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逸白觉得没有隐瞒玉宁儿的必要,那日玉府门外,她尾随而至;后来客栈重逢,她生病中毒,就算她脑子再笨,也不至于不知道自己是在跟着她。一切前因后果,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只是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他们来不及说破。
“那你姓什么?”玉宁儿听到沈逸白的回答,似乎是笑了一下。沈逸白觉得有些奇怪。
“沈。”
“沈逸白,呵呵...”玉宁儿喃喃念了他的名字。“我觉得还是白兔子好听,像你......”玉宁儿似乎在跟自己说话,声音轻不可闻。尤其最后两个字,几乎没有发出声来。
但沈逸白是何武功修为,听力自是比常人高出几倍不止。他转头看了看玉宁儿,清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疑惑的表情,她不是一向都说自己不如兔子的吗?怎么这会儿又变了说辞。沈逸白心里更加确定自己和玉宁儿,不在一个思维上。
“少谷主,你们到底要找什么?”玉宁儿收起了刚才的失落,直视沈逸白问道。
初初听她换了称呼,沈逸白竟然觉得有些别扭,好像自己从未被人如此称呼过一样,他一时忘了回答。
“不能说?”玉宁儿却以为他不愿回答,苦笑一声:“还是你觉得,我一个武功平常又中了两样剧毒的女孩子会对你有什么威胁?”
“对不起。”沈逸白突然说道。
“什么?”
“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连累你中毒,我很抱歉。”沈逸白声音有些低沉。
“是吗?我倒不知我为何中毒,可是你不必道歉,反正,你也是为了救我,才被困在这里的,不是吗?我想,以你的身手,不会打不过那群人吧?”玉宁儿这会儿脑子倒灵光了起来。
沈逸白闻言看向玉宁儿,欲言又止。
“其实你大可以丢下我不管,我知道,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该为了我一个不相干,甚至可能是你的敌人的人冒险。”
“不是不相干。”沈逸白收回目光,淡淡说道。玉宁儿听了这句话,眼里似突然升起一星亮光,熠熠闪动,甚至照亮了这个晦暗的牢房。
“你是玉家的人。”沈逸白用了肯定的语气。
亮光突然熄灭,牢房重归阴沉。
“是啊,原来你什么都知道。”玉宁儿低头抱住了腿,睫毛暗垂,遮住了一切情绪。
“不,至少我不知道你是玉家什么人。”沈逸白没有注意到玉宁儿的情绪变化,诚实地说道。
“这样啊?那这是不是代表我可以那这个做筹码,问你一些事情,或者,还可以提一些要求呢?”玉宁儿又抬起头,耍起了小聪明。
“......”沈逸白有种自作自受的感觉。“你想知道什么?”片刻,他还是妥协。他想,即便把什么都告诉玉宁儿,她也不见得会坏事。
“你们是要那个什么牌子对吗?”玉宁儿当初听了个大概,这么多天又百般奔波,她有些记不清楚了。
“五行八卦牌。”
“嗯。”玉宁儿接着问道:“如果,我把牌子给你们,你们是不是就可以放过玉家的人了?”她看着沈逸白,脸上满是期待。
“......可以,我们只是想拿回令牌而已,那本就是五行谷之物。”沈逸白突然不忍她失望,也不顾还没问过段寻源的意见,竟然提前答应了。
一旁的三柳忽然动了动。
“真的吗?”玉宁儿好像没有料到沈逸白会这么轻易地回答,喜出望外,她竟然一下子兴奋地扑到沈逸白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说道:“那你带我去五行谷见我爹娘,我会劝他们把牌子给你的,只要你不杀他们。”玉宁儿一直以为是五行谷抓走了她爹娘。
沈逸白并不十分明白她的话,但他还是得出了有效的信息。感觉到玉宁儿手上紧握的力道,温暖柔润,他忍不住低头去看。
玉宁儿顺着他的眼光去看,马上松开了手,讪讪道:“对不起,忘了你不喜欢人碰你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答应我好吗?”她心急如焚,非常在意沈逸白的回答。
沈逸白想开口解释自己没有那样想,却突然止住了,为什么要解释呢?玉宁儿说的是事实不是吗?
忽略掉手臂上残留的温度,沈逸白问:“你是玉凌风的女儿?”
