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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街燕子胡同中段一片宁静,夏风带来人们乘凉消暑时的偶偶低语。
刘娟儿坐在院中的小竹床上,低着头搅动冰碗儿里的残渣,她借口热,非让虎子把竹床搬到院子里乘凉,虎子也没多问,兀自呆在竹床不远处“咔咔”地劈材。刘娟儿扭头看了眼紧闭的主屋,看样子爹娘一时半刻还不得出来,便回头对虎子问出了忧心已久的问题。
“哥,你觉得青苗姐姐咋样?”
“啥咋样?挺好的啊,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你问这个做啥?”
“哎呀!哥!你别盖着眼睛装瞎子成不?”刘娟儿不依不饶地扭了扭小身子“我就问你喜不喜欢青苗姐姐!”
啪嚓——虎子砍歪了一块柴,站直身子,一面擦汗一面莫名其妙地瞪着刘娟儿“大晚上的说啥胡话呢?小女娃子问这问题也不害臊?没事儿回屋里睡觉去!”
刘娟儿撇着嘴将空碗搁在竹床上,晃着两只小脚说:“告诉我有啥关系?我是听娘背着咱俩和爹说话,说她想把青苗姐姐说给我当嫂子呢!”
虎子沉默地擦着汗,看不清脸上是是何表情,过了半响,他才低声开口问:“啥时候的事儿?你可听清楚了?段姑娘不是正和铁捕头……”
“这不是男未婚女未嫁么,铁叔他这么久了也没提亲的意思,娘又喜欢青苗姐姐能干漂亮,想把她说给你当自己的儿媳妇也是正常的呀?”
“别胡想了,娘要是有这意思,会来同我提的
“那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呀?”刘娟儿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虎子,仿佛想在他身子上看出个洞来。
虎子顿了顿。又开始挥舞柴刀,一口气劈了好几茬,他才低低地说:“我没想过这事儿,我还不想急着成家,咱家马上又要开铺子了,事儿多着呢……”
刘娟儿似是看出来什么,她一溜儿滑下竹床,几步走到虎子跟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哥你要美这意思,可要跟娘说清楚,最好让娘打消这个念头,你看咱家与段家合作这么久了,要是为这事儿弄得不愉快,我怕……”
“你这丫头成天咋这么多心思?”虎子擦着汗瞟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心中一暖,弯着嘴角微笑道:“甭担心。哥心里有数,不会让你和你青苗姐姐弄僵了关系的
“嗳!哥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瞎子都看得出来,青苗姐姐一颗心都挂在铁叔身上,娘要是真的乱点鸳鸯,那咱再同铁叔和青苗姐姐打交道不就尴尬了么!”
虎子这时完全明晰了她的担忧,不禁怜爱地伸手刮了一记她的小鼻子,低声笑道:“亏得你一天都不见笑脸,感情是为这事儿?行了,放心吧!”
刘娟儿用力点点头。心中松了口气,露出一脸甜甜的笑容。
主屋里。刘树强与胡氏正不停嘴地论烤肉生意的可行性。
胡氏蹙起眉头低声问:“烤肉串?巴巴地作甚要寻那个营生?这酷暑燥热的天儿,哪有人想吃烤肉串?”
“我原先也是这样觉得,但我上次去衙门给铁捕头送羊羔酒,就在衙门后院里看到有不少衙差聚齐一堆,生了个火盆子,顶着日头吃酒烤肉。看上去好不惬意!我当时也问铁捕头,这热的天,咋吃的下去?铁捕头说越是热越是吃得高兴,要等天凉的时候,户外就爱刮风,吹得烟乱倒,那才扫兴呢!”
感情是这么回事……油滋滋的烤肉串,配两杯凉酒,想着还真挺惬意的!
胡氏沉默地摇着蒲扇,心思沉沉,要说这紫阳县里还当真是没有一处铺子专门做烤肉串的买卖!若是能拔到这个头筹自然是好的,但是现在浇头面的生意也才红火两年,自家也算刚站稳身子,何苦又要去寻一条赤眉白眼的新道儿?
