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黎医生的半岛逃亡计划是利用一条隐秘的地下河,穿过半岛和内地的边界。暴风雨封锁了半岛河岸,研讨会也理所当然在边界布置有防线,不过,在我看来,对这个半岛最强的封锁,并不来自于普通人的暴力机构,更不在于这个世界原生的末日真理教的支援,而就在于已经在这个半岛上展开的“神秘”。
各方神秘组织的计划已经来到最后关头,半岛上到处都在发生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四级魔纹对这样的环境十分敏感,我和阮黎医生逃亡的路线没有一处可以逃离这种数据对冲现象,也许用肉眼看不到那些怪异,但是给人的感觉是如此压抑,诡秘而危险。我不清楚阮黎医生的计划在“神秘”面前有多少可行性,但到了这个时候,总要尝试一下才会死心。
直到我们穿过林地,都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危险,也许阮黎医生的布置在这个时候,还算是十分严密的,她用我无法理解的方式,找到了一条相对安全的道路。但是,这样的好运似乎也到此为止了。
在即将和阮黎医生的朋友汇合的偏僻一隅,破旧的越野车就像是奄奄一息的巨兽,静悄悄躺在泥水中。这片平地显得荒芜,野草比被风吹打的落叶还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不仅仅是我,就连阮黎医生也感受到了,她在之前的逃亡中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她就要向前走,我拉住她,感受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格斯,格斯!”阮黎医生喊了几声。但没有回应,人的声音是如此的短促,仿佛刚出现,就被风雨打散了。
阮黎医生看了我一眼,深深吸了口气。让身体镇定下来。我挡在她前面,用手电照去,肉眼没有看到任何不对,连锁判定观测到没有任何动静的人形,四级魔纹似乎有点儿躁动。我紧了紧手中的行李箱,若有什么万一。这就是趁手的武器。
我用眼神示意阮黎医生留在原地,她起初不愿,但是再三向前迈进都没能越过我的阻拦,犹豫了一下后,仍旧有些烦躁地默认了我的示意。
我从侧方接近那辆越野车。用手电照向车底,车厢和驾驶座,这么明显的光亮,倘若有人的话,一定会警觉过来。然而,留给我和阮黎医生的,只是一片让人感到窒息的沉默。
我已经确认了,这里的确存在异常。因为用连锁判定可以观测到的人形,用肉眼却根本无法看到。我用手电照准的地方,本应该是这些人形所在的位置。可肉眼看去,什么都没有,就仿佛这些人形凭空蒸发了一样。我不禁想要神秘学中的“幽灵”,而实际上,在这个半岛上的确存在如同幽灵鬼怪一样的东西,当初研讨会追捕“失格者”的时候。那些潜伏在病人中的神秘专家,例如接头人和安娜他们。就遭到了那些古怪东西的袭击,甚至还死了一些人。
神秘专家在面对这些幽灵鬼怪的时候。也并非是稳操胜券的。
阮黎医生的朋友大概已经遭遇不测了吧。我不禁这么想。
我拉开车门,连锁判定中的人形顿时消失,越野车带来的异常气息一下子烟消云散,可是弥漫在这片区域中的不安反而变得更加浓郁了。我仔细检查了车辆,发动机完全熄火,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故障,根本无法发动,扭转钥匙的时候,连打火的声音都没有。
“找到了什么?”阮黎医生已经走上来了,因为连锁判定已经观测不到那些古怪的人形,所以我也没有阻止。如果危险已经超出连锁判定的观测范围,那么,无论阮黎医生和这辆车保持多远的距离,都是无法避免的。
“什么都没有。”我翻了翻驾驶室的储物柜,只找到几本漫画,不知道开什么用的钥匙和一盒口香糖。车内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来这个地方的人随身带些防身武器也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看来已经被拿走了。
车主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甚至于,我用手掌可以感受到坐垫的温软,仿佛车主才离开不久,却没有找到他有任何离开这辆车的痕迹。
“这是那位朋友的车?”我问。
“是的,叫做格斯,他很喜欢这辆车,哪怕出了外地也总会将车运过去。”阮黎医生说着,顿了顿,“我觉得这是一种病态,不过格斯自己也是心理医生,明白自己的情况,所以完全没有改正的余地。”
“他原来就坐在这里,可突然间就不见了。”我形容到。
“也许是被迫离开了,这里发生了什么?”阮黎医生也在苦苦思索,“只有他知道地下河的情况,没有他的帮助,我们连工具都没有。”一边这么说着,她一边打开车后厢的门,许是看到了意外的东西,怔了怔,又对我说:“他的人不在了,但是工具都还在。”
我看得出,这样的变故让阮黎医生有些心神不定。她并不仅仅担忧我们两人的情况,也在为这朋友可能遭遇到的坏事而担忧着。
“要去周围找他吗?”我问。
“不。”阮黎医生很快就下定决心,“如果他出了意外,那么我们也多半无法解决他的问题。我知道那条地下河的入口在什么地方,如果车还能开动的话,我们立刻离开。”
阮黎医生似乎觉得自己的话不近人情,但看了看我,就将脸上所有表现出来的情绪都收敛起来,变得如同冰块一样冰冷生硬。我没有劝说,我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为什么阮黎医生会做这样的决定,我觉得她是因为我,才抛弃了自己的这位朋友。这个叫做“格斯”的家伙在研讨会内帮衬阮黎医生,又冒着危险和巨大的精力。开辟了这么一条逃亡路线,无论是带着怎样的念头做了这么多事情,都的的确确是一份巨大的人情。
现在的阮黎医生该不会是带着愧疚的情绪,去做出这个选择的吧?我有立场劝说阮黎医生,多少在四周搜寻一下。尽尽人事,可是,对我来说,阮黎医生的安全当然更要在这位格斯先生之上,在这里多呆一阵,逃离半岛的可能性就会愈发下降。
