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城南二十多里外的几个村子里,进驻了韦昌辉的秘密回京人马。
从庐州撤出来的一路上,韦昌辉可以说还是心情很顺畅,虽然话语并不多,不过,脸上总还洋溢着一种少见的光彩。为了隐秘起见,他率领的这只人马没有贪图省事,选择乘船顺江直抵天京,而是自铜陵渡江后,即伪装成一只天军的勤务部队,经由陆路来到了这里。甚至他自己也脱下了那身一向珍惜的王袍,只打扮成了一个普通军官的模样。
可是,当天京就在眼前的时候,他却好象变得不免有些忐忑了。
即将发生在天京的事情太大了,成功了还好说,一旦出个三差二错,等着他的会是什么,他不难想象出来。先不要说被戴上个谋反的罪名,就是单只擅自放弃庐州一项,那个冷血的杨秀清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在他的临时指挥部里,现在除了刘乃心及周得桂师的几个大小头目之外,还有那位被东王勒令去长沙逮捕洪仁发,但出了天京就驻足不走,好不容易才盼到北王回京大军的陈承瑢。
“说实在的,身为主将而放弃庐州返回天京,本王很是难受,兴许有些弟兄当初还会一时想不开,在心底里暗骂本王是个贪生怕死之辈。”韦昌辉举着洪秀全发给他的那封密信,面色沉痛,“现在,天王的密旨,大家都看到了,陈大人刚才的介绍,你们也都听得真真切切。东逆竟然冒天下之大不违,假借天父殴打天王,威逼天王封他为万岁。不仅如此,还四下捕捉那些忠于天王的大臣、将领。我们这次回来,也是迫不得已,大家想必都明白,在天朝,没有任何事情比起天王面临的危难来更重要。”
他收起洪秀全的密信,又用一种似乎是很无奈的眼光看了看屋子里的十几个人,“有句话,诸位必须要告诉手下的弟兄们,我们虽然是奉了天王的谕旨,清除东逆,保卫天王,保卫天朝的。可我们毕竟身上都担负着临阵脱逃的罪名,天朝的军规是什么,不会没有人不知道。想洗刷掉这个罪名,方法就只有一个,我不说大家也都清楚。本王到了现在,已经和大家一样,都是过了河的小卒子,我们都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看着北王坐了下去,刚刚从天京亲自实地查看了一遍的刘乃心站了起来,“现在我来宣布今天夜间的具体行动部署。由于东逆耳目众多,大军不能一次进入天京,定更之前,天京近卫旅的刘大鹏副旅长将由南门接应周师警卫营首先进城,入城后,埋伏在朝天宫以西的街巷内待命,并接受刘旅长的指挥。二更后,北殿卫队营、陈大人的卫队自旱西门进城,同时控制住旱西门。周师主力先埋伏在旱西门外,何时进城另行通知。”
说着,他刻意地看看周得桂,战事一开始,周师警卫营、北殿侍卫营及刘旅长所部负责斩杀东逆,你们的任务一是堵截由东殿逃出来的各类人员,二是隔断翼殿与东殿间的联络,制止他们的人员介入。我还要强调一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与天京女军及翼殿侍卫营发生武力冲突。另外,东殿内有大批的各部官员在,他们并非是东逆的死党,绝不能滥杀,要经最后甄别再论。北王殿下带咱们回来是拯救天朝的,不能给别人留下我们滥杀无辜的口实……”
“刘参谋长,按您的命令,这个仗我们就没有办法打下去了。”周得桂看看刘乃心,又瞅瞅自己的属下们,“怎么样才算是万不得已呢?等到他们把刀架在弟兄们的脖子上,我再还手还来得及吗?至于说到甄别,那更是可笑。我们的确是拯救天朝来了,可是拯救是要杀人的。既然杀人,就要斩草除根,妇人之仁,只能给我们自己留下祸患。今天我们不杀干净他们,明天被杀的那就会是我们自己。”早在铜陵渡江之前,他就心生了一种干脆直接干掉韦昌辉等人,返身投入大清怀抱的念头。如果不是在韦昌辉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了这次回天京的目的,他才不会一直跟随到这里。既然来了,他就是要在天京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我看也是。”陈承瑢瞅瞅韦昌辉,“东殿人员繁杂,一时很难断定好赖。至于说到天京的女军,由于洪宣娇默许了天王要保护秘密回京的诸王,所以避免与她们的冲突还有必要。但是对于别的,我看还是少些繁文缛节的更好。攻打东殿,要快,要狠,不能给在新城的安全部队以反应的时间,否则,即使我们再想动谁,也动不得的。”
刘乃心看了看陈承瑢和周得桂,冷冷地笑了一声,“杀起来是痛快,可杀完了呢?将来如何收场?”
“老兄啊,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啊?”陈承瑢好象不理解地注视着刘乃心,“东殿有多大的势力,老兄不会不知道吧?真要给了他们反手的气力,你我恐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看是你们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要说实力,大头何止一个东殿。一旦惹火上身,天京的女军和安全部队就足以置我们于死地,即便天王也保护不了我们。”刘乃心横了陈承瑢一眼。“向来只有施仁政者治天下,诸位……
“要是东怕西怕,我们还来这里干什么?”周得桂不失时机地又插上了话,“自古功勋最大的就是护君救驾,为了北王殿下挟此大功日后能顺利执掌天朝,趁此机会就应当剪除一切绊脚石。”
“你这是为了北王殿下?我看你是成心要……”
“算了,不要争了。”韦昌辉摆了摆手,止住了刘乃心,“除了东逆之外,本王其实并不想多杀一个人。但是,弟兄们的生命是最重要的,无论是谁,只要胆敢阻挡弟兄们的脚步,格杀勿论!就这样,望诸位兄弟下去立即做好一切准备。有一句话大家务必记住,东逆只要死的,不要活的,斩杀东逆者,就是天朝的最大功臣。”
周得桂带着满意的笑,瞥了刘乃心一眼,和他的属下们离去了。
韦昌辉瞅瞅面带忧郁的刘乃心,似乎有些不解,“乃心啊,往常你不是这个样子啊,今天怎么……”
刘乃心看了看陈承瑢最后出门的背影儿,轻轻叹了口气,“殿下,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啊。其实,其实我还是坚持以前的看法,为了殿下的将来,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只杀掉杨秀清一个,别的人杀多了,对殿下没有任何意义。”
“书呆子气。”韦昌辉摇了摇头,“不杀,不杀何以立威?”
刘乃心眼睛盯着韦昌辉,“殿下怎么忘了,杨秀清之所以会有今天,原因是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
“殿下,难道您就没想过,是不是有人在利用您?”
“谁?”
“太简单了。”刘乃心苦笑了一下,“洪宣娇就掌管着天京的军队,要想拿掉杨秀清,何必还需要我们?我担心的倒是,今天您帮他扳倒了杨秀清,下一个倒霉的可能就是您自己,而罪名恰恰就是您滥杀无辜。乃心跟您至今,不想贪图更多的富贵,只是希望能协助殿下完成您的宏伟心愿。”
“怎么可能。”韦昌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暂时还需要一个能与另外几个王分庭抗礼的人,这是为君之道。你就没有想过?石达开和林海丰他们是一路的,没有本王,他会比现在更凄凉。”
刘乃心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北王,于是掉转了一个方向,“殿下,今晚您就不要进城了,把城内的一切都交给陈承瑢大人和我,即使将来有个什么纰漏,殿下总还有个退身之步。”
韦昌辉注视了刘乃心好一会儿,先是呵呵地一笑,接着又长叹一声,“你的心思本王明白。不过,能有这句话,本王就足够了。事到如今,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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