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糖葫芦,卖糖葫芦了...”“阳春面两碗”“胭脂,上好的胭脂,公子,给娘子买点呗”......暖日光辉下的吴城,街上的人络绎不绝,卖东西的小贩儿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景象。
离家出走的玉宁儿此刻,正坐在街角吃着一碗面,日头正好,热乎乎的汤面入口,她的小脸汗津津的,泛着健康的红光,更添了几分娇美。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却也没有影响她吃面的兴致,依然吃的好不痛快。她已经在吴城呆了两日,知道玉清会找来,她便特意放慢了赶路的速度,让他走到自己前头去,这才不会被找到。愈危险的地方愈安全,玉宁儿深谙这个道理。事实也的确如此,此时的玉清,估摸着玉宁儿的脚力,已经赶到了一城之隔的卫城。等日后他听说了这事,发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着实懊恼了一阵。
吃饱喝足,玉宁儿又一路溜达着逛回了住的客栈,她不喜欢吃客栈里的饭菜,从小就爱极了各式各样的面,尤其是坐在街边,热热闹闹酣畅淋漓地吃一碗热汤面,只可惜年岁渐长,爹娘认为她一个女儿家还是养在深闺的好,所以虽然教了拳脚功夫防身,却还是不许她经常外出。这次终于有机会得偿夙愿了,虽然也为爹和清哥哥说的事情担心,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法子的。
甫一进客栈,小二就笑着迎了上来:“姑娘,你回来了。”玉宁儿就喜欢这般热情的人,让人觉得很开心。她也回以灿烂的一笑:“嗯,小二哥,帮我泡壶茶吧,淡一些。”小二被这般漂亮的姑娘请求,自然十分乐意,忙跑着去了。
玉宁儿上了二楼,寻了个临街的位置,靠窗而坐,望着街上的热闹,她觉得很安然,不同于在家里被当做小孩子宠着,如今一个人行走江湖,不管是身处闹市,还是独行树林,她都很喜欢,心里隐隐地有种雀跃的感觉,所以她的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
突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是上楼的声音,她习惯性地转头去看,只见楼梯拐角处转过来一个身影,是一个男子,一袭白衣,长身玉立,一看便是习武之人,举手投足之间又有文人的优雅。
玉宁儿初看并不以为然,她正待要扭转过来,却刚好一抬头,看清了男子的容貌,撞进了他的眼里。那样的目光,她从未见过,不是爹爹眼里的严厉,也不是清哥哥的宠溺,更不是栀晴那小丫头经常好奇和抱怨的眼神。棱角分明、清秀俊逸的一张脸,并无表情,只是眼神看似清明透亮,却又深不可测,带了一丝冷漠之意,连带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直让人觉得生人勿近。玉宁儿第一个念头是这人长得真好看,紧接着便觉得定不是个好相与的。
可是玉宁儿是谁,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最擅长的就是跟人聊天,逗人说话,能把个大冰窖变成红太阳。记得爹爹给自己请的第一个师傅就是个闷葫芦,只会教功夫,一点玩笑都不开。结果呢,在玉宁儿缠人的无敌神功下,那位大叔最终成了个话唠,天天唠叨着要听玉宁儿讲故事,要和玉清比试,只不过故事没讲成,武也没比成,大叔就回家抱孙子了。可惜啊,每次想到这茬,玉宁儿都想笑,师傅那张面瘫脸罗里吧嗦的样子可不是有趣极了,刚换师傅的时候,她可是不舍了好一阵呢。
玉宁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正主儿怎么能不知道,沈逸白察觉到她的视线,也不在意,只是冷冷地回望了一眼,蛮有适可而止的警告意味。玉宁儿却浑然不觉,只一个劲儿地在心里赞叹,这个人生的真好看。就跟她给别人讲故事时描述过的主人公一样,冷酷威严,神圣不可侵犯。
