何在?”老者笑道:“老汉终身脸朝黄土背朝天,何须打扮?”高个之人厉喝道:“既是农家,何以插手江湖中事?”老者叹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世人份所当为也!”
“岂有此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高个之人率先扑向老者。老者横锄一挡,轻巧地化解了杀招,居然气定神闲。秃顶之人冷笑道:“果然是深藏不露。”当下,蓦然转身一脚将锦衣男子踢翻在地,正待上前杀之,不妨身后劲风袭体,一柄钢叉刺到后背。秃顶之人急忙转身相迎,颇感意外。渔人进退自如,出手刁钻狠辣,适才出手,竟瞬间既至,如果突施杀手,自己已然受伤。
林中顿时混战在一处,锦衣男子几次欲逃出林中,均为蒙面人挡住。但这群农人却不欲伤人,只求自保,将锦衣男子护在圈内,且战且退。
此时此刻,从远处快步行来三人,赫然竟是谭峭、吕洞宾和陈抟。
三人老远就听到林中的打斗之声,疾步赶往近前。突然,由一株参天柏树上跃下一人,挡住了三人的去路。“前面去不得,有人在杀人。”树上下来的男子道。谭峭笑道:“那你怎么不去救人?”男子黠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森然道:“原来你们是去救人,那你们去吧!”男子有些狐疑地望着三人,迟疑地让出了道。
待三人转至身后三尺,男子蓦然抽出一柄快刀,迅捷地砍向陈抟。吕洞宾本已提防,沉喝一声:“卑鄙!”将手中长剑一横,转身“呛啷”的一声,架开了快刀。两人以快打快,刀光剑影,瞬间拆了几十招。男子忽然抽身而走,收起了快刀,“嘿嘿”冷笑道:“剑法不错!中原之地,何时出了这等人才?哼!救个把人倒是绰绰有余了。”言罢!不待吕洞宾三人说话,径直绝尘而去。
吕洞宾沉吟片刻,道:“此人年岁估计不到五十岁,不但来去如风,一手刀法更是炉火纯青,好不犀利。”谭峭在其身后道:“‘天遁剑法’今日倒是遇到了对手,这‘定唐刀法’虽经改头换面,却着于痕迹,始终难以瞒天过海,难道他竟是韩知古不成?”陈抟不禁惊呼道:“他就是韩知古?”谭峭和吕洞宾皆是肃然地点点头。
待三人赶到林中,蒙面人已经杀了几个农人,占尽了上风。原来,蒙面人初时亦不愿多杀人,但见这些农人各个武功精强,护定了锦衣男子,这才各施兵刃,大开杀戒。但他们的目的明确,因此锦衣男子终是未能逃脱他们的杀手,此时已是倒卧在血泊之中。
蒙面人与吕洞宾三人一交手,立知难以善罢,一声唿哨,退到一旁,高个之人道:“有高人插手,吾等无意得罪高人,就此告辞!”话音未落,七人联袂而去。
陈抟扶过气喘如牛的老者道:“兄台!这是怎么一回事?”老者待气息安定,方才指指倒在地上、尚未毙命的锦衣男子道:“我们路经此地,见到蒙面人杀他,出手相救,可惜连自己也搭上了。”谭峭冷然道:“你们不是寻常农家庄户,请问高姓大名?”老者笑道:“山野村夫,无名无姓,仙长何必定要刨根问底!”说罢,令妇女将死去的农人掩埋,回头对陈抟道:“一看你就是个好人,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劳烦你将他送回家中吧!”一行农人扶老携幼,出林而去。
谭峭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道:“真人不露相,莫非是‘无为盟’?”此时,吕洞宾已扶起锦衣男子,但见他气息微弱,血流如注。吕洞宾从怀中摸出药石,替他止血疗伤,轻声问道:“小哥!你是谁?他们因何杀你?你家住何方?”断断续续,三人方才听得明白。
原来锦衣男子竟是契丹主耶律阿保机的长子“东丹王”突欲。原本耶律阿保机死后该由他嗣位,可是速律后素来不喜这个长子,而重情于次子耶律德光。在摄政一年之后,竟将皇位传与了耶律德光。耶律德光知道自己的皇位得之偏颇,因此即位后,就将兄长贬逐至偏远荒蛮之地。
突欲心知危难,决定远离故土。临出海州前,立石岸崖,刻诗云:“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遂携郭美人及子出渤海,于后唐天成五年(公元930年),历尽千辛,航海至登州降唐。唐明宗素知其博学多才,遂以国主之礼相见,相谈甚欢,赐姓名东丹慕华,任之怀化军节度使。后再赐其姓名李赞华,以唐庄宗妃夏氏妻之,封“顺义王”,安置于洛阳。
