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也没使劲,俺在教育后生娃子不能糟蹋粮食呢!”杨棒子迎面碰上冯大坤站在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嘟嚷了两句,把手松开了。
“没使劲?你瞅瞅!还咋的使劲,这耳朵都大了一圈了!”冯大坤没搭理杨棒子的嘟囔,走过去摸着国军上尉红肿的耳朵,扭过头杵了杨棒子一拳头。
“哪他娘滴那么娇幸,谁他娘地又摔盆子又蹦高地说自己是抗日的,才揪个耳朵就喊得和杀猪一样,揍性!”杨棒子一脸不屑的翻翻白眼,鄙夷的瞧着坐在地上喊疼的后生子。
“杨达业同志,我以党小组组长的身份,正式向你提出抗议,对你这种虐待犯人的行为,我要求党小组开会讨论。”听惯了不带“娘”不说话的方式,冷不丁这么“官方”的语言冒出来,杨棒子听完身上这个刺挠啊!
“行!行!开会!俺以为派来个帮手,谁承想弄个爹来!”
“愿意叫爹,我不反对,不过还是私下叫的好。”冯大坤听了杨棒子的牢骚话,笑眯眯地顶了回去,气的黑棒子张个嘴干瞪眼。
“行!党小组爹!你管吧!老子吃饭去!”
杨棒子平日里浑是浑了点,不过和上级、组织还真就不怎么犯浑,毕竟他拿部队当自己的家,组织和同志们再怎么闹也是亲人。
被冯小组长噎了两句,咽咽吐沫,下了台阶,给了偷笑的小梁子一脚,拉扯着一起回正屋吃饭去了。
“你叫个什么名字?老家哪的?家里还有什么人没?”冯大坤瞧着杨棒子气哼哼地回了正屋,转身一边去拉地上的后生,一边问他。
“俺叫高玉峰,高家堡子的。”
后生老大不情愿地从地上起来,也没敬礼,垂头丧气地回了一句。
“高家堡子的?姓高?高广达听说过没?”冯大坤略作沉吟,又问上了一句。
后生子还惜惜怜怜的轻揉着通红锃亮的耳朵呢,听见这个看着还算和蔼的陌生人问这句,有点愣神。脑子里转了几圈才回答:“那是俺爹,去年没了,俺回家才听说没得。”
“喔,原来是高会长的公子呦,嗯,你爹是好样的,为抗日牺牲的,我知晓这个事情。”
治安科长张张嘴要插个话,让冯大坤摆摆手,给压回去了。
“是呢!是呢!俺听堡子上的人说起了,俺爹是好样的,小鬼子王八日的驴球球的!这个仇俺一定要报!”后生子激动的攥着拳头咬着牙喊着。
“仇一定要报!你爹是被汉奸出卖,说帮着八路采办物资,才被鬼子抓去折磨死的,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没?”
“35年俺当兵走,鬼子来那年,俺爹就把俺娘和俺弟弟妹妹送到山西亲戚家了,去年听说那地方也遭了兵灾,半年多没捎过信来了。”
说完这几句话,后生子攥紧的拳头慢慢地松开了,紧闭着牙关,眼眶子有点湿。
“别难过,这些帐都要算到小鬼子的头上,你娘她们我相信一定没事的,走,跟我转转去。”
冯大坤伸手扶着后生子的肩膀头,使个眼色示意治安科长留在原地,看着另几个吃饭的囚犯。
两人出了厢房门,院子里,区小队的队员们,正热热闹闹地围在一块堆吃晚饭呢,刚才瞧杨棒子的热闹瞧的挺高兴,瞅见红脸汉子拉着眼泪吧差的后生子,从屋里走了出来,都停下来看着这两人。
冯大坤没说什么,冲大家伙笑笑,领着后生子径直走到队员们围着的碾盘前。
石碾子让村里拉走平整路去了,剩个光净净的碾盘子,队员们用来做餐桌和擦拭武器的平台,这会子,上面放了一个秸秆编的篮子和一个瓦罐罐。
老冯低头看看篮子里还有几块黑糊糊的饼子,伸手拿了一块出来,掰下一小块,转身递给高上尉,又把瓦罐罐抱过来,用饭勺子盛出半勺子灰突突带点绿叶的糊糊来。
高上尉这国军军官皱着眉,用指头捏着饼子,先是凑到鼻子那闻了闻,一股子酸了吧唧,有种沤泔水的味道,冲的他皱了皱鼻子。
