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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汾向狄阿鸟倾诉时,宋纲已经等候多时了。
因为要廷议匪情,众人也都在外厅等候,他没敢一直等候下去,走进来请过秦汾,恭敬地说:“陛下,人都到齐了!”
秦汾伸出手来,示意让狄阿鸟扶上,这才起身往外走。
他由两名女子侍在身后,和狄阿鸟一起出来。扫视一遭,人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但他心里并不满意,在长月时,哪管他是不是傀儡,朝会到场,朝臣早已是整整齐齐,而眼下呢,有的还没来,自己反要等他们,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不过,人都还很生,他是不敢发作的,只是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坐,气鼓鼓地看着众人。
樊英花就在下边。
她丝毫不为自己不合适宜地站在这而感到不妥,反左右看看,眼神注视着也是那么回事的狄阿鸟,露出微微的笑意。
实际上,相对于唐凯的姐姐,李尚长更想将女儿嫁给皇帝,借以控制小朝廷的,只是难以实现,起码宋纲和武同都不会同意。不过,他的念头也向樊英花流露过,站在这儿,樊英花还是会有意无意地比较狄阿鸟和小皇帝的。
狄阿鸟站在皇帝身后,鼻若悬胆,剑眉细目,颇为神气,那小皇帝却有气无力,步履疲软,两眼躲闪,又怒又不敢言。
这种对比让樊英花很满意。
皇帝是敢怒不敢言。
狄阿鸟却扫视了一遭,铿锵有力地说:“还有谁没有来?你?别说话了。往后边站一点儿。你站过来一点儿,看什么看?头别抬那么高,显得眼神挑衅……小子知道。你们都年长,都是英雄豪杰,但现在是在皇帝面前,小子只能提醒你们一番。若是心里不服,来,皇帝的位置挪给你算了。”
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很多人心里不舒服,觉得这小皇帝身边的人太狐假虎威,樊英花却心里一颤。不知怎么回事,她脑海里闪过一个片段,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当中坐着的那个没什么,旁边那个拿刀的才是真正的英雄呀。”
为了向父亲交代,她用眼神打探过狄阿鸟已经过五尺的身高,觉得自己可以让狄阿鸟再虚报两岁,变成带点儿稚气的二十岁后生。
众人列于秦汾面前,提出贼事,相互就贼事说些主张。故意晚到的李尚长一行十余骑就挑这个时机,在园前下马,带着人大步进来。
樊英花口中的陆川著甲三层,如同铁面金刚一样,紧随李尚长身后。众人停住议论,看他一行是要哪班,李尚长已行踏众人前。他拜过秦汾,转身奋呼:“我听说贼寇侵扰,认为除了力战,没什么可议论的。何人敢妄言容贼,我今为天子诛杀之。”
众人视往陆川,铁塔一样站着,扶着剑柄摆出杀人样,都毛然战栗。李玉虽然回绝与沙通天的交易,但交情仍未泯灭,自然抓耳挠腮,此时不知所以,连忙给父亲眼色,心想:如此出头,岂不被众人推到前面。那沙通天是塞外流落来的,手下马兵甚多,均可左右开弓。招惹这强敌干什么?
他看了一番,一身男装的樊英花正在看他,立刻头皮发紧,猜是她的主意,心想:你一个女人家,出过多少门?沙通天这样的大贼,那是草原征战败北了的,不是普通土匪,官府年年围剿,无不吃亏。让咱家打头阵,你疯了不成?
不管李玉赞成与否,李尚长的一呼虽然有些独断,确实让众人刮目。
宋纲有意招贼而用,但他是文官,见李尚长横里杀出,旁边站了个黑塔大汉,杀气冲天,便打个哈哈,主张说:“从长计议便是!”
武同却因是一干郡城豪强的领头大雁,不愿意在这上面失去威风,便目示本家的武霸。武霸虽然在厅外解了剑,仍不畏惧,拿凶狠的眼神对上李尚长,怒呼:“你有何德何能,可代天子诛杀我等?!岂不知何为跋扈?”
李尚长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只得向女儿看去,见女儿无什么表情,缓和一下:“不管如何,不抗贼者就是我樊某的敌人。既然宋大人提议大伙议论,你们再议论一番!”
武霸看他软了下去,嘿嘿一笑,大步逼近,怒斥道:“事战于不战,在我武氏,何干你家?你的剑锋利不?以我头颅一试!”
陆川大怒,看李尚长下颌一动,喝了一声,挺身站在主公前大喝:“战与不战,岂是你姓武的说了就算!”
