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大归头大,杨棒子在司令员跟前拍过胸脯子,想撂挑子也晚了,硬着头皮也得把这伙子犯人带着走。
最后一个犯人初审完,天已大黑。冯大眼和老五子对着笔录和花名册,嘀嘀咕咕地,杨棒子也没那个兴趣凑过去听。再说桐油灯直冒黑烟,辣眼睛,干脆去院子里透透气去。
月上北山头,秋虫啾唧,院子里树影斑驳,凉风习习,似乎是安静的一个好夜,但四野庄户似乎涌动着一股股的暗流,暗夜躁动不安。
杨棒子坐在青条石的台阶上,胸膛里也有股子说不出来的燥热,想静静心,摸出烟袋锅子还没点上呢,院门洞那风风火火地撞进来个人影。
“队长!队长!”来人瞧见棒子在那坐着呢,离着好几步呢就喊上了。
“叫嚷个甚呢!老子耳朵又不聋!”杨棒子不耐烦的把刚解开的烟荷包,又卷吧卷吧掖回兜里,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小声说话的动作,又指指黑灯瞎火的西厢房。
“队长,你快去看看去,大个和小梁子让人抓起来了!”小嘀嗒压低了嗓音,焦急地还带着点哭腔说完,奔到棒子跟前,拉着杨棒子的袖子回身就要走。
“等等!急个甚球呢!咋回事啊!”杨棒子拉住小嘀嗒的胳膊,阴沉个脸问道。
小嘀嗒停下脚步,擦了把脸上的汗,小胸脯子一鼓一鼓,小脸蛋子通红通红的,看样子可是憋了不少气呢。
“后,后勤部的人看了大个拿去的纸,说没接到上级通知,俺们就在那说好话蘑菇呢,后来,后来,俺去撒泡尿的功夫,回来,回来,他两不知咋的就和人打起来了,小,小梁子让俺回来找你呢,要不是俺跑的快,连俺一起抓呢!”
小嘀嗒断断续续地说完,听明白咋回事后,杨棒子脑袋“嗡”的一声,心里那团燥热的火苗一下子就冲到了脑瓜顶,“走!”吼了一声,奔着院门大踏步地走了过去,小嘀嗒一溜小跑地跟着他。
快走到院门口,杨棒子脑子里一激灵,反过身来,让小嘀嗒等着,走回了正屋,把枪套、手雷、战术背心都解了下来,堆在桌子上,冲冯大眼和老五子轻描淡写地说去办点事,出了屋子拉上小嘀嗒,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院门。
他两谁都没有注意到,西厢房那黑洞洞的木格楞窗窗背后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把这一幕看的一清二楚,看到杨棒子两人出了院子,这双眼睛又瞅了瞅露出微弱灯光的正屋,眨了两下,转过来看看炕上酣睡的同屋人,轻轻地合上了。
他没想到,就在他扒着窗户缝瞧光景的时候,背后的黑暗中,还有一双眼睛眯着把他的举动也瞧了个通透。
单表杨棒子,怪不得老觉得心里不踏实呢,一阵阵的燥得慌。敢情到了街上才知道,在屋里听不见啥动静,其实街上一队队的士兵正在有条不紊的调动着,还有成群结队的老乡们,在地方干部的引领下,扶老携幼地向庄外走去。
杨棒子明白,这是大转移开始了,他心里想,不知道司令员他们此刻走了没有?老三团的弟兄们接了啥任务?想归想,眼下他还得加快脚步,去后勤部救人。
一提后勤部杨棒子就光火,分区管供给的这个后勤部长那是他的老冤家,姓周的这个矮墩子,从老苏区就专和他杨棒子对着干!两人光吵架都闹了好几回了,谁劝也不行!