这厢玉宁儿兀自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忽听到一个声音:“少爷,这姑娘莫不是个傻的,怎么这般呆愣地盯着你。”“三柳”沈逸白轻声呵斥了还想说什么的三柳,三柳自知失言,一吐舌头,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
玉宁儿却反应了过来,明白自己被人当傻子看了,她可不是吃这种亏的人。“谁说本姑娘傻了?”她起身冲着沈逸白主仆的桌子走去,气势汹汹,虽然不恰当,但她架势,那活像一只马上要上场比赛的大公鸡。
“是你说的吗?”对着沈逸白,她还是把语气稍微降了降,毕竟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她还记得自己是个女孩子,何况这个男子还这么好看,她可不想一上来就被当作没教养的刁蛮女。
沈逸白对她的指责视若无睹,又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不再理她。那一眼仿佛是在说“没说如何,说了又如何,一个小丫头而已,莫名其妙。”玉宁儿看懂了,怒火中烧。
“你这人真是没礼貌,别人问你话你都不回答,这般目中无人,是哪个师傅教你的?”玉宁儿再顾不得矜持。
沈逸白终于有了反应,只不过是反唇相讥:“那姑娘盯着陌生男子一直看,便是有礼貌了吗?又是哪位师傅教你的呢?”
“你......”玉宁儿想不到他拿自己刚才的糗态做文章,又羞又恼,指着沈逸白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三柳扑哧一笑,等着看她出丑。
但玉宁儿一向是口头上的常胜将军,怎么会这般轻易认输。深吸了一口气,她放下手臂,摆出最真诚甜美的笑容,冲沈逸白施了一礼:“我叫玉平,不知阁下高姓大名。”玉宁儿一向自诩武林儿女,并不介意把真实姓名告诉对方,她的人生信条,就是真诚待人,至于别人如何回应,她大而化之。
沈逸白看着她的突然转换,并不做声,他一向不喜欢这般聒噪任性的女孩子,在他的认知里,女孩子应该是如何关关那般,轻言浅笑,举止优雅,神色温柔,这才是理想的妻子类型。
“我家少爷岂是你一个小丫头就能认识的,真是不自重。”三柳嘴上一向没遮没拦。
“都是一样的人,怎么就不能认识了,难道你家少爷长了四只眼睛两个鼻子不成?”玉宁儿渐渐找回了自己的优势。果然,这回换成三柳憋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又一个和三柳一般小厮模样打扮的人进来了,他唤了一声少也,便把一封信递给了沈逸白:“这是谷主派人快马送来的。”
沈逸白并不忌讳有人在场,他拆开信来,正待阅读,就看到一只小手突然伸到眼前,夺去了自己手里的纸张,缩回去的手堪堪碰到了他的鼻头,冰凉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但沈逸白甚少与人接触,一时竟晃了晃神。他本对玉宁儿无提防,加之玉宁儿又用了巧劲,枉费自己一身武功,竟被个小姑娘钻了空子。沈逸白保持着看信的姿态,隐隐有尴尬懊恼之意。一旁的三柳和四月也都傻了脸,他们从未见过有谁从少爷手里夺东西。
而始作俑者却不理会他们,正经八百地开始看信,刚看到起首称呼,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兔白?,这名字真是太有趣了,难怪问你不肯回答。”原来,她的手正好捏住了“逸”字的左半部分,看过去可不是兔白。
沈逸白主仆三人还未明白过来,只听玉宁儿接着说道:“兔白?听上去跟白兔一样,虽然你本人和软软的小兔子没半点相像,除了那一身白衣。”说完她还撇了撇嘴。
三柳见自家主子被这般轻视,忍不住出言维护:“哪里来的不认字的笨蛋,我家少爷才不叫兔白呢,怎么能拿我家少爷和小兔子比!”
玉宁儿看着气鼓鼓的三柳,存心逗他玩:“是啊,你家少爷怎么能和小兔子比,小兔子可比他可爱多了。至少你家少爷就没有两只又长又柔软的大耳朵。”
三柳嘴上说不过她,气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只好求助沈逸白:“少爷,你看她......”