又接过冯同志递过来的饭勺子,举到眼前,瞅着里面不知道啥玩意做成的糊糊,直皱眉头。
老冯示意后生子尝尝,高上尉带点迟疑的,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才用舌头舔了舔灰糊糊,咂巴了下嘴,“呸!呸!”扭头就吐了两滩口水。
黑糊糊的饼子也用牙齿咬下了一小块,还没嚼上几下呢,也吐到地上了,老冯和队员们笑呵呵的瞅着他都不言语。
“这啥吃食啊!用啥做的的!咋这么难吃呢!还剌剌嗓子呢!”后生子把手里的饭勺子杵回瓦罐罐,黑饼子甩回了篮子。
“饼子是用糠麸掺和上豆饼子,加点玉米面蒸的,俺们叫抗战饼。”
“好吃嘞!吃完扛饿嘞!还屙不出屎来嘞!”老冯还没说完,一个调皮的队员用筷子瞧着土碗边,拿腔作调的喊上了几句。
大家伙都哈哈的笑上了,区小队的队长举起筷子敲了捣蛋的队员两下子,小队员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躲一边去了。
“怪不得一股子沤馊味呢,那这糊糊是啥做的?”后生子听了小队员的嘎呼话,还真没笑,一脸认真的接着问。
“这个简单,黑豆上磨磨细了,掺上点地瓜秧子野菜啥的熬的,队长,今这绿星点子是啥叶子啊?”冯大坤回答完后生子,自己也奇怪这掺的绿叶子咋不认识呢?
“嗯哪,小山葱剁碎了掺上的。”队长蹲在那噶哒端着碗说。
“我说呢,没瞧出是啥叶子呢,稀罕物呢还是。”
“可说不是呢,二娃子他们几个去东山峪回来顺手拔的,可往年遍山寻着也不好找见呢。”冯大坤听完队长的话,心里明白这是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转移了,这抢手的山野菜才没人采了,可话不能说透亮给这个后生听。
“咋?你们打鬼子不领军饷?还是都让上头克扣了咋的?”后生子瞧见这帮子带枪的就吃这些个不入口的东西,奇怪的问道。
队员们瞅着这个看新鲜的后生子,都笑着没回答,老冯接过话来说:“八路军没有军饷,我们是配给制,去年起你们的蒋委员长还停了我们的军饷和弹药补给。”
这个话头听得国军上尉一愣,心里想头回听说不发饷还打仗的部队呢!
看得出后生子有点不相信,老冯接着说:“我们的配给制是按照几个标准执行的,有粮食和菜金,有油和盐的配给,有的部队每个月还能有少量的补助,说了你也不信,朱老总一个月才五块法币补贴。”
“真的假的!不发钱还打仗!俺去年当上连长一个月80多块呢!”后生子真的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国军上尉一个月的军饷战前是100多法币,战时稍减了些,也有七、八十,八路军的朱老总一个月才5块钱,谁信啊!
“据我所知,你们84师一个月的军饷得有4、5万吧,师长自己就能拿个小两万,剩下几百名军官分一分,到了士兵手里也就几块钱了,你们当官的拿大头,打仗还躲后面,士兵少拿了钱还得玩命,你想想,你们那部队有啥战斗力?”
这话说的这国军上尉低下了脑袋,不用说师长,国军里的军饷都是包干的,委员长包给中央军和地方军,这些军队也层层扒皮包干,他这个小连长还吃着16个空缺,扣着全连三分之一的军饷,他这还算不错的了,一般的都是吃掉一半的军饷。
不过,他还有点不服气,这帮子穿着老百姓衣服的带枪的,充其量也就个游击队,你八路的正规军也吃这个吗?想到这,后生子又抬起头瞅瞅老冯,又看看正屋子。
老冯明白,这是不服气呢,笑了笑,拉着小上尉就进了正屋子。
瞅见老冯进了屋,杨棒子赶紧把放在炕沿上的腿溜了下来,举着筷子冲着他们就喊。
“老冯!快快快!还给你留着份呢!今优待!县上的同志给咱加了碟子红辣椒!”
