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没有去审问洪仁达,仅仅凭借洪仁达那里拿出的天王亲笔诏书他就知道,所有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天王洪秀全的一手安排,而不是洪秀全甚至在“天父”面前还口口声声坚持的那样,他是那么的冤枉。这其实是石达开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在苏三娘对洪仁达等人的审讯期间,石达开独自坐在隔壁的房间里,他开始把天京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当作是战场上的瞬息变化,仔细地反复品味。
“殿下。”汪海洋推门走了进来。他看着沉思中的翼王,欲言又止。
石达开抬起了头,望着汪海洋,眼神儿里似乎有种期待。
“殿下,下令在上海可以趁乱杀掉您的,就是……”汪海洋的手朝着天上指了指。
石达开的眼神儿变得失望了,脸色随即也黯淡下来。
门再次被打开,进来的是苏三娘。她瞅了瞅一动不动的翼王,把手里的审讯记录放到翼王的面前,然后,默默地坐了下来。
“都完了?”石达开没有去碰苏三娘放在他面前的东西,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声。
“完了,”苏三娘眼皮向下耷拉着,“不用问我也敢肯定,事情完全就都是这样。”因为狠狠地揍了洪仁达的那一拳,她遭受到了翼王的严厉申斥,显然,直到现在她还在赌气。
“关于天京方面,他们都知道些什么?”
“具体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告诉他们。”
“那是你。”石达开轻轻地哼了一声。
“不过……”苏三娘看看汪海洋,又把头转向石达开,“不过,据洪仁达说,说天王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东王。当然,也许他们在离开天京之前,并没有预料到您会亲自来上海。所以,天王下达的趁机谋害您的旨意,也只是不久前他们才接到的。殿下,真正的大事怕是还要出在天京。”
“是啊,天京已经出了大事了。”石达开叹了口气,“东王借天父之手,把天王给责打了。”
“这……”苏三娘疑惑地看看汪海洋,又看看翼王,“那么,洪仁达所说的东王是要逼天王封万岁,可是真的了?”
“你们觉得呢?”
“我不太相信。”苏三娘摇了摇头,“东王的权力已经足够的大了,他如果真想要这个万岁,干嘛不直接废了天王,反倒采取这种难以被任何人所接受的形式来给自己找麻烦?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挖陷阱吗?唉,不过,三娘总还是个女人,也许,也许没有你们男人想的那么多。海洋,你说说看,你信不?”
汪海洋腼腆地笑了笑。他的职位不算低了,可是,在翼王和苏三娘这样的老金田面前,他毕竟还是个小字辈。他先瞅瞅翼王,再看看苏三娘,“以我看,东王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会办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来。说东王逼封什么万岁,一定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再傻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一个天朝,就不可能会有两个万岁。”
“你们只是看到了事情的一个方面,从正常情况来讲,事情也许应该是你们所说的那样。”石达开看了看这两个人,微微笑了笑,笑的有些无奈,“可现在的天朝并不正常。”
苏三娘和汪海洋相互看了看,有些茫然。
石达开认真地看着他们,想了想,说到,“今天我也是有些问题难以找到答案,所以,所以想和你们俩人推心置腹地谈谈。你们都是久跟安王的人了,三娘可以说是我的老朋友了,海洋呢,还曾经是我的牌刀手。咱们现在都抛开一切私人感情不谈,我只想问问你们,天朝没有天王行吗?”
苏三娘和汪海洋几乎同时低下了头。
“怎么,是不想回答我,还是很难回答啊?”石达开不解地看看两人。
“殿下,如果现在天王给你一道密旨,叫您去除掉安王,您该怎么做?”苏三娘抬起头,眼睛火辣辣地盯着石达开。
“你……”石达开完全想不到苏三娘会反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竟然一时怔住了。
“殿下,也许三娘的假设太重了。可有些时候,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就好象上海出现的情况一样,面对你本来不能接受的天王诏书,你还要去承受。殿下,三娘绝对不是因为天王解除过我的职务才记恨在心,三娘只是为上海这大好的局面险些化为乌有而感到后怕。”苏三娘说着,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天朝当然不能没有天王,就好象家里不能没有个一家之主一样。不过,连随便一个老百姓都会知道,没有一个好的一家之主,这家就要败。天朝恐怕也是一样。这次的事情是出现在上海,下次也许还会出现在别处。”
石达开默默地看了苏三娘一会儿,慢慢地站了起来,“可是,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没有错的时候呢?”