玉宁儿却也不惧,直视过去,气势十足。
沈逸白瞟了玉宁儿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无聊。”话音刚落,玉宁儿就觉得一阵风从身旁掠过,等回过神来,自己手里的信不见了,再看沈逸白,依然安坐在凳子上,正在阅信,那般端凝之姿,玉宁儿瞧在眼里,突然一点发脾气的心思都没有了。
“公子,您要的茶来了。”小二端着两壶茶走了过来,没有感受到现场的氛围,他又冲着玉宁儿道:“姑娘,你的茶也好了,您是在这儿喝吗?”他看到玉宁儿站在沈逸白桌边,以为两人相识。
“啊...,不,我坐在那边。”玉宁儿伸手一指。
“好嘞”小二手脚麻利地摆好了两壶茶。玉宁儿想了想,对看完信的沈逸白说道:“小白兔,本姑娘记住你了,要是有机会再见,一定好好调教你,这次就算了。”说完就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沈逸白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在心里鄙视了她一番:不自量力。他一向不喜欢与这类爱耍小聪明、卖弄嘴皮子的人打交道。三柳气不过,还想上去理论,被四月拽住了。虽然三柳跟着沈逸白的时间长,但四月心眼儿活,他懂得沈逸白的心思,不必理会一个娇宠惯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终于平息了一场风波,几个人开始安安静静坐下来喝茶,谁知和谐的气氛还没维持几分钟,就又被打破了。
“唔...呸...”玉宁儿刚喝了一口茶,就马上吐了出来,“好苦啊,这么浓。”另一边,沈逸白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不是他要的茶,和清水没什么两样,只若隐若无有点茶味。他自小就不爱喝清茶,如今出门在外,没什么讲究,不计较好茶与否,能解渴便罢,只是这杯茶,实在索然无味,白白浪费了还算不错的茶叶。
四月也注意到了自家主子的神色,忙唤来小二,果然如沈逸白料想一般,小二弄错了茶壶。
这下玉宁儿又不安生了,她正好有了借口又去找沈逸白的麻烦:“喂,小白兔,看你年纪轻轻的,怎的如老头子一般,喝那样浓的茶?”
“你一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懂什么,喝你这茶还不如喝白水,你怎会懂饮茶的妙处。”三柳可算逮到机会讽刺玉宁儿一通了。
“白水有什么不好,沙漠之中赶路之人遇到一泓清泉,难道还要用来煮茶才能解渴不成?只怕茶没煮好,人就已经渴死了。”
“你倒是会狡辩。”沈逸白终于开口了,嘴角挂了一丝冷笑。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只是进来喝杯茶,就遇到这么个胡搅蛮缠的人。
“那是你没体会过,不加茶叶的清水别有一番滋味,稍微有点茶的清香也不至于破坏水的味道,像你这般放法,还不如直接咀嚼茶叶得了。”玉宁儿不理他的轻蔑。
沈逸白不屑与她在争辩下去,这么一闹也失去了喝茶的兴致,哼了一声,他起身拂袖便走。三柳瞪了玉宁儿一眼,和四月一道跟上去了。
玉宁儿见他们要走,想到自己刚才夺去的信上恍惚看到的内容,她稍稍一愣就追了上去:“小白兔,你怎么要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却说玉清一路赶到了卫城,打听不到玉宁儿的踪迹,自然焦虑万分,也听不到段寻源派出人马的风声,心中更是忐忑。逗留了一些时候,他只能继续向前赶路,不管怎样,从吴城到五行谷,这条路总是不错的,说不定,玉宁儿心急,日夜兼程地赶路了呢,这他倒是太看得起玉宁儿了,殊不知此刻,她正跟在一只小白兔身后,颠颠地往吴城玉府回呢,所谓的背道而驰,也不过如此了。
