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今夕,你以为这样你就能拥有一切了吗?”傅云姿躺在病床上,雪白的绷带将她束手束脚的包裹起来,连同她那张曾经貌美如花的脸孔,现在的她就像一具意识尚存却饱含戾气的木乃伊,在那不移不动,却用最毒的语言诅咒着。
程今夕静默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眼神淡漠地看着她,“我并不想要一切。”
“呵,你别傻了……你以为我当年胁迫你引产的事情顾家不知道?你以为……没有顾家力保我能在动了你之后还能全身而退?你以为顾淮南为什么这么些年都不知道你为他怀过孕又流产的事?!”因为遭受过烈火烧灼,烟雾熏坏了声带,傅云姿歇斯底里的声音仿佛锈铁划破空气,嘶哑而破败。时不时的咳嗽声,丝毫没有阻止她的叫喊,让人担忧不知何时她的气管就会随着愤怒报裂开来。
傅云姿大笑,“是黎敏之!是她找的医院安排的医生!哈,我只是对她说……你跟别的男人不干不净,怀了野种想要赖给顾淮南,想要争顾家的财产……她就动了心……真正不希望你生下孩子的人是她……是顾家!是你深爱的男人的妈!顾家还是真正的侩子手……”
程今夕心里咯噔了一下,隐隐有些洞测真相后的慌张,嘴上却依旧无法顺从附和,“你说谎!”
她起身,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凝视着傅云姿,神态凛然。
“说谎……事到如今,我还有说谎的意义吗?我已经毁了……什么都毁了,是你!是顾淮南……是你们让我一无所有的……我好不容等到云笙死了,为什么淮南哥还不爱我?是你!都是你!如果你没有你……如果没有你,淮南哥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是我的……不,还有一个许慧……许慧,这种平庸的女人她也配……你们一个个都想当圣人,让来让去,狗屁!虚伪……哈,都是活该!”疼痛并没有让傅云姿摆起示弱的姿态,即使她现在那么不堪,不堪到无法挣扎亦无法挣脱,可她还是顽强地,用最狰狞的姿态刺拉拉地盯视着眼前的人。
如果眼神可是杀人,只怕程今夕早已在她如熔炉般的眼睛里被吞噬了无数次。只可惜,现在的傅云姿只能躺在那里,如同搁在砧板上的任人宰割的鱼肉,只能奋起那最后的挣扎。
“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是被你们逼疯的……傅云笙从小处处压我一头……要星星不给月亮,大家都喜欢她……连淮南哥也喜欢……她是傅家的大小姐,她妈妈是原配,是大房……而我妈,只是个见不得人的小老婆,天天只会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不争气,没出息不知道争宠,什么都不如傅云笙……再好有屁用,结果还不是被人**了,还坏了强奸犯的儿子……这样的残花败柳怎么配得上淮南哥,嗯?所以我就跟她说,像你这样的人要是成了淮南哥的妻子只会是他的污点,让人指指戳戳,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哈,没想到那傻子真的去死了……”
程今夕不可置信,“她是你姐姐!”