众人不敢轻动,均用眼睛四处看,求人和解。
宋纲倒恐两家不争,反行至秦汾身边,微笑着说:“陛下不要在意,争为天子谋划,也是在进臣子的心力!”
狄阿鸟在秦汾身边,心想:莫非真要对砍?!皇帝初来乍到就让他们给个下马威?喝退他们才对。
想到这里,他看住有点惊色的秦汾,咳了一下问武霸:“这个太,樊太爷要打,你呢?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先说再争。”
樊英花觉得狄阿鸟是在帮自己一方,淡淡一笑,有条不紊地说:“不同意,便杀之!同意,便可活!”
这是把武霸往路上逼的。
他要说同意,便没得跳了。
武霸果然大嘴一咧,说:“不同意难道就是从贼?!我就是不同意!”
李尚长决心南下。樊英花走了出来,冷笑说:“贼扫郡县,所过如梳,豪杰百姓深受其害,与其势不两立。你要为贼出头不成?”
武同心里咯噔一下,他制止不及,恨恨地一跺脚,正要喊同宗回来。
陆川已经得了樊英花的目光,大喝一声:“畜生!敢如此无理,斩你的狗头!”说罢拔剑上前,一剑格杀,又一剑割头下来。
看陆川提着血糊糊的人头,横着面孔走在众人前,豪强们个个面如死灰,两腿瘫软又打颤,像犯人被拖上杀场一样,喝着凉气咬着牙。
一名武氏近亲急忙上前,而陆川竟不用剑,举起铙钹一样的拳头,一拳下去,白花的脑子和血液竟混着外翻,闷“嘣”一声就磕西瓜一样开了。
众人呼都不敢呼,惟有秦汾一声惊叫,翻身吐了自己一身。
整个大厅里弥漫着杀气和寒意,刮过人心头的全是股股从地府来的阴风。
李尚长如同无任何事发生一样,回头告罪说:“贼人声势很大,我等惟有坚定战志,才能取胜。陛前杀人,非我本意,还请天子立决。”宋纲本可呼亲兵,但心胆已破,连忙颤巍点头,附和说:“是呀!必以死志战贼!”
狄阿鸟也大出意料,掩着嘴巴提醒秦汾起身,拂袖离开。秦汾却“哦”了一声,低头下去,说:“好!”
“何人主兵?!”李尚长逼迫问。
“我!”狄阿鸟见众人都憋瓜一样耷拉着脑袋,头脑一热,起身面揖大伙,代替秦汾说,“今天一早蒙陛下召见,已由他老人家乾纲独断。”
众人仍在惊惧中,早已木掉,见他这么说,不肯定也不反对。
李尚长倒想不到这份上还有人架梁子,不由愣了一愣,反问:“你?”
“是呀。”秦汾打着颤说,“他家世代为将,其人自幼熟读兵法。”
“余事日后再议!”狄阿鸟四处扫了几眼,看樊氏一门的人还在发愣,知道他们还没决定该不该给皇帝的“乾纲独断”叫板,便随口代替秦汾说,“皇帝很生气,都退下!”
秦汾虾米一样起身,不敢抬头看,只一味往里侧走。
宋纲连忙跟进去。
见他跟进去,李尚长使了个眼色,便带自己的亲戚进去。余下的一干豪强官员立刻逃一样四散,惟有武同含恨而视。他喊人搬去堂下尸体竟喊不到,只好抢在尸体边大哭。樊英花在陆川擦身时,取了他的剑藏于背后,边往他身边走边问:“武叔父,是不是我父亲做的太过分了?”
武同抬头一看,眼睛里都含了泪水。他说:“怪我治家不严,冲撞了令父。”
樊英花颇同情地说:“我父亲确实太过分了,他和叔父是老交情了,看在叔父的面子上也不该这样不是?您老前几天还帮忙张罗我的婚姻,他竟然这么做,连我这个做女儿的都看不下去。”
武同正要反驳这几句本是公道的话,一把长剑从他的背部钉穿,他抬起死鱼一样的眼睛,怎么也不相信这是那个正为他鸣不平的人刺的,而且是个女人。樊英花淡淡一笑,教训说:“你是白痴,亲戚死了,不回家召集人手为他报仇,反在仇人的眼皮之下晃荡。试问,我怎么放心呢?!”
说完,她走了出去,行至园外便召集人手,并向其它兵士假传旨意,大声说:“武氏犯上,已被诛杀,你等快随我前去武府,斩草除根,凡金银尽取,凡女子可尽有!”说完,便带人呼啸扑去。
狄阿鸟一回头,见李尚长带人跟进内室,立刻拔出秦汾的剑,拱扛到前面,大声说:“你等非召而入,莫非要弑君?!护卫何在?!”
