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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心洋睡着以后,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中,他被一片模糊的血红色的光芒包裹着,那片血红色的光斑茫茫没有尽头,像是由密密麻麻的火苗拼凑在一起,徐徐摇曳着。
庄心洋只觉得置身在那片血红色之中,就仿佛置身在火焰之中,四周的温度愈发的滚烫起来,灼热到可以将人烧成灰烬,庄心洋向逃,可是身体却好像被什么困住了,动也不能,唯有在烈焰铺向自己的瞬间,惊醒过来。
感受到那股灼热的空气一瞬间褪去,庄心洋睁开了双眼,可是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庄心洋想起来了,他还躲在那个狭小的地洞里,刚才的那一切不过是梦。
梦已经结束了,然而庄母却迟迟没有出现。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庄心洋只觉得地洞里变得呼吸困难起来,忍不住托手将地洞的挡板撑开一条缝隙,想要透透气。
可是那条缝隙方一打开,一股木材烧焦的呛人味道猛的就窜了进来,庄心洋被呛得一咳,渐渐适应了光线的双眼透过缝隙往外看去,却再也收不回目光。
哪还有什么屯放杂物的小屋,哪还有什么庄家的自宅,哪还有什么庄风武馆,所有本应该看得厌倦的风景,全部变成了一样的形态——烧得焦黑的木炭堆成的废墟。
庄心洋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娘亲不会来了。
手中的锦布包悄然滑落,跌进了地洞的深处,然而庄心洋没有一丝去拣的心思,只是麻木的爬出了地洞,走出了自家的院子。
晚霞暗红,夜风萧瑟,在庄风武馆的废墟前,还聚集着不少的人群。
庄心洋远远的就认出了那帮平日里对自己爱护有加的伯伯婶婶们,忙不迭的跑了过去,想询问个究竟。
直到他跑到近前,才发现人群中蔓延一种压抑的气氛,以及空气中混杂着的那些的叹息和抽泣声,这景象让庄心洋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间竟开不了口。
庄心洋没有说话,可是人们依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却没有任何人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表现出欣喜和庆幸,因为他们的家人,通通都被埋葬在了武馆的废墟中了。
禁私武的法令执行到今天,炎庭局的刽子手已经渐渐失去了耐性,杀伐成了他们越发频繁动用的手段,甚至在他们冲进武馆的时候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直接就拔刀了。
今天的庄风武馆没有弟子缺席,于是也没有人生还,所有人的尸首都在烈焰中化成了灰烬,庄心洋的爹娘如是,这些聚集在武馆前沉痛哀悼的村民们的子女如是。
人群中开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庄家的孩子为什么还活着?”
“一定是庄家的人把他藏起来了!”
“这不公平,为什么我家的娃要遭这种罪?”
人声鼎沸起来,一个中年妇女从人群中扑一般冲出来,突然抬手,狠狠甩了庄心洋一个耳光,那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就像自己打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杀人凶手!”打人的妇女撕心裂肺的喊道。
庄心洋被扇得一个踉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捂着脸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们,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泛起可怖的狰狞。
“没错,杀人凶手!”
“血债血偿!”
“还我儿来!”
“让他偿命!”
似乎是被那个妇女点燃了愤怒,众人眼中的庄心洋忽的变得可恨起来,人群围将上去,好像真要把这个孩子处死。
“都疯了吗?”一个老迈的声音暴喝。
一头黑白相间的发丝成髻,拄着拐杖的佝偻身影从人群中挤出来,隔开了众人和庄心洋。
“镇长!你闪开,做什么要袒护这个杀人凶手!?”
“黄伯,你若不让开我们只好不客气了!”
人群中有人在抗议。
“杀人凶手?”溪口镇的镇长黄舒眼神清明,语气中带着嘲笑,“睁大眼睛看清楚,你们面前只不过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看看你们周围的人现在都带着怎样的表情吧,杀人凶手这个词现在用在你们身上恐怕再合适不过了!”