“姐姐!哈……姐姐……姐……姐……我哪有什么姐姐……姐……姐……那个白痴是我姐姐……也只有她那么蠢……会把我当成妹妹……姐……姐”傅云姿歇斯底里,骂出了眼泪。那些咸涩的液体浸染在模糊的血肉上,只是显得更加恐怖狰狞,她不停地笑,笑了哭,哭了笑……撕心裂肺的声音从病房一直蔓延到走廊的尽头,回音不止……
……
那日的画面,程今夕很久很久都无法忘记。
重烧伤科里傅云姿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即使被纱布包裹着,裸露出来的部分依旧血肉模糊地淌着感染后流出脓水,仿佛皮开肉绽地从表面一直溃烂到了五脏六腑。
在很多年后,那张脸还是会偶然地出现在她的梦靥中,口口声声要她生要她死。
那个女人,落魄成那样,活死人似的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要死不活,哪怕人生尽毁,心心念念得仍旧是让她不得好过。
程今夕不明白,究竟是有多么深的执念,才会让一个人不管不顾地为了另一个人豁出所有却伤害无辜的人,甚至要人性命。
程今夕爱得那么深,她的身体内始终缺乏了疯狂的因子,纠结、隐忍,即使偏执到撕心裂肺也不会轻易释放。
所以她想象不出傅云姿这种浓烈到几乎可以将自己和所有焚烧成灰烬的感情究竟从何而生。
因为一份毫无指望的爱,就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满手鲜血地去爱一个人,她是一个胆小鬼,承受不起那样的感情。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或者,也许真的只有像陆晋言这样的人,才能理解傅云姿的这份疯狂,因为也许在某一刻,他是能够感同身受的,爱一个人爱到希望他一无所有,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
于是,他的一把火烧干净傅云姿所有的指望,也烧干净他和段从还有她之间的过往。前尘往事,都需要做个了断,他愿意放手,做那个背负罪孽的人。
……
顾淮南在厨房做菜,顶灯橘黄的暖光和窗外低垂的夕阳交融在一起,落在白色的居家服上,淡金色的浮光氤氲全身,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安详的光圈之中。
案板上,素白的指间明晃晃的刀刃飞快掠过,好像琴师十指最炫丽的舞蹈。顾淮南切的飞快,碧绿的黄瓜和鲜红的番茄须臾间绽开了花,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神情专注地仿佛用眼神安抚着心爱的姑娘。
“小桥。”顾淮南头也不抬,还未说其他,刚伸出手,盐罐子便心有灵犀地递到了手心。程今夕大腹便便,挺着大肚子靠在一遍笑得眉眼弯弯,“顾淮南,你长胖了吧。”
“有吗?”顾淮南放下菜刀,擦了把手,掐着腰就丈量了起来。量了半晌,无辜地眨巴眼,“没有吧。”
程今夕嘿嘿一笑,“来,我来给你量。”她乖乖巧巧地地面对面搂着过去,手臂将将合拢,眯着眼在他怀里小狗似的蹭了又蹭,才一副餍足后一本满足的样子,撅嘴嘟囔,“你看,腰粗了那么多,抱不过来了啦。”
“明明是你自己肚子又大了一圈,坏丫头。”顾淮南揉揉她头发,哭笑不得。
“才不是好不好,你看你这肚子,都长膘啦……吃了我多少好东西啊……”程今夕翻个白眼,哼唧着耍赖,腻在顾淮南怀里半天,知道灶上锅里的水都嗤嗤地沸腾了都不肯出来。
顾淮南拿她没办法,腾出一只手关了煤气灶,另一只手还是紧紧搂着。少了沸水扑腾的声音,厨房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日暮四合,日落熔金。夕阳变成了浓郁的紫金色。蒙在顾淮南的眼睛上,黑森林的睫毛在紫光中遮遮掩掩着眼中的光,却仿佛平添了一丝妖娆的魅惑。
程今夕愣愣地有些看痴了,仿佛一刹如梦,她鼓起的肚子顶着顾淮南的小腹,仿佛彼此的生命联接在了一起,宝宝偶尔的胎动让顾淮南总是犹如第一次碰触到时那般惊喜,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却是他第一次知道生命中原来还有那么全新而珍贵的存在。
为此,他总是觉得歉疚,内心自责到无法释怀。他不能无视自己曾经作为一个父亲对于女儿的亏欠,尽管那时候她还那么小,可她已经是个完整而有意识的生命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还来不及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父亲的时候,他却失去了她……
“顾淮南,我没有怪你……”顾淮南低垂着眼,唇角轻勾着,眼底却渗透出一丝黯然的伤痛。程今夕心里一疼,却无法给他更多的安慰。
她知道顾淮南在想什么,那是他心里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也是她心中的伤疤。
