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也该回来了吧?”
“快喽,收拾妥帖外头的那些个人情烂帐估计就该回来了,”老太太摸着伏在她膝上的孙女的发,细细软软的像床幔似的散开着,“上回你父亲来电话,说是碰上明淑了……诶,恨铁不成钢啊……原以为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偏生大了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成天跟在她舅舅屁股后面跑没个正型。朋友倒是相看了不少,却没有一个能够处得久的,眼看这婚事拖了一年又一年,如今三十好几把年岁都拖大了,她倒也不急……”
段明淑是段家长女,从小就被娇惯着,样样都是头一份。
天之骄女之躯众星拱月,却偏生托了一副脱缰野马似的心肠。不问世事,一心跟着附庸风雅的娘家舅舅后头吟诗作画,这些年早已功成名就,却是鲜少回国。
程今夕见过她的次数怕是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印象中却是个洒脱不羁的女子,让她心生欢喜又满心羡慕。
“大姐是人中龙凤,那样貌和才华都是拔尖的,倾慕她的人犹如过江之鲫,一般的凡夫俗子自然是看不入眼的。”程今夕唇角微荡,笑容婉然,安慰道,“奶奶也不必过于担心,就如您刚才同孙女所说,这女儿家的终身大事还是要仔细着,慢慢挑。”
“夕丫头说得也有道理,”老太太眯着眼,满意地点头,“那你倒是说说,你从哥儿呢?”
段从?程今夕心里咯噔地慌了一下,眼神难免躲闪,小声说,“从哥儿的事从来不喜别人过问,又岂是我这做妹妹的能够置喙的。”
一声“妹妹”,多少有些心虚。
“他若有夕丫头你半分孝心,我也就知足了,”老太太叹,眉目婉转,愁思不断,“不过是我们祖孙俩说些体己话,说了便说了,也无需介怀。你从哥儿这两年本事越发见长,有些话也是不愿再同我这老太婆说了……”
程今夕踯躅片刻,犹豫着道,“从哥儿现在那份心都放在事业上,想必是不愿想这些旁的东西。不与奶奶说道,也是不愿奶奶替他忧心罢了。
“他是我老段家唯一的根苗,甭说将来继承段氏之后是何等风光,现在怕也是有千百双眼睛盯着,有人盼他死,有人盼着能够抓住他的痛脚,更有人盼着他何时从高处跌下来……”老太太阖眸,摇了摇头,不急不缓的说,“你们兄妹俩自小感情就好,怕是明淑那丫头也及不上的。你是个好孩子,所以奶奶更希望你能在你从哥儿身边好好帮衬着,在他犯错的时候能够直言提点他一二。你虽不姓段,但从你入我段家门那刻起,奶奶就当你是亲生孙女了,旁的人再得利总还是比不上自己家的。已经有个让人糟心的明淑了,夕丫头切莫让我失望才好。”
“奶奶……”她有些惶恐,嗫喏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今夕愚钝。”
“夕丫头啊,你可是一点儿都不愚的,”老太太笑道,神情确实若有所思,“自古情爱婚姻之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可我倒是觉得,有些东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老太太面上看着慈眉善目,却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她这是在提醒她,她若真与段从有情,便是欲将这段家再造之恩和十余年的亲情一同抛弃。
程今夕顿觉喉咙干涩得难以发声,“奶奶说得话,今夕记下了。”
心若明镜,有些话点到即止,却已是她程今夕的福分,以及老太太对她的情分。
在这节骨眼上,已是很难再装傻了。
“那便是最好的。”老太太摆摆手,再不多说。
***
这日,老太太难得的没有留她在家用晚餐。
送走了程今夕后,荷妈扶着老太太到临窗的软椅躺下,忍不住道,“老太太,我瞧着小小姐刚才下去的时候脸色不大好,怕是有些事还是得缓缓,毕竟有这么些年的情分在,急不得也重不得……”
老太太半阖的眼缓缓张开,灰眸混沌,深不可测,“秀芝,你这年岁越大,可是越发的心软了。”
荷妈叹息,“小小姐也是个可怜人,生身早早就去世了,却也难得生了副玲珑心肠。”
“今夕这孩子不说是我看着长大的,却也是在我手下照拂了多年。知道天霖看重雅兰他们母女俩,我这做祖母的即便说不得多亲厚,待她的心倒也是同带亲生的那俩哥姐儿的是一样。正因如此,我才断然不能让她走错了路。我这是在提醒她,段家的儿女,可以任性,可以自负,却独独不可以糊涂。”
今夕是个好孩子,虽不是顶聪敏,却贵在为人真诚坦率,说话直来直往,也没有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小心思。待她这个祖母的情意也是真真的,实实在在的。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般看中她,与她亲近了多年。
可亲近归亲近,奈何她不仅仅是一个祖母,更是段家的主母。有了这一重身份,就注定她不能感情用事,只为亲情感动所羁绊。
更何况,当年的事,天霖尽管没有多言,心中总归是对她又怨怼的。而今夕,同那个人,到底是……
哎。
世间因果,良缘孽缘,终究是躲不掉的。
“老太太说的是,小小姐是聪明人,蒙老太太庇荫多年是她前世修来了福气,日后小小姐也定会了解老太太的苦心。”荷妈低眉顺目,很是恭敬的替老太太掖了掖被角。
老太太乃是将门之后,年轻时也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厉害女子,心机手段都是一等一的高杆。倒是年纪大了,老太爷过世之后脾气顺和了不少,对待自家的孩子总归是仁慈亲厚的。
别看老太太如今老态龙钟,随遇而安的模样,却是真正的明白人。
想到这,她又不禁想起了一件事,慢慢说道,“先生不在,少爷那恐怕还是得老太太约束着点,听说最近少爷同几个女明星走得特别近,花边新闻一出接着一出的……之前与太太交好的王夫人前阵子还来打探过消息,说是要给少爷同长河林老板的小女儿做媒,来了好几趟,我瞧着这事未必靠谱就先搁着没告诉老太太,可最近也是没了消息,怕是同那些不好的传言有关……您看……”
老太太眸中针芒一闪,转瞬明灭,恍然自始至终都是那个与世无争的老太婆。
顿了顿,方才不急不缓地道,“随他去吧,这小子的犟脾气也不是一两天了,翅膀硬,本事也大,他爹都治不了他,更别提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太婆了。今时不同往日,哪里还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儿的事到底还是