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冬天的夜。气温零下,很冷。
但是屋内的暖气却打得饱胀,橘黄灯火绵密而动人,划破浓重的夜色,也晕红了人脸。
厨房里,灶台上蓝色的火焰蹿得很高,锅里的汤水正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顾淮南系着围裙弯腰切菜,清冷的射灯照到他生出薄汗的额角,俊美的轮廓弧上恍若镀上了一层细浅的银光。
他的动作很娴熟,葱白细长的手指美丽灵活得惊人,对待蔬菜温柔地像是对待那些可以传世的画作。
一切恍惚又都回到了最初的时光,最初他们一起依偎,最初他们彼此取暖,最初他们相亲相爱。
最初,是那个他们彼此拥有并坦然挥霍的时候。以为今后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很多,所以未必就会花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去过,只是很肆意地享受,企图将这样细碎的感情拉长,每天爱多一点,每天付出多一点,然后慢慢直到永远。
然而,当有一天最初被最终所取代,突然也就发现,在时间的长河中,在并不漫长的生命里,原来还是有那么多的东西是猝不及防的。
譬如死亡,譬如遇见,譬如分离。
程今夕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站在餐厅的窗边,安静地,带着惴惴不安的心窥视着厨房里的一切。
像是一个小偷。
是的。像个小偷一样,羡慕着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内心酸涩而疼痒难耐,仿佛数以万计的蚂蚁从心尖上爬过。
程今夕不知道此刻自己看着顾淮南的眼神是多么迷恋。她只觉得自己很荒谬,因为直到这一刻,她仍旧还是那么爱他,爱到自己都觉得太多太多了。
很好很好的顾淮南,温和、通透、明朗、豁达,程今夕甚至盲目地相信,可以将所有能够想到的关于美好的形容词都放在他身上。
因为他是那么值得的一个人。
这似乎有点像是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病人。顾淮南绑架了她的心,她依赖他,哪怕他亲手将她推入悬崖,她依旧沉溺在他过去给她的温暖中不可自拔,从而,将如今的现实当做了褫夺她幸福的仇人。
只因为现实告诉她,没有人是不会变的,哪怕那个人是顾淮南,是她曾经的信仰。
***
一月,离原本结婚的日子只剩下半个月的时候,他们终于离了婚。
没有为顾淮南披上嫁纱,随着这段烂尾的婚姻,成了是程今夕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那天,下着茫茫大雪,漫天的雪片子就更不要钱似的倾盆倒下,沸沸扬扬而起的沫子如研磨打碎后的雾霭。路上人影稀疏,天地被静默的雪白肆意吞噬。
这是程今夕有生之年见过唯二的大雪,而另一场,已经是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天,在雪泥鸿爪中,她送走了满心伤痕的段子遇。
程今夕把脖子缩进围巾里,搓了搓手,十指光秃秃地暴露在冷风中刺疼地觉得指甲盖都要冻下来了。她想起方才将手套落在了楼上的律师所,有些沮丧的把手伸进口袋。
羽绒服很厚,可她却还是觉得不够暖。
以后就得一个人了。
冬天果然不是个适合分手的季节,没人取暖真可怜。程今夕吸着鼻子想。
离婚证静静躺在背包中,是跟结婚证一样喜气洋洋的大红色,扎眼地厉害。她还记得自己拿到手时心里空落落发凉的感受,太疼也不至于,大概前些日子都疼习惯了。程今夕只觉全身上下都得空的厉害,脑子、胸口、眼睛,还有骨头,都被蛀空了一样,就像一个烂尾楼,再多一点响动都能让她粉身碎骨。
她最终还是没有要顾淮南什么东西,这是她愿意离婚的唯一条件。
房子车子现金股份,一场伤筋动骨的婚姻到头来就换回这些,招摇地光是想想都觉得讽刺,心肝脾肺肾跟纠在一块似的,堵得慌。
相爱的时候,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她可以享用的理所当然,而如果没有了爱,没有以爱的名义,这些所有都将失去意义和价值。她又有什么身份和立场来占有顾淮南过往用辛勤换来的荣耀和财富?
是,她程今夕是个俗人没错,也不是她有多清高,说到底,反倒恰恰是因为她从来不缺这些,她才有拒绝的底气。她是那么不希望顾淮南用所谓补偿来买断他们之间曾经的爱情,换一个今后的自由,从此相忘于江湖。
尽管在顾淮南看来,补偿仅仅只是补偿。无关其他。
矫情就矫情,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程今夕觉得就这样吧。
她实在是不怎么会说挽留人的话,就连示弱也是跟顾淮南在一起之后才慢慢学会的。如今分了也就分了,顾淮南那么坚持,她再死皮赖脸那就实在太让自己看不起自己了。
她也不会说什么不再相信爱情的话。毕竟才二十冒头的年纪,虽然这段感情事真的狠狠给了她人生一个耳光。可往后的日子谁都不会知道,兴许哪天还是会有好运重新眷顾,碰上一个好的,知冷知热的,不会欺骗她的,还是有可能会爱上的吧。
没有谁离了谁是会死的,只有不吃饭才会死呢。
哪怕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自己也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倒下,可最终却还是不会。人总是要比自己想象的坚强一点,一点就足够了,足够撑到遇到下一个人。
(https://www.biquya.cc/id18439/157907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