或许她曾经的确怨恨过,可是现在她却无法开口责怪他,他们两个都有错,可同样的,他们两个都是无辜的,没有人不为过去后悔,可没有人能预见未来,没有人希望悲剧发生,可悲剧发生的时候人们往往都失去了抵御的力量。
程今夕只能不停地握住顾淮南的手,不停地施予他拥抱,仿佛在彼此相贴的温暖中就能给予对方更多的勇气,也同样给予自己更多原谅。
每个人都会因为自己的决定而付出代价,老天自由安排。
“宝宝告诉我,她也没有怪你。”任由顾淮南将她搂得更紧,程今夕轻轻抚摸他的脊背,眼睛很湿,可是她却不想哭,现在的幸福已经够多了,即使有过遗憾,这样弥足珍贵的幸福也已经足够偿还。“她跟我一样,是那么那么爱你……那么,不舍得你难过……”
顾淮南胸口滞涩,却无法言说,“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好,如果不是……”
“不,你很好……你看,她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她没有怨你,她只是有些小姑娘的脾气……可是她知道,爸爸很爱她……”程今夕打断他,用力咧着嘴笑。手臂勾着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她轻吻他的唇角,温软而甜蜜的嘴唇,犹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失去,或许是为了更好的重生,从你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刻……我开始相信老天是公平的,他会给我们最好的安排。”
“给了你那么多的伤,你却还是因为回到我身边而庆幸,而我,却无法用那些伤害过你的方式去回馈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你还觉得值得吗?不会……后悔吗?”顾淮南笑容苦涩。在B城,世人都道他手眼通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连心爱之人所受的委屈都不能原原本本的讨要回来……她失去了他们的孩子,她痛,他跟她一样痛。可是那两个人,那两个可恶的凶手……
一个已经遭受到了报应,生不如死。而另一个,却是他的母亲……虽是谈不上多么亲厚的母子关系,可母亲毕竟是母亲,生他养他,让他如何能够放下仁义亲手手刃……
“顾淮南,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高尚地以德报怨……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每一个我都记得,”程今夕的吻从嘴角滑到脸颊,接着是眉心,温柔到无以复加,一路吻,所到之处仿佛一路种满了明媚的鲜花,“可是我不想恨,也不想报复了,无关那些人是谁,是什么身份……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已经错过了太久。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想把时间都留给你,留给孩子,留给我爱的人……我不是不记得那些疼,只是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看,你都有白头发了,”她轻轻摸着顾淮南的鬓角,笑了笑,“以前你都没有。”
“我都三十七了,再过两年就四十了,有也正常。”顾淮南也跟着笑。他还是那么好看的男人,眉目如画,温润如玉。仿佛时光在他身上停摆,容颜被岁月善待。
“如果你能活到一百岁,那么我们就还有六十年。所以你看,我们真的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在其他人身上了……”摸着摸着,一眨眼,眼泪就掉了下来,“顾淮南,我要跟你白头偕老,只有我跟你……”
“小桥,”顾淮南宠溺地抓住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只觉得她手心里的太阳仿佛要将他的皮肤都燃烧,“为什么你总是要说光所有的情话……”
“这辈子总要让你欠着我些什么,记得下辈子找到我,要还的。”
“要是找不到呢。”顾淮南亲亲她的眼睛。程今夕听话地闭眼。
“会找到呢,喝了孟婆汤都能找到。刻骨铭心,骨头上、心上、灵魂里都是你的名字,下辈子你也赖不掉。”
“嗯,不会赖。”
程今夕不满,“该说你爱我。”
“我爱你。”
“哼,这么敷衍。”
“我爱你。”
“……”
“我爱你。”顾淮南不厌其烦。
“我爱你。”
“知道了啦。”
“我爱你……”某人撒娇似的蹭蹭。
“……你好烦。”
“我爱你。”
“欸,我也爱你。”
“嗯。”
“嗯什么啦!”
“我会一直在。”
“……”
“一直一直在。”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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