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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山西向十里,一条连绵起伏的山岭上荆棘丛生,薜萝牵绕,虽然有道路的痕迹,左右却都是荆刺棘针。易天麒裹着逍遥巾罩着粗布衲衣踩着黑白相间的十方鞋,全副武装除了脸和手外不露出一寸肉在外面,手持二十来斤的鲸须重剑一路小心披荆斩棘,为身后上穿烟火色轻衫下衬五色梅浅红裙的师姐开路。
这并非是赶往东楚建邺城的方向,他们到此也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因为鹰扬一时兴说要来荆棘岭除妖。岭上的妖怪鹰扬已盯上多时,早想前来斩妖,却屡被师父制止,理由是她的道行还不足以铲除此妖。而百里师父自己却是无心除妖,说此处妖物安分守己未造杀孽无触犯人伦天常之处,杀之非但不能积德,反而招了无故的因果,于大道修行有损无益。
鹰扬不管这么多,只道是“但凡妖者必可斩之”,只恨自己无能,否则定要发愿斩尽天下妖魔。佛门不是流传着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么,那道门的余鹰扬也可以发出“妖不除尽绝不成道”的惊世之音。
“师姐,算了吧。咱们大汉国气运昌盛,即便偏僻之地荒山野岭也不会有什么妖魔作祟。再说了,妖魔一旦感应到师姐您的神威早就逃之夭夭,我们注定得白忙活一场。走走,我们回去吧。”
嘴上脸上虽然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易天麒心里却是惴惴不安,没事捉什么妖啊,小心被妖活捉了去,师姐你凭借美貌还可以当个妖怪夫人,我易天麒恐怕只有给妖魔当下酒菜的凄凉下场。
“你怕了?”鹰扬目光如针烙在易天麒憋屈的背影上。
易天麒打个哈哈道:“男子汉大丈夫视死如归岂会惧怕区区妖魔?我是担心师姐你啊。师父不许你除妖是因为你道行不够,你却偏要硬来……是,是有我帮你,可你不知道我那点本事完全不够看啊,指望体内的大威天龙?得了吧,我研究这么久都没弄明白如何将大威天龙的力量发挥出来,那次救师父纯粹是运气,你怎么就不信我呢?对了,那回我救了师父你不是说要满足我一个要求么,我的要求是现在就回去,我给你老人家敲背好不好……”
忽然背后传来“啊!”的一声尖叫,易天麒回头,却不见了师姐的身影,只见师姐原本所立之处陷下去一个又深又黑的大洞,邪气逼人宛如一只逼视着自己的魔眼。
“早说了妖怪惹不起啊……这下你得去当妖怪夫人了……”易天麒围着地面洞口直转悠,冲着下面大喊“师姐”却得不到回应,正思索着怎生进行营救,猛然那黑洞朝外扩张将他也吞了进去。
“我去!死了死了,要成下酒菜了!”易天麒大嚷声中极速往下掉着,忽然青碧色光芒一闪,却是鹰扬驾驭飞剑,接住易天麒,她已是元神初成的道行,能御剑飞行丝毫不奇怪。
“别出声。这下面就是妖怪老巢了,我们悄悄给它致命一击!”鹰扬拉着易天麒的手,站在易天麒身后,呵出的气息往易天麒脖子里钻,酥酥麻麻的。惊魂甫定的易天麒顿时横生莫名勇气,告诉自己事已至只怕已惊动了妖怪只得硬拼死磕,就不要再露出怂样,得好好扮演护花使者的角色。记得以前看电影电视,女主角通常都是因为男主角在危难关头表现出的无畏勇气而爱上男主角的……即便我易天麒并非是艺高人胆大,但装也得装出个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形象来。
陷阱垂直向下延伸约莫近百丈,随即就折成与地平行的狭长道路,刚好能容一人通过。洞内湿冷阴凉,越往深处越是寒冷,易天麒提一口精纯内息运转周身才勉强保持不打寒颤。
洞内的尽头处,泛发出美丽而充满魅惑力的白光。
那是一只晶莹剔透的巨茧,缠绕着细长洁白的柔丝,向四周散射白光,在黑暗的环境里就像是黑色海水里的浮着的精致冰雕。
鹰扬与易天麒驾着碧落剑悄然接近光茧前,附近的寒气十分凌冽,易天麒全身鸡皮疙瘩凸起,骨骼不自主地发颤。
生性坚定勇敢的鹰扬目光如炬,自怀里掏出五寸来长的褐色短剑,剑名黄泉,与碧落剑是一对,一长一短,长剑碧落轻灵如水,短剑黄泉杀机深沉。黄泉剑锋刃朝外吐出宛如青霜的凌厉剑罡,鹰扬陡然发力将黄泉短剑刺入一人大小的光茧之中。
茧中毫无声息,为短剑所破之处往两端开裂出一条细长缝隙,渗出黄色的粘稠液体。易天麒见状赶紧拍马屁道:“鹰扬师姐出马,妖魔无所遁形!”
鹰扬却是陡然变色,急忙御剑后撤。
巨茧的缝隙里继黄色粘液后冒出呛人的黑烟,里面传出空灵好听的声音:“我不犯人,人却犯我。你们都得死!”