“额...没错。”注意到自己失言的玉宁儿有些懊恼,却不得不承认。
其实,沈逸白早就猜到了,在玉家后院捡到的那根红色丝带,还有玉宁儿初见时自称玉平,以及后来种种,都让他有八分确信她的身份。
“这是......”沈逸白突然想到那根红丝带还在自己身上,伸手入怀握在手中,想要递给玉宁儿,却在玉宁儿转头询问时停住了动作。
“没什么。”沈逸白收回了手,他突然不想把这个还给玉宁儿,好像那丝带放在他身上多日就成了他的般。玉宁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身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你现在知道了,还会答应吗?她语带犹疑。
“我一向守诺。”沈逸白借着室内阴暗,把丝带重新放入怀中。
“太好了,那我们马上想办法离开。”玉宁儿心情急迫,一下子蹦了起来。
“你身上毒还未解,我们暂时不能走。”沈逸白犹自岿然不动,淡淡陈述事实。
“没关系,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们还是现在就走吧,再晚,我怕来不及了。”玉宁儿的着急溢于言表。
沈逸白闻言抬头看着她,似乎不解她的急迫。
“我说的是真的。”玉宁儿见沈逸白不动,连忙解释理由:“虽然你答应了,可是他们现在在五行谷,万一发生其他意外怎么办?”
“你爹娘并不在五行谷,我去时他们就已经走了,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沈逸白耐着性子解释。
“可是,万一他们以为我去了五行谷,去寻我了呢?那岂不是自投罗网?”玉宁儿还是担忧。
“不会,我并没有收到信息。”
“可是......”
“四月昨天晚上就回了五行谷,如果玉氏夫妇在五行谷,今天早晨我就会知道,你爹娘一定是听到风声先走了,等安顿好了再去找你。我们并不知道玉家还有个女儿,你自然会暂时安全。”沈逸白被玉宁儿问得烦了,把事情一次性说清楚了。玉宁儿这才发觉,自那日中午起来,就再也没见过四月。看来,沉稳安静的四月存在感太低,还是像三柳,聒噪一点好,至少不会被忽略。也许,爹娘正是像沈逸白说的这么做的,玉宁儿暗想。
玉宁儿慢慢坐回去。就在沈逸白以为可以安静一会儿的时候,玉宁儿又悠悠地开口了。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爹我娘,还有清哥哥了。我看到他们满身是血,我怎么叫,他们都不理我,我好害怕。那天跟着你们回家,所有人都不见踪影,连我最喜欢的那只大黄狗都不在了。”沈逸白突然明白她刚才为何拉着自己叫大黄狗了,敢情是因为喜欢,所以连梦里都有一只狗的存在。自己是不是该觉得与有荣焉呢?沈逸白发现自己竟然有这样无聊的想法。
“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好像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很后悔,如果我知道会这样,我一定不会偷偷跑出来,不管是落于敌手,还是浪迹天涯,我都要与他们在一起。”玉宁儿刚才的恐惧和无助感又出现在心头,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夜很寂静,听着玉宁儿柔软却寂寥的声音,沈逸白心中思绪万千。自小是个孤儿,师父从不提起他的身世,他不知道和家人生死与共是什么感觉,但在他心中,师父就是他最珍惜的人。他突然很想念,那个人前冷漠却对他关怀备至的男人,段寻源。他站在武林的最顶端,漠视天下,心中却又仿佛藏了浩如烟海的心事,总是眉头紧锁,只有在看到他时,才会恢复常人的温情。只要是自己所愿,他从未让自己失望。也许,这就是一个慈威并重的父亲形象。沈逸白一直以事父之心待他。
沈逸白又觉得此时的玉宁儿与他先前所见不同。初相遇时,他觉得她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后来她一路跟着他们回玉府,又觉得她的确有点小聪明,却是个冲动鲁莽的,毕竟,以她那样的跟踪方法,若是换做旁人,不定会有什么危险;再然后客栈重逢,又觉得她实在单纯,还有些顽劣,不适合身在江湖;先前吃饭时,又觉她身处逆境,却乐观随性,倒也算是优点;现在她这副模样,沈逸白又觉得她心思细腻,重情重义,与白日活泼不同,平添了些少女轻愁的意味。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和她相识了这么久,见过这样多时候的她。沈逸白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看着暗自垂泪的玉宁儿,沈逸白脑中突然出现了玉府院子里,她独自一人在白雪红梅下低声哭泣的场景,他还记得那日她蹲在地上,被红色披风包围,宛如被风吹落的一枚红梅花瓣,无所依靠,不胜凄楚。渐渐地,那日回忆与眼前之景重叠,沈逸白有些心神恍惚,为何自己总能看到她的眼泪呢?她不是应该像红梅一般,被宠爱,被呵护,即使在寒冬里也要美丽绽放吗?沈逸白突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无法解释自己心情的沈逸白猛地站了起来:“你放心吧,梦境都是相反的,你爹娘一定还安然无恙。”他落下一句话疾步走开了。只是沈逸白不知道,他的话里,带了连自己没注意到的怜惜之意。玉宁儿抬头看看她,有些惊诧他竟然会安慰自己,实在罕见。但她此时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本就身体虚弱的她闹了这一场,甚是疲累,她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却再没有陷入让她恐慌的梦境里,水的很安稳。
沈逸白站了片刻,走过去拿起三柳身上盖着的披风,连同自己的一起盖在玉宁儿身上。转身向室外走去,衣襟随地下的暗风飘起。
三柳身子动了动,又安静了下来。
夜终会有尽时,只是不知这一夜,又有什么改变,什么不同?