刘树强见胡氏不说话,便也沉默地打量了她两趟,胡氏天生丽质,但挨不住长期的操劳,加上天热爱出汗,显得她的脸色有几分焦黄,一脸憔悴,十指秃秃,为了忙活生意连个金戒子也不曾戴上。刘树强越看越心酸。心想自己为啥不能有向上的念头,为了妻儿丰衣足食,享享清福,而努力去寻个更大的营生呢?
思及此,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他娘,你看这样成不?西街那面,麻球他们几个小男娃子在馒头铺子当小学徒也满两年了,这捏面的手艺也差不多学了个囫囵样了!咱家就把他们叫道面铺来帮忙,等咱的新铺子踅摸着了,也不愁分不出手来么不是?再说,不管新铺子是继续做面还是做旁的,咱总得请几个人来帮忙,要不然就是再长出两只手也忙不过来呀!”
闻言,胡氏摇着蒲扇笑道:“恩,是这个理,我也早想同你讲讲情人的事了,想来想去还是那几个小娃子合适,麻球现在也是十岁的半大小子了,上次得空见了一面,确实比同龄人要伶俐稳重得多,我心里是愿意让他们来的,就不知道善婆婆咋想。善婆婆现在身子也不太好,身边有几个娃儿照顾着咱还能放心点,毕竟现在咱们离得远,去马蹄胡同又不方便
刘树强顿了顿,又低声接口道:“这事儿可以慢慢想办法,反正大葱小葱两个女娃儿也大了,她们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能帮着善婆婆把家事打理清楚。她们俩的针线你又一直在帮着卖,这男娃主外,女娃主内,两头赚钱,又能顾家有啥不好?”
胡氏想想也是这个理,便抿了抿头发,低声笑道:“这几个娃子倒是一个赛一个懂事,我估摸着这两年善婆婆手里那点钱也贴补得差不多了,也是该让娃儿们都出来赚钱养家了!那馒头店又苛待人,只管饭不给钱,幸亏当时来找你当保人。写明了两年后可以解契,不然咱还没办法把男娃儿们摘出来么不是?”
刘树强点点头,摸着下巴说:“我觉着要做就尽快,叶大官人的娘子最近才显怀,他家里外头两头忙,分不出身来面铺看看,我也没来得及跟他谈开新铺子的想法。虽说这是咱自己的生意,但面铺子又不可能丢开。我觉着还是同他讲讲清楚,免得以后有啥子误会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成天忙得错不开手,我也没备一份礼去看看孙妹妹!这叶大官人肯让咱白白借住这房子,说不准就有她在旁边劝道呢!你看她成婚两年才有了身子。这要不去看看也说不过去呀!”
刘树强想想也是,便凑到胡氏身边说:“那咱就快些把小男娃子们接过来,等他们上了手。你就抽空去看看,记得备一份像样的礼!”
“嗳,这还用你说?”胡氏嗔怪地拍了他一把,抿着嘴笑得一脸舒心。
“爹,娘,娟儿要去睡了,我帮她把床抬进去,你们早点歇息吧!”
院子里传来虎子清朗的声音,伴随着刘娟儿轻轻的说笑声,刘树强和胡氏对视一笑。胡氏放下蒲扇,利落地滑下炕吹熄了油灯。
是夜。院子里静悄悄的,主屋里传出细细悠悠的琐碎声,忽远忽近,迷迷蒙蒙,很快便被聒噪的蝉鸣声压了下去。
胡氏挣出一身细汗,喘息着推了推刘树强结实的胸膛。低声道:“这汗臭烘烘的怎么睡?快起开,我去打盆水来擦擦……”
“费那事做啥……我又不嫌你……”刘树强一脸酣畅的疲态,两只胳膊将自家媳妇搂的紧紧的,胡氏又羞又气地挣了半天也挣不开,只好就此作罢。
胡氏摸索着系上散开了的肚兜,枕着刘树强的胳膊默默想心思,一时想到烤肉买卖的可行性,一时又想到段青苗的嘱托,一时期盼,一时高兴,一时心酸,一时可惜,想着这么好的姑娘,可惜一颗心已经挂在铁捕头那儿了,如若不然娶进门来做自己的儿媳妇该多好?胡氏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
次日,虎子一大早便在院子里挥汗如雨地劈柴。
虽说刘家现在不是买不起柴火,但虎子每天劈惯了,一日不让他劈材他就心里发慌,胡氏要劝他歇歇,刘娟儿就在一边帮腔,说“劈材有助于养身健体”吧啦吧啦一大套歪理。其实刘娟儿是觉得,这劈材的活儿可以锻炼腰腹力量,对男人来说,那可是挺要紧的!