老迈的声音中带着直击心灵的力量,众人不禁真的环顾起身旁,看到平日里笑逐颜开的一张张脸,此刻无一例外的带着迷惘。
“可是,要不是他爹开什么武馆,我们的孩子也不会这样……”还有人不愿意低头,只是那个抗议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声势。
“那么你反对你的孩子去武馆学武不就好了?”黄舒知道众人只是一时被悲痛冲昏了头脑,所以没用太过责怪。
“庄家只将自家的孩子藏了起来,这也太自私了些……”依然有人接话,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黄舒扫视了一下众人,无声而叹:“刘大娘,你不是常常跟我说起,自从你家的娃开始习武,就变得开朗了不少吗?张子,你老爹前些年病重卧床,若不是靠着在武馆门口经营茶铺,缓解了家中经济,你家如今会是什么状况?刘家三兄弟,你们在我面前攀比自家的孩子如何威风耀眼的时候的那种开怀的笑脸,是假的吗?在场的各位,不过分的说,咱们溪口镇正是因为有庄风武馆才变得热闹起来,各位有谁不是常常泡在武馆闲聊度日?
“你们的心情老夫当然明白。”黄舒目光投向众人身后的庄风武馆的废墟,眼神中泛起一股凄然,“我的儿子和孙子,也同大家的亲人一样,长眠在这场灾祸中了,真正的凶手已经扬长而去,我不是要大家忘记这份悲痛和仇恨,但是也决不能任性的转嫁给他人,尤其是庄心洋这个孩子,他的父母也已经用生命来守护大家的亲人了,对于庄家夫妇的最后的自私,就请为人父母的各位,选择原谅吧。”
黄舒说完,朝着众人的方向深深的鞠躬不起。
即使此刻众人的心中依然堵得难受,但是那复仇的热血已经开始冷却,转化成了起伏的哽咽。
人们上前扶起黄舒,不再多言,只是无声的转身离去了。
留到最后的黄舒心中可怜庄心洋,起了收养的念头,只是等他回过身来,才发现庄心洋早已不在原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天色沉沉暗去,降起了瓢泼大雨,各家各户早早闭了门户,摊铺小店也提前打了烊。
庄心洋奔跑在夜色的雨幕中,他在逃,但是却不知道逃到哪里去才好。
约定好要来接自己的娘亲再也没有出现,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邻里也变得陌生冷漠,庄心洋忽的觉得这个世上的充满了谎言。
人面不可信,人心深如海。
这个念头就像是烧红的烙铁,怀着剧痛印在了庄心洋的心中。
脑中一片混沌的庄心洋盲目的奔跑着,只有浅浅月色的夜路上雨水填平了坑坑洼洼的道路,一个不慎,庄心洋就踩进了地坑,脚下一扭,整个人栽倒下去,脑袋重重的磕在了凸起的石块上,忽然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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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心洋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在一间破败的茅草屋中了。
天虽然亮了起来,但是那场暴雨却还没有一丝衰减的趋势。
整个茅草屋中有数不清的地方在漏雨,垫在他身子下面的潮湿的谷草浸得庄心洋浑身的关节酸痛起来。
湿透了的衣服没有更换,昨夜撞伤的额头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没有包扎,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醒了啊?还不赶快过来把积水捥出去!”一个咋呼的声音传来。
庄心洋这才注意到茅草屋门口蹲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浑身穿的破烂无比,长发披油,胡乱的俨然一副叫花子的打扮。
那叫花子一边捥水说着话,一边丢给庄心洋一块碎瓦片,让庄心洋来搭把手,全然没有把他当成伤员看待。
“别担心别担心,等雨停了,你告诉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你让你家里人给我点赏钱就成,嘿嘿。”叫花子说笑着,头也不回,“我救了你,这是应该的嘛!”
这个叫花子昨夜冒雨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巧遇见了昏死过去的庄心洋,看庄心洋的打扮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也绝不寒酸,左右一思量,叫花子干脆就把庄心洋救了回去,打着赏钱的主意。
叫花子自顾自想的挺好,可是庄心洋却没有回答他。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爽快回答,叫花子奇怪的“嗯?”了一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来:“怎么了?不至于这么小气吧?我可是救了你的性命啊,要一点赏钱不过分吧!”
庄心洋埋着头,手指在瓦片上摩挲。
“我……没有家。”庄心洋的声音轻的淹没在了雨声中。
可是叫花子听清了,这是关乎他赏钱的大事:“靠,离家出走的娃?真是扫兴。”
叫花子将手中的瓦片一扔,索性坐到了水泊里,如意算盘打空了,他一下子没有了干劲。
“对啊!”叫花子一拍大腿,似乎是想通了,“反正你的命是我救的,以后你就赚钱来报答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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