原因吗其实就一个,这个周部长当年是没收征发委员会下辖的没收征发科长,第一次反围剿打完张辉瓒,到杨棒子这个连来收缴获的物资弹药,刚从白区来的知识分子死心眼,非让杨棒子的战士把从白军身上拔下的大头鞋也脱了归公。
战士们穿了新鞋的热乎劲还没过呢,听说鞋也要上缴,都炸窝了。光着脚底板追了张辉瓒几十里路,枪支弹药啥的上缴那是应该,死尸上扒下来的鞋也要交,谁都想不开。
一来二去和征收科的工作人员吵了起来,这个周部长,当时的周科长就让人绑了几个领头的战士。
杨棒子更想不开!他这个连那是打起仗来嗷嗷叫的连队,没有他们面对几十挺机枪和十多门小炮的血拼,张辉瓒早带着几千人从万功山跑了,扒几双鞋子还成事了,还敢绑老子的人!
反了天了!一怒之下领人就把被绑的战士松了绳扣,亲手把周科长和几个收缴队的捆在树上,抽了一顿竹条条。
官司打到了中央,杨棒子是记了过,党内警告,降为战士。但红军也从此细化了上缴物资的分类,像鞋子衣服之类的不再归入征收之列。
战士们自然是感激杨棒子的,可杨棒子从此就多了个处处难为他的管后勤的主。
偏偏这个周部长后勤工作做的好,筹个粮啊,搞个布啊,敌占区做做买卖啥的,特在行。
黄司令是走哪带哪,别人想要调走,把着不放,冤家路窄,杨棒子想躲也躲不掉,两人没少发生冲突。
这不今一定是听说是杨棒子的手下来换枪支,领弹药,找上别扭了。
这事一寻思就是故意找渣,大个和小梁子都火爆脾气,言语上冲突起来,后勤供给部那帮货平时都被人求惯了,眼睛都朝天呢,还能吃嘴上的亏!两下一对火,干起来了。
可打狗还的看主人呢!六分区没一个不知道他杨棒子是什么货色的!司令员手心的肉!从战士到机关,个顶个的挑大拇指服气的分区第一“战神”,敢绑他的兵,和活腻了差不多。
离后勤部所在的场院还有个百十米,全庄子数这里最亮火,灯火通明的,影影绰绰人头乱晃,看样子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指定是分区这次大行动,各单位都来补充物资,调补所需。
杨棒子可不傻,要去人家的地盘了,得想好咋的进退,正琢磨鬼点子呢,刚好瞅见后方医院的木牌牌,杨棒子来了主意,叫过小嘀嗒来,耳语了一会,小嘀嗒脸上露出笑容,一闪身进了医院的大门。
一袋烟的光景,小嘀嗒高高兴兴地从里面出来了,拢着手和杨棒子小声地嘀嘀咕咕了几句,杨棒子看样子心里踏实了,嘱咐了小嘀嗒两句后,背上手,哼着小曲,两人朝着后勤部的大门走去。
越靠近大门,和杨棒子打招呼的人就越多,老三团的,分区独立营的,炮营的,新一团的,嘿,杨棒子脸上带着笑心想,都到齐了,就差他那警卫连的人没见着了。
刚跨进院门,杨棒子眼尖,瞅见一个小个子看到他进来了,脸上一惊讶,抬腿就往后院跑,杨棒子拉住要往后院闯的小嘀嗒,站在院门那四下的踅摸。
一眼瞅见东首房门口,周部长的媳妇和俩小战士正在那捆扎箱笼呢,屋里瞅不见人。
杨棒子绕过院当间堆积如山的各种物资,背着手走到周部长媳妇跟前,嘻嘻哈哈地和捆扎箱笼的几个人打着哈哈,背后的手示意小嘀嗒进屋去。
小嘀嗒顺着墙根猫着腰,躲在几个大箱子后面,瞥见没人注意他,蹑手蹑脚地进了屋,抱起个东西,退回来,顺着墙根,闪到大枣树的树影里去了。
瞧见小嘀嗒行动成功,杨棒子丢下对他爱答不理的周部长媳妇,紧了紧腰带,卷起了袖子,大步流星地就进了后院,小嘀嗒也从树影里闪出来,紧紧跟在他身后。
“来了!快!来了!”杨棒子刚进后院,就听见有人压低了声音发出了警报。
上眼一瞧,后院里人还不少啊,地当间,屋檐下,影影绰绰地站了有个几十号人,穿军装的,穿便装的,都一脸紧张地瞧着杨棒子,不少人手背在身后。
