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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堇默本来听见开门声时抬起了头,可看见是周姨就又垂了下去,直到听见她这样说才知道刘恬是真的来了,用手托着额的头一抬,一双眼浓黑如夜一刹那璀璨如星,随即又无止尽地暗了下去。她终于又站在自己面前,三年了,不,已经整整六年了,她为什么可以永远都是那副不变的没心没肺的样子?而自己,却要白白承受折磨。
刘恬低着头,自然看不见他眼里的东西,只听见那无比熟悉的声音道了一句:“周姨,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周姨拿着茶盘弯腰应声而走,刘恬适时侧身给她让出了路,经过时又被看了一眼,这回周姨对她似乎还叹了一口气。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刘恬更加觉得局促不安,无所适从,已经可以感到那道灼人的目光射向自己,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她只能将自己的两只手握紧,把所有的不安紧张都转移到了手上,指甲扣入肉里,半晌,听见他说:
“刘小姐。”
刘小姐?他这样叫自己?
很礼貌,很客气,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尤其是被他用那种天生高贵俊雅的声音一说,好像自己真的是哪个世家小姐,而他是与她初次见面的翩翩贵公子。可是,她觉得好陌生,太讽刺了,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握着的手因无力而松开。去面对吧,看看,对方对自己这样客气,还担心他会对自己失控发火吗?他一个有教养有身份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人降低身份?
她终于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不长也不短的时间里努力压抑住了眼里的情绪,不是久别重逢,而只是求人办事。她的语气尽量显得波澜誓不起,如同也只是看着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陌生人就是陌生人,擦肩而过五百次,也只不过是个陌生人。
叶堇默终于能够清楚看到那张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爱之深,恨之切的脸庞,她似乎瘦了一点,头发还是那么长,衬得一张雪白的脸极小巧,眼睛就显得更大,整个人像是一个洋娃娃,让人怜爱,而她自己却不会爱。不,叶堇默,你还痴恋什么?六年,两次狠狠甩了自己,就算第一次已查明不关她的事,可是第二次面对生死之时的舍弃呢?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懂得爱,她根本没有心吧,无法被感化,哪怕……他已经把自己的心掏给她,她也只会一面无辜天真的表情,一面将它摔碎。
“请坐。”他十足贵族礼仪地伸了伸手,指向刘恬旁边的红木沙发,真正像个好客热情的主人请客人坐下。
她只顿了一顿,叶堇默他看上去更清冷薄凉了,更像是个男人了,冷酷褪了几分,可却变得愈加高深莫测不可捉摸,将真实的自己防守得更封闭严实,对别的人,包括对她,礼遇有加滴水不漏。刘恬吐出两个字:“谢谢。”
他将真皮沙发往左一转,起来站了起来,高大的身体遮了遮窗外的阳光,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双腿笔直修长,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长款风衣,便更加衬得整个人无比器宇轩昂,犹如童话里的贵公子。
看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刘恬只觉着呼吸都一窒,下意识便将眼睛往边上飘。
直到感到他在边上坐下,淡然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至少,终于不再是刘小姐,她稍稍有一种难言的受宠若惊,有了转回头的勇气,不过也还是垂着,看着茶几上那杯茶,茶叶正不断地翻腾起伏,她小声说:“我爸爸被人诬陷……故意伤害。可他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但是,真正的凶手他们有背景,又人多势众,一口咬定是他干的,我……我实在没有办法。”讲着讲着,语气已经因为替刘华强不平而慢慢加重,最后几乎忘了情,眼中闪着泪花,对着他恳切灼热地请求,竟像是……对着最亲密的人倾诉,又像是一个小女人对着她最依赖的那个男人撒娇般,“我只能找你了,求求你,帮帮他。”
叶堇默一怔,她的手已不自知地拉住自己的袖子轻扯,恳求而又不敢用力,这样近地再次看她,白净的脸上一双眉因着急而蹙着,眼里亮闪闪的似乎是泪光点点。她蹙眉的样子固然很好看,可是,他像是不喜欢的,因为只要见到这幅表情他就会心软,就会理智原则尽数崩塌,帮她对自己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她这样求自己,天翻地覆的事都由她去,只是,他为什么要一次次这样犯贱!难道是因为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自己?因为她那一句“我只能找你了”?
好吧,或许只要能被她记着,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都好,这也不算是利用,他还要她拿东西去换的,至多是交易。
叶堇默轻轻地抬了抬手,刘恬立即便像触电了一样浑身僵硬,脸愈发白了,她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居然还不要脸地去拉他,真是完全像个乞丐一样了,他又该怎么想自己?他会觉得……脏吗?触着他衣服的手指变得滚烫,一根一根地移开,立马又变得冰冷,收回放到自己双腿上,握得极紧。眼里前一秒的光芒也消散了,重新像个木偶一样呆坐。
茶几上那两杯谁都未动的茶已经凉了。
“好,我答应你。”可他却在几秒之后意外答应了,刘恬不敢相信地抬了抬头看他,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只听见他又说,“不过……”
“不过什么?只要你说,我什么都答应。”刘恬感动又欣喜,手差一点又要碰上他,不过有了上一次的不堪经验,这一回即时收了手,只稍稍还有一点尴尬,但也被期望和急切很快掩盖了。
“你从明天起搬进来,今晚我就会让周姨收拾出一间空房。”
她惊住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这是什么意思?卖身救父?
“你别误会,我不是那种连吃一堑长一智都不懂的人。”他嗤笑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我家里最近一直在给我物色做妻子的人选,我需要一个人来挡走那些人,你见过叶夫人,可信度比较大。”
他说得不动声色,只像是在谈判桌上谈一场生意,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漂亮地半垂在那里,如一只温柔的蝴蝶,明显的棱角似乎也有柔和,可是讲出来的话却是这般伤人,但是他,也只不过是在简介明了地讲着合作条件和相关事宜而已,态度也明明是温文尔雅啊,为什么自己听着只觉得心口刺痛,隐隐的,狠狠的。
见她又不回话了,叶堇默继续秉持公平公正地征求意见,问上一句:“你意下如何?”
喉口有些酸涩,放在腿上紧紧握着的双手指骨已经发白,声音听上去好像不是自己的,刘恬在此种沉默中低声回答了一个字:“好。”
“要是没其他的事了,刘小姐,慢走不送。”
他又一次站了起来,颀长的身躯就在自己身侧,既近既远,可终究还是远的吧,可望而不可即才是最远,因为具有欺骗性,让人产生不自量力的幻觉。但明明是自己先舍弃了他,把他丢开,到现在反而怀念,后悔亏欠又有什么用,哪怕负荆请罪以命换命自己都是永永远远欠了他的,他不可能再原谅自己。
如今他在请自己离开了,刘恬顺从地站起来,叶堇默还绅士地送她到门口,帮她开好了门又对她绅士地说道:“明天见。”
她是不是也应该礼貌地回上一句再见?或是再加上一句合作愉快?但是临到口,她最终说的却是:
“对不起。”
然后再不敢看他,不敢听他,走了出去消失在楼梯口。
对不起?还对不起什么。因为麻烦到了他,还是三年前放弃了他?她到底知不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分量没有那么轻的,因为只要她一说,可能自己就会原谅了,然后就又要重蹈覆辙,万劫不复,她总是有办法让自己丢兵弃甲,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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