刘娟儿照常去为爹娘端洗脸水,昨晚吃了树莓冰碗儿,她的心头的火气当真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那向家公子的模样都忘了个干净。
刘娟儿端着水盆自嘲地想,看己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吃货一枚!
趁着刘树强洗脸的空挡,胡氏在一边对他嘱咐道:“昨儿咱也是中午才开铺子,你当时不是跟客人们说了最近新鲜蔬果有些难买么!索性咱今天也过了晌午在开!你先去街东头问问牙纪,看有没有干净便宜的铺子,再赶着驴车去马蹄胡同和善婆婆说说那事,要是成,今儿就把小娃子们带过来!我这就去街上转转,给孙妹妹备一份礼,省得等开了铺子又忙得跟溜达鬼似地抽不出手来!”
“吃了早点让虎子跟着我去刘树强擦了把脸,冲胡氏点点头,他想呆会儿快点完事,晌午全家就随便吃一口,早点开铺子做买卖,毕竟这面铺的营生是安家立命之本,也不是能随便就丢开手去的!
待全家洗漱完毕,胡氏在院落里摆上早饭,热腾腾的小米粥配着几样小菜。
刘娟儿刚落桌就看到自己面前放着一碗油糟的肉丝,肉色暗红,喷香扑鼻,必定是野猪肉无疑!她偷偷抬眼去瞟胡氏,见胡氏淡淡的好似并不生气,便笑嘻嘻地给胡氏夹了一筷子“娘,吃肉
“哼哼,人家调戏咱闺女得来的肉,娘可吃不下!”
胡氏突然板起脸,呼呼地喝着小米粥,故意不理会刘娟儿乞怜讨好的笑容。
“哎呀,娘,这人家硬要送来,咱难道还能丢出去?这么贵的野猪肉,糟蹋了才是天打五雷轰呢!再说,娘不是已经做给我吃了么?我是娘的女儿,我吃也就等于娘吃了!”刘娟儿笑嘻嘻地把那筷子肉丝举在半空中,似乎胡氏不接就不准备放下,胡氏嗔怪地白了她一眼,就手将肉丝接到碗里。
“碰!”虎子将碗重重地磕在桌上,横眉竖目地问:“谁调戏我妹子了?这肉到底咋来的?娟儿,你给我说清楚!”
糟糕,忘了这位爷……刘娟儿皱起小脸,咬着筷子不作声,见虎子一脸厉色地瞪着她,不安地将身子往刘树强身边挪了挪。
刘树强叹了口气,正要安抚虎子,却闻院子外头传来铁捕头爽朗的笑声。
“东家!吃着哪?我这可赶巧了!忙了一夜没沾米水,特意来讨碗饭吃!”
铁捕头一面扑打着身上的浮灰,一面弯着嘴角迈进院子。
刘娟儿顿时张大了嘴吧,险些将嘴里的筷子落到地上,她陡然起身盯着铁捕头上上下下的打量,满脸诧异地问:“铁叔,你这是打哪儿来呀?咋弄成这样?瞧你这一身的灰,莫非是去挖河泥去了?”
铁捕头哈哈大笑,几步走到桌边,低着头去看桌面上的早点。
“哎哟!”铁捕头端起装着野猪肉丝的小碗放在自己鼻子下闻了闻“感情是野猪肉?嗬!这可是好东西呀!”
真有这么好?胡氏疑惑地将碗中肉丝卷进嘴里,嚼了嚼,两眼顿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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