这边是牢狱之灾,那边玉清和何关关,也赶到了无心谷。玉氏夫妇见到玉清,自然高兴,但见他并没有把玉宁儿带来,又十分担忧。
初见方无通,玉清执小辈之礼。何关关也一一见过众人。方无通见到何关关,直觉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他转念又想,自己已多年未曾出谷,何关关妙龄年华,怎么会有所交往呢?很多事情,正是在不知不觉中埋下了祸根,事后想起,只怨当年不曾深思。可是,正是这般世事无常,才得以有如此漫长的岁月而不单调。一切皆有因果,所以会有朝代更迭,时光交替;会有一代新人换旧人,万千气象更新貌。
玉清向玉凌风等人讲了自从玉府分别后自己的经历,自然也把段寻源之事相告,自然避开了何关关。方无通听了段寻源近况,长叹一声,入了内室。之后派人传来话说,既然五行八卦牌已经给了玉氏夫妇,就任由他们处理。
玉凌风闻言陷入了沉默。玉清知道义父为难,但是为了整个玉家考虑,他还是劝说玉凌风把令牌交出去,毕竟,段寻源已经是武林至尊,想来他要令牌,也不会掀起什么大的风浪来。何关关自然不会忘了自己此行目的,也温言软语相劝。在两人轮番攻势下,玉凌风不似之前态度强硬,只说再考虑几日。
玉清知道必须等玉凌风解开心中心结,不能逼得太紧,便与何关关一道在无心谷住了下来,等候玉凌风最后的决定。
无心谷风景比起五行谷,虽然稍逊风骚,却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清新气质,尤其是能与心上人相伴,玉清乐在其中。
“关关,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逼义父,毕竟,那是他对结义大哥的承诺。”这日,天朗气清,微风和畅,玉清与何关关坐在房顶上看天。
何关关眼神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闻言答道:“不会,固守诺言不知变通,而赔上你们全家的姓命,这才是下下策。我想,孟前辈也不会希望他的结义兄弟因为要替自己守护一块冷冰冰的令牌而死吧?”
玉清本来心里不安,听了这番话自然好受不少。而且,见何关关如此蕙质兰心、善解人意,又能与自己心意相通,玉清对何关关心仪更甚。
正当玉清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何关关像是突然见到了什么惊讶的事情,“咦”了一声。
玉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他们坐在高处,此时能远远看到后山情景。习武之人视力较好,玉清隐隐约约看到有一道白色的曼妙身影闪过,似乎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这谷中还有他人吗?”何关关好奇道。世人皆传方无通自五行八卦谷事变之后,自行辞去七事谷谷主之位,建无心谷,独自居住,再不涉江湖事。二十年岁月悠悠,当年也是一代英雄的方无通,慢慢被遗忘在时光一角,很少人提起。
“我也不清楚,上次来只见过一个弟子模样的人。”玉清也是不解。
“哦。”何关关淡淡应了一声。
两人继续谈论别的事情,刚才的插曲,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也或许,只是故意装作不在意而已,谁又知道呢?总会有那么些人,演戏的技巧炉火纯青,能收放自如地变成另一个人。时间久了,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原来的那一个?
(https://www.biquya.cc/id19627/146321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