茧上出现一道道竖立的裂纹,耀眼的白光自缝隙中散发,光芒中巨茧如花朵开放,露出里面的妖物,一只不沾半块布的女子胴体,背后肋下生有两片发光的蓝色羽翼,自有一种妖艳之美。
易天麒瞧得双眼发直,竟似忘记了身处险境。妖女迸发出一股浓重气机充满洞中的空间,鹰扬受到压迫御剑不稳无奈只有降在地上。
“你,逃!”鹰扬头也不回丢给身后发愣的易天麒一句话,略带稚气的脸上神情凝重,却毫无畏惧,瞪眼与展翼漂浮的妖女对峙,气势不输半分。
极不正经的易天麒对近在咫尺的危险并不敏感,只舍不得将目光从妖女美丽洁白的胴体上移开,一腔鼻血已在酝酿之中。
哧!
妖女伸出春葱似的柔嫩手臂往易天麒一指,寒冷气劲激射,所过之处形成一段冰棱,冰棱延展如寒冰长矛直刺易天麒不老实的眼珠。
可怜从无临敌经验的易天麒宛如发愣的傻鸟,心中恐惧之至却迈不开脚步。
余鹰扬移形换位以娇小肩头挡住寒冰长矛,长矛入肉至骨,血湿衣衫,鹰扬左手弹出黄泉剑,黄泉剑击碎长条形的冰棱成数十冰片往八面激射。
冰片飞溅中鹰扬身体兔起鹘落,一进一退宛如飞凫,碧落剑沾染了一缕血丝。
女妖的雪白粉颈上出现一条血迹,这道伤只再深入半寸就能要了她性命,心中又惊又怒,咬牙叱道:“可恶!”晶蓝羽翼扇动,吹出粒粒雪片,羽翼越扇越快,一粒粒的雪片冰晶已成雪暴之势涌来。
“还不走,小心我误伤了你!”余鹰扬伸腿飞踹易天麒一脚,随后手一引将黄泉剑召回手里,左手黄泉右手碧落,眼含精光,使出生平绝学落霄剑术,长短剑相结合,强中透险,极致威力上可裂九霄之云,下可斩黄泉之魄,余鹰扬虽未练到至强,但使用出来也是小有气象,舞动的剑光匹练将雪暴隔绝近不得身,自己反而缓缓逼往生翼的妖女。
“我去,这是属于女汉子间的战斗……”被一脚踹中后魂魄归位的易天麒发足便往外跑,跑到道路尽头干望着头顶百丈高的洞口,没法出去,回首洞中深处,一团青黄剑光如一片云霞在雪白的风暴里穿梭,渐渐为雪暴吞没,而那雪暴势头不歇,往自己这边扑面而来。
“冷静,冷静。”满额冷汗的易天麒呼吸沉重,情急之中将重剑鲸须竖在跟前,将筑基境所能调动的所有真气注入墨色剑刃中。
“铛!”的一声剧烈碰撞,却是鲸须剑吐出一面封闭山洞横截面的黑色剑罡,将雪暴挡在里面,引起的震动使得大地摇晃。
易天麒气海中少到可怜的一点真气很快耗尽,鲸须剑的防御剑罡消逝,而里面的雪暴也诡异地平静下来,洞窟深处复又陷入黑暗,头顶洞口洒下的一竖阳光照在易天麒的身上,他却感觉到周身骨髓都已凉透,并不是因为雪暴的余寒,而是深深担忧师姐的安危。
“就知道跑!王八蛋!”易天麒一拳重重砸在自己胸口,责怪自己胆小如鼠,堂堂七尺男儿远不如师姐的魄力与勇敢,平时夸夸其谈可一到关键时候总是掉链子。
心中忏悔的易天麒试探性叫道“师姐,师姐”,黑暗的洞窟里却没有任何回应。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易天麒瞎摸索着朝洞窟深处走去。
与方才进来时一样,起先这段距离幽黑无光,在洞窟的尽处依然亮着洁白的光芒。
易天麒终于呆呆地伫立在发光物的面前。
发光的是一块冰,冰的深处凝结着缠斗在一起的一人一妖,女妖对于这女孩儿莫大勇气的震惊表情已然凝结,而鹰扬却是面色冷峻,碧落长剑横举做着努力格挡的动作,右手处于拈花弹指的状态,顺着手指方向望去,黄泉剑死死地钉入了女妖小腹的气海。
易天麒可以想象得出,师姐放弃防御顶着雪暴孤注一掷进行最后一击,结果在黄泉剑钉中女妖的那一刹那,雪暴无情地吞噬了师姐表面娇弱骨子里却勇悍绝伦的身躯。
竟是同归于尽!
易天麒重重跪倒在冰封的雕像面前,怅然若失。
他只是重重垂着头,宛如只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不知过了多久,易天麒抬起头来,已是热泪盈眶,用身体抱住冰雕,失声哽咽:“师姐,那次我救了师父,你不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么?我现在要你活过来破冰而出,哪怕是换作我被冰封,你能答应我么?”
冰雕自然没有任何回应。
易天麒咬破手指,滴血发誓,一定要变强。只有足够强大,才可以完成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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