陈抟眼望谭峭、吕洞宾,道:“他伤势很重,如不尽早送至城中,恐性命难保。”吕洞宾微微一笑,道:“杀李赞华者,非‘凌云阁’莫属,只是‘无为盟’何以拦阻,就不得而知了。陈兄现下的机缘到了,我和谭老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我们先走一步。”当下,与谭峭携手飘然而去。陈抟伫立良久,苦思吕洞宾之言,百思不得其解。
陈抟将李赞华送到“顺义王”府时,洛阳城已是灯火阑珊。
洛阳城中,一时喧然。一个王爷居然被人刺杀,震惊朝野。唐明宗闻之后,令传陈抟入宫询问。陈抟心情忐忑地随执事太监来到了“太和殿”,长揖而不拜。唐明宗怒,欲杀之。士大夫们跪地请恕,皆言此人乃当世奇人,经史百家,过目成诵,尤负诗名。于是,唐明宗方才与陈抟交谈,果然如景星庆云,语带珠玑,唐明宗甚喜。
是夜,唐明宗赐予宫女三人,令寝宿宫中。陈抟一时百感交集,看着如花似玉的美人,锦衣玉食的侍奉,不知身在何处。漫漫长夜,陈抟在明烛之下,思前想后,忽喜忽悲,豁然明白了吕洞宾临行之言。
一缕曙光划过暗夜,腾空而起。陈抟顿时开解,振衣起身,哂笑道:“痴顽如吾者,天下宁无二人耶!”当即伏案疾书,瞬间题就一首“七绝”。“云为肌体玉为腮,多谢唐王送得来。处士不兴巫峡梦,空烦云雨下阳台。”遂悄然出宫,不辞而别。
荆湖碧螺山,群雄云集。
“黑暗山庄”的杀手们,一身黑衣,黑纱蒙面,森然地注视着前来观礼的群雄。
封遇春敏锐的目光扫视群雄,淡然道:“自吾祖得来千古绝学‘讲武经’以来,历受武林诘难。老夫实不愿同道有所猜忌,现将之公诸于世,请各位英雄豪杰共同参详。现在,请各位依次上前,观看此经,悟多悟少,就看各位的领悟了。”遂将一本泛黄的经书,摊在面前的方桌之上。
群雄闻听,皆各欣喜,能一睹此经,足慰平生。
初时,群雄虽然吵闹,却也井然有序。封遇春逐一地辨认群雄,问明出身来历,门户派别,登记在案。忽然,一人尖声呼道:“不好!我们中计了,这茶中有毒。”话犹未了,人已翻倒在成排的桌椅之前,没了声息。登时,群雄大乱,有人呼道:“怪不得进庄前,须解剑去刃,原来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啊!”
这时,一人飞跃而起,扑向看台。黑衣杀手立即刀枪并举,血溅当场,立时将其杀死在看台之前。群雄顿时鼓噪不已,冲向看台。“黑暗山庄”的杀手,各个冷血残酷,丝毫不惧,诛杀群雄。封遇春虽高声喝止,却毫无用处,遂起身欲取回经书。不料,“呼啦”一下,看台顿时坍塌。封遇春不防,跌倒在地。待他起身再寻经书,却已不知去向。
封遇春怒火中烧,举掌拍向冲到近前的一人,那人骇异地望着他,竟忘了抵挡。“噗”地一声,脑浆迸裂,四散飞溅。封遇春杀机一起,死者无数。
江湖传言,当时的碧螺山,血流成河,尸骨遍野,成了一座真正的人间炼狱。据后来幸存者言,所有的人,已是难分敌我,肆意残杀,血腥恐怖。碧螺山一战,“黑暗山庄”全军覆没,封遇春被发现死在后山的近水处,胸口中了致命的一刀。“黑暗山庄”亦随之烟消云散,“讲武经”就此下落不明。
朝廷震动,遂派禁军将领,素有军中“武王”之称的赵弘殷前往察查。赵弘殷奔走江湖,四方打听,亦未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倒是他急公尽义,安抚死难者的家属,为江湖中人所崇敬。
李赞华伤重难愈,终日卧榻不起,郁郁寡欢。韩知古潜入王府,说服李赞华,以身家性命担保,卫护兀欲周全。李赞华素知韩知古武功盖世,兼之又与之相契相亲。而且,兀欲若是长留中原,恐性命难保,遂令兀欲随韩知古北归契丹。耶律德光初闻海州石诗,再闻突欲伤情,心下略悔,更有韩知古婉言进谏,遂册封兀欲为“永康王”,多加抚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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