“那也要分错的是什么?”
“怎么讲?”石达开扭头看着苏三娘。
“很简单,即便是您领着我们朝一条背弃天朝的死路上走,三娘开始也许被蒙在鼓里,会跟着您。可是,一旦三娘明白了,也会离开您的。”
“可你毕竟还是容忍了洪仁达等人的行为。在一开始,你是完全有能力制止他们的。”
“不错。可是由于他们手里有天王的亲笔诏书,造成了官员中的混乱,三娘只是不想出现自相残杀的局面。”
“如果我要不来呢?”
“那要看事态发生到什么地步。”
“什么地步?”石达开冷冷地一笑,“就象刚才那样,你们打算怎么办?”
“殿下,只要他们真的闯进这里,那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武力镇压。”一直沉默的汪海洋接上了话。
“那要死多少人,你们想过没有?”石达开指指门外,又指指苏三娘,“包括那些无辜的将士们,也许还包括被软禁中的你、刘丽川等一批人。甚至你们或许还要背上背叛的名声。”
“也许,但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是为了天朝。”苏三娘低声地说到。
“错!”石达开的手一挥,“只能说你们在一开始就没有预料到以后会出现更严重的后果。如果你们真的把什么都想到了,就不应该把事情拖到今天,直到即将出现大规模武力冲突的时候,再来被动地解决问题。”
看到苏三娘似乎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石达开哼了一声,“不要老是埋怨别人,要首先看看自己。上海的事情闹的这么大,姑且不说天王是出于什么原因,最主要的责任,还是出在你们自己的身上。你们没有坚持按照天朝朝制来行事,只是想当然。在这一点上,你苏三娘不如许宗扬。如果许宗扬的红海军也是想当然地听从洪仁达的所谓天王旨意,事态的发展恐怕就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了。你们不妨想一想,如果不经过你苏三娘的允许,仅单凭我的一个手令,现在能把这里守卫的士兵随便地抽调走吗?”
“殿下,三娘知错了。”苏三娘的脸通红。
“这是一次教训。”石达开瞟了垂手而立的苏三娘一眼,“还和我说什么叫我杀人的天王密旨,难道我自己不长脑袋,谁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谁都会有错误,可是,有些时候你的一个小的错误,也会因为被一些人的盲从或者小聪明而变成难以挽回的大错。你呀,还是没把安王的精髓学到手里。”
“人家……人家再怎么的也不能和殿下们相比啊。”苏三娘低下头,小声地咕哝着。
石达开摸出怀表看了看,转身拿起桌子上的审讯记录,“算了,不多说了,你们马上组织物资交付李开芳供应江北。本来我是想等等李开芳的,时间不允许了。海洋啊,你不是要回天京的吗,就和我一起走。”
“殿下,这就走吗?”
“是啊。”石达开看看脸色已经转变过来的苏三娘,摇了摇头,“你呀,安王可是没少夸你,可本王觉得你是笨到家了。在上海官员中,天王的亲笔只有你自己见过,你要当时就一口咬死是假的,再赶紧通报天京,哪会有如今这么多的麻烦?我看你当时就是心虚,还什么铁娘子呢。”
说到这里,他呵呵一笑,“不过,本王的确也有不如你的地方。”
“殿下,您可真会说笑话,”苏三娘的脸又红了,“三娘哪里还有比殿下强的地方啊?”
“有,本王可不是开玩笑。”石达开瞅瞅一边儿的汪海洋,“三娘那一拳打得真狠,倒象个铁娘子的样子。就是可惜啊,这一拳打的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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