冬日里的落日显得极为别致,暖暖的黄映衬着白雪,添了些凉气,仿佛一块温润的玉周身笼了一层寒光,不热烈不冷清,恰到好处的温度,格外与众不同。
城南,玉府外。
“少爷,那姑娘一直跟着我们,是不是有所企图。”四月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哼,一定是,在客栈就故意找茬儿,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三柳对在口头上占了自己无数便宜的玉宁儿自然没什么好感。
躲在树后的玉宁儿连打了两个喷嚏:“一定是谁在说我坏话。她揉了揉自己有些泛红的鼻子。
跟玉宁儿想的没错,沈逸白主仆三人,的确是来寻玉家的,她出其不意夺走了沈逸白的信,只瞄了一眼,就看到了“令牌”“玉家”的字样。别看她这样,从小就爱看话本小说,她可是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呢。想到他们可能就是爹爹和清哥哥口中对自家有威胁的人,玉宁儿自然不会放过了,她本来就打算去五行谷探个究竟的,如今敌人上赶着来了,她可不会错失这样好的机会,而且还能顺带把这个冷酷不近人情的大帅哥改造一番,一举两得的事,她便一路跟着过来了。
“无妨,师父只是要令牌而已,其他人知不知道,无关紧要。”沈逸白并不在意身后那条小尾巴。
三柳和四月闻言也安心了,自家主子的能耐,他们自然信任。
“四月,敲门。”沈逸白抬头看了看玉府的门匾,吩咐道。“玉府,玉平...玉平,倒真是巧呢。”沈逸白突然想到这回事。
玉家早已人去楼空,四月自然叫不开门,沈逸白早就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也不惊讶,他暗用内力,玉府大门应势而开,他迈步走了进去。
玉宁儿站在远处,见无人来应门,也是心有狐疑。看着沈逸白三人登堂入室,她嗔道:“这么随便就进人家家,确实没安好心。”顿了一顿,她也紧随其后进去了。
玉府里一片沉寂,毫无人声,玉宁儿更觉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爹娘和清哥哥呢,栀晴呢,刘婶呢,连那只大黄狗也不见了,如果不是顾忌到沈逸白,她真想大声叫他们,这样安静的玉府,让她觉得害怕。
进了好几个屋查看,玉宁儿终于承认,所有人都不在了。她不明白,只不过三五日,为何会这样呢?
院子一角,娘亲最爱的那株梅花开得正盛,在白雪滋润下红的耀眼,好像要把自己全部的生命都释放出来。傍晚的风吹过,雪雾蒙蒙,枝影轻动,即便亮丽如红梅,也还是挡不住萧瑟之气。
玉宁儿就那样站在院子里,任衣襟飘扬,发丝纠缠。最初的不解和无措过去,她只剩下心慌。她突然觉得那梅花很可怜。春日里姹紫嫣红,虽然喧闹,却也彼此陪伴,总好过孤零零开在单调的冬天,寂寞地绽放和凋零。“是我太任性,你们才都不见了吗?她忍不住这样想。
面上突然一阵冰冷,伸手一摸,原来是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滴在扫过的地面上,溅成一朵水花,那般清脆的声响,于沉寂的玉府里清晰可闻。
缓缓蹲下,玉宁儿拽住一角披风,和红梅一般的颜色,却暖不了她的心,赶不走她的害怕。日光的余温正在渐渐散去,一如这个家里曾经的温馨岁月。玉宁儿虽然总想偷着跑出去玩儿,却是因为知道回来之时一定有人等待,她才能恣意妄为。如今,不过走了短短几日,一转头却发现身后的人散了个干干净净,无声无息。她心中彷徨恐惧,只能失声痛哭。
花厅里,沈逸白倚门而立,看着院子里揪成一团的玉宁儿,神情冷然,仿佛眼神只是穿过了她,看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https://www.biquya.cc/id19627/1463209.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