阮黎医生率先考虑的是我。而我率先考虑的也是阮黎医生,因此,格斯就被撇在了一边,这很残酷,也很现实。也是我们各自的选择。
“知道了。”我闷声回答。
阮黎医生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她再一次确认了车厢里的工具,示意我做到副驾驶位上,自己上了主驾驶位。我本想告诉她,这辆车根本发动不起来,但是,这个现场是如此异常,根本无法让我用常识去对待。而事实也正如我感觉的这般,阮黎医生扭转钥匙点火,一直都发动不起来的发动机开始运转。
与此同时。连锁判定再一次观测到车内的人形。一个就在我身旁,和阮黎医生重叠在一起,一个和我坐同一个位置,和我重叠在一起,另外三个呆在后车厢内。肉眼看不到这些怪东西,就仿佛它们身处于和我们不同的次元中。身形虽然重叠,但从我的感觉来说。并没有感受到彼此双方的相互干涉。
“这里有五个人。”我突然说。
阮黎医生正准备踩油门,闻言不由得一顿。疑惑地看向我。
“有五个幽灵在车里,但我不知道它们都是谁。”我平静地描述自己观测到的东西。
阮黎医生只是皱着眉头,用一种沉思的表情凝视着我。我想,她大概又觉得,我又是看到了幻象吧。我觉得她之所以皱眉,正是因为她觉得服用过“乐园”的我应该比平时更加正常,而不是这么快就又产生“幻觉”。然而,阮黎医生什么都没说,也许她对我的状况感到疑惑,对药物治疗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感到失望,但是,这个时候,已经再没有余力去追究失败的原因了。
我们已经逃出来,她失去了和研讨会讨价还价的筹码,也不会再得到研讨会的支持。想要检查试验数据,也必须放在逃离了半岛之后才有机会。她的眼神像是在叹息,但很快就振作起精神,点点头,平静地踩下油门。
越野车颠簸地开向更远的地方,我仍旧在利用贯彻这五个只有用连锁判定才能观测到的对象,暗中攻击它们,但它们就像是空气,像是镜子里的影子,根本就不吃我的手段。我的力量似乎对它们无可奈何,但它们同样没有对我和阮黎医生产生半点影响。
开车前行了一分钟,地势渐渐向下,反而显得山丘越发高大。突然间,车载电台莫名其妙地自行开启了,在播放一首蓝调的老歌,女性如同烟熏过的嘶哑嗓门化作美妙的韵律,在车内流淌,可是,这时的环境是如此黑暗、深沉而压抑,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反而让人感到古怪和恐惧。
我暗自戒备,可是肉眼看不出什么,连锁判定里的人形,也仍旧一动不动。阮黎医生也感受到这种古怪又恐怖的气氛,不由得扯了扯领口,我看到她锁骨处的肌肤,依稀沾上了什么东西,可定神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陡然一副呆愕的表情,我看过去,后视镜里没有出现古怪的东西,可是,她就仿佛真的看到了一样。可是,除此之外,没有出现任何更实质的现象。
阮黎医生没有踩刹车,反而把车速提高了一个档位,车体的颠簸变得剧烈起来。
“阿川。”她有些疲倦地说。
“怎么了?”我问。
“我想,我有可能出问题了,被白色克劳迪娅侵蚀了。”阮黎医生的声音比过去都要沉重,“就在刚才,我看到格斯就坐在我们身后,但是,他当然不在那里吧?”
她的描述不难让人想象,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奇诡怪异的事情。我一直都觉得,阮黎医生是“神秘”的绝缘体,来到半岛的一路上,以及在半岛的日子,有很多细节都凸显出她的特殊。我甚至认为,她才是这个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核心,只是没有这个自觉而已。阮黎医生有自己独特的世界观,不觉得原意上的“神秘”是存在的,但即便如此,她也一直在被白色克劳迪娅困扰着。
这个中继器世界的末日危机,在阮黎医生的眼中,是由“白色克劳迪娅”和“精神侵蚀”这两个词汇概念为基础,向外扩大延伸的。对她来说,白色克劳迪娅不是那些莫名其妙的“神秘”,而是一种沉重的现实。她可以不正视“神秘”,却不得不在意任何由白色克劳迪娅产生的古怪现象。
“是的,他不在。”我轻轻地安慰到。
于是,连锁判定观测到的人形中,有一个人形消失了。就像是在回应我的否定一样。
阮黎医生开始喃喃自语,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天空陡然一片惨白,炸亮的闪电好似巨蟒一样在云层上蜿蜒,阮黎医生在同一时间踩下刹车。我没有觉得意外,在这种时候,无论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都不值得意外。
“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穿红衣的女人。”阮黎医生解释到,她是从后视镜看到的。
“在哪里?”我问。
阮黎医生转过头来,在我的注视中,她的脸开始变形,身体和衣服也开始变形,变成了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
“就在这里。”她的声音和阮黎医生截然不同,格外的低醇,就如同酿了许多年的好酒,散发出一种让人迷醉的味道。
我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我需要让自己知道,她是不存在的,坐在那里的是阮黎医生。
红衣女郎的身体变得朦胧,相貌变得朦胧,所有的印象,就只剩下那张涂满口中的嘴,她以这么一种虚幻的轮廓向我拥来,然后,在我的一动不动中,化作风扑出窗外。雷电再次炸响,阮黎医生的身体僵硬,身体不停地颤抖,她第一次在我的面前,表现出如此恐惧的情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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