扫了一圈桌子上的吃食,这下子国军上尉信了老冯的话,正规八路和院子里的土八路吃的都是一样的饭食,刚才的嚣张跋扈劲自己个就按下去了。
杨棒子干笑了两声,冷眼撇着站在老冯身后的后生子,提高了嗓门说道:“还以为不拿你们当人看呢,你瞅瞅,俺们就见天吃这些,照样端刺刀和小鬼子拼命,你还摔碗!纯棒子面的糊糊老子都两年没喝上了!”
“我们每天定量是一斤二两,油二钱,盐二钱,不过油盐经常断顿,菜金每个月能发个块八毛的,不过根据地老百姓都穷,有菜金也花不出去,大部分都捐了,抗灾救济乡亲们了。”
老冯打断了杨棒子的嚎叫,给后生子讲解八路的“军饷”和用处。
高上尉再也说不出啥来了,自己个扭转了身子,回到西厢房,蹲在凳子上闷头喝粥啃山药蛋蛋。
杨棒子挺服的,伸个大拇指冲着老冯翘了翘,眨巴眨巴小眼睛,笑嘻嘻地说:“冯大眼,有一套!快点来吃饭!”
“你个黑棒子!你咋知道个老子外号的!”老冯一边盛糊糊一边骂杨棒子。
杨棒子嘿嘿笑着,偷眼瞅着老五子,老五子面无表情地喝着糊糊,大个低着头啃着饼子明显憋着坏笑,小梁子和小嘀嗒在炕里对着肩膀头傻乐呢。
饭桌子上,敲定了两件事,一呢杨棒子让大家伙把自带来的武器集中起来,一会由大个和小梁子、小嘀嗒带回分区后勤部去,他给列个清单,领一批武器装备回来。
二呢是冯大眼提议饭后,由杨棒子、老五子和他这三个人,全部提审下21名犯人,见个面,了解下都是担的啥罪名收监的。
武器装备这件事,大家伙可吵吵了半天,个人都是佩戴的用了多时的家伙,用熟了不愿意换,还是杨棒子借助大嗓门喊了半天,才把众人说服,理由就一个,押送任务和以往的任务不同,短家伙和充足的弹药才能应付多变的环境和敌情。
看了杨棒子列出的清单,都还是佩服这小子的心眼的,火力配置上,杨棒子这长期一线作战的指挥员还是有着绝对的拍板权的。
大个他们三个拿着分区的任命和杨棒子的清单,上庄子北面的修配所找后勤部去了。
老冯看犯人们吃完了晚饭,把刚锁上门的治安科长喊了过来,说明了下要提审犯人的决定,科长忙不迭去找人安排。
区小队的队员们,两人一组,一个接一个地把犯人们从牢房里提出来,带到正屋里过堂。
老冯主审,杨棒子副审,老五子记录,说是提审,其实就是对下科长拿来的花名册,挨个对下人,大致了解下都咋进来,初步的圈定下重点盯防的犯人。
这一提审,杨棒子的头都大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
论身份,有国军,有八路,有商人,有小地主,有艺人,有手艺人,有乞丐,有无业游民,有盗墓贼,有小偷,有拐子,还有滚刀肉的混混!最后来的两个居然还是拉皮条的和暗娼!杨棒子心里话说,他奶奶个腿的,想硬凑都不好凑一起!
论还没坐实的罪名,有逃兵,有开小差的,有卖假药的,有偷供品的,有揣了人家褂子就跑的,有半夜挖坟的,有拐带妇女的,有悄悄回乡起偷埋的金银的,有劁猪要劁人的,有说书编排共产党的,还有举着铡刀要剁人的。
头真大!一圈犯人见下来,要不是抽了几锅老冯给的好烟叶子,杨棒子头都要炸了!真后悔接这趟子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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