“老周呢!老周呢!兄弟来给你赔罪来了!”杨棒子站在院门这没往里深走,叉着腰,站在那高声的喊了两嗓子。
“这没兄弟,只有同志,杨达业同志,等你半晌了。”话音没落,像个矮墩子一样的周部长脸冷的像挂了霜一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好说!好说!五湖四海皆兄弟们,老周,这是唱的哪出啊?单刀会?俺可是光净净的来的。”杨棒子笑眯眯地冲着老周说完,两手交叉搭在胸前。
“哼哼,你杨棒子光不光净碍我啥事,今这事你管不了,顶撞上级,殴打同志,这两混蛋我要报分区军法处置,你回去吧。”周部长冷冰冰地说完,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棒子。
杨棒子一阵冷笑后说:“他们两是我的兵,换装武器,领弹药是分区特批的,你周部长牛啊,分区的任命都不看,就难为两小兵,你的混蛋部下先骂人的吧?先动手的是哪个混蛋!出来给爷瞧瞧!”
“我这几十号人都能证明是你的兵,先骂的我,又动手伤了供给科的干事,打官司咱分区见,这两人我先替你管着,论级别,我也是你的上级,你最好不要胡闹,否则连你一块管管!”
说完话,周部长转过身走到屋檐下,坐在凳子上寒着脸不再看杨棒子。
“好吧,那就管管俺吧!”说完,杨棒子朝着捆绑着大个和小梁子的柱子方向走了过去。
院子里的人群躁动起来,终于,在杨棒子就要走到台阶前的时候,几条人影按捺不住了,撸胳膊挽袖子地冲上来,要摁住杨棒子。
低头、撤身、猫腰、下膝,双手一撑地,左脚尖点地,右腿绷紧,一圈横扫,“噼哩啪啦”几个人就飞了出去,倒地不起。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一起上啊!”,剩下的人一拥而上,试图借着人多,困住杨棒子。
也就是三两分钟的事,杨棒子左冲右突,拳扫脚踢,磕断了几条棍棒,蹚飞了四、五条板凳,松口气,抱着胳膊看着地上的人们。
周部长瞪大了眼睛,压根就不相信这是真的!刚才那两小子也够凶的了,小个子挨了他一巴掌后,几十人拥上去也就按住了,这杨棒子是啥人物啊!没按住!
冷汗下来了,老周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下意识的就去摸腰里的家伙。
“老周,省省吧,你腰里那哄孩子玩的勃朗宁,还没掏出来呢,俺就能把你胳膊废了!”说完,杨棒子一扬手,一石头子把十几米开外的火把从中间打断,掉在了地上。
这时候,前院都听见后院闹哄哄的动静了,正在分发点验物资的后勤部人员,和前来领东西的各部队的人们,都涌到院门那,有的还爬到院墙上看热闹。
“告诉你,要不是俺杨棒子看着是自己同志的面子,手下留情,今躺下的都得是断胳膊断腿的,俺不和你废话,你看那是什么!”说完,一指站在院门口那的小嘀嗒。
小嘀嗒把手里抱着的包裹举得高高的,一看这个包裹,周部长就不是冷汗下来那么简单了,差点没给杨棒子跪下,他看见啥了?
小嘀嗒刚才从屋里偷出来的是周部长家的“瓜”!
他老周参加革命,丢了老家的媳妇,40上才找个媳妇,刚养了个大胖小子,才3个月大,取得贱名好养活,小名叫个“瓜娃子”。
没想到,他杨棒子太贼了,拳脚硬,鬼心眼子真多,这咋把他老周的心头肉“瓜娃子”给攥手里了!这可咋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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