李尚长一愣,连忙停住。遥遥说:“事不宜迟,请备战事!”
话音刚落,狄阿鸟还没想到怎么回答,秦汾的声音就遥遥传来:“一切都随将军,速速准备吧!”
李尚长见得到自己想要的,大喜,这就带人出来。
狄阿鸟也不敢说秦汾处理得不对,想起唐凯和赵过还在等着自己去抢姐姐,只好回身请求离开。
秦汾无半点安全,坐立不住,竟一下舍不得他走,找些闲事拖延。
等狄阿鸟出来后,唐凯和赵过都等得很不耐烦。
他们在寒风中上马,一起来到城西数里的山头小树林。
这里的雪地上嵌满树叶,乱石中仍可看到石色,相当荒僻,适合大伙歇脚,狄阿鸟一下马,埋怨两人:“我是耽搁了,可你们也不能一上午都在等我吧?现在连必经之路都不知道在哪?!”
唐凯和赵过都有些不安。
赵过说:“咱们还不是没想好抢不抢吗?”而唐凯立刻补救一样上到高处观望。
过了好久,三人的清水鼻子都下来了,还没见到马车前来,不禁有点儿急噪,只好在雪地上游逛。
到了傍晚,送唐凯姐姐的马车或者队伍还是没有来,倒是有两辆马车从别的方向走过身边,他们想知道是不是送唐凯姐姐到郡上的马车,连忙追了过去。对方是见他们追,就慌张出逃,纵车飞奔。
三人便加速猛追。
风声擦过耳边,帽子里进了刀子一样,前面路陡然一转,眼看他们绕过小坡,狄阿鸟提着马速,从侧下接近过去。
突然,前面飞来一只箭,擦着他耳朵过去。
狄阿鸟大吃一惊,在马上一个滚翻。
他喊了几句,仍不见马车停下,只好再一次向前直冲,心头一阵怒火。这时,前路已经辗转出了唐凯和赵过,狄阿鸟正想提醒他们,对方会射箭,前面的马车甩了个头,翻在雪窝里。为了避免后面的那辆马车再射出箭,伤到毫无防备的两个同伴。狄阿鸟只号冲过去,砍中绑辕的绳子。
车夫并没有停的意思,却又驾驭不住车了,任一匹马脱轼奔纵,在两马方向截然不同拉掖之下,马车滚翻四五个跟头,几乎散了架一样撞上雪地。
感觉到里面的人非死也伤,狄阿鸟颇有点不忍。
他正懊悔不已,马车里滚出一只肥胖的身体,头上已经流血,胳膊上双手举在头上,高喊:“好汉饶命!”
“你是谁?”
狄阿鸟知道追错人了,但想到郡里出入颇难,还是想问一问。
“我是?我是?”肥汉喊了几句,手却摸在裤叶后的车档上,摸出一只小弩。两人距离只有十多布远。狄阿鸟滚马就躲。汉子还嫌不够,瘸着一条腿上前,追转着要射狄阿鸟。狄阿鸟大苦,听得汉子骂声不绝,连弩射得嗖嗖响,便到处跳跃,最后猛地回身,几蹿到跟前,一刀劈杀。
胖头滚了几滚,血洒了他一身。
“杀也杀了!”狄阿鸟在心底换取平静。
他喘着粗气,回头走到马车边,往里看看,看到里面藏了一个少妇,正瑟瑟地发抖,便挥手让她出来。那少妇抹了一把眼泪出来,磕头饶命。
她看了狄阿鸟几眼,竟连忙解了扣子,说:“饶了奴家的性命,奴家做牛做马来报答,好汉想要奴家身子,尽管来。”
狄阿鸟大怒,指着肥汉的尸体,喝问:“他是何人?”
少妇脱出了白花花的胸,任粉团嫣红在冷风里晃荡,指住胖汉子就说死有余辜,在他尸体上狠狠地吐吐沫。
唐凯,赵过,押了第一辆马车上的一女一子过来。
他俩还是懵懂的少年,一来就直直盯住女人的胸口。狄阿鸟冷冷一哼,听到赵过和唐凯的出气声粗了许多,想也不想,上前要杀那女人。
“哥!”唐凯刚不忍心地喊了一声。
赵过领悟到什么,闭着眼,一锏打烂旁边那小孩的脑袋,激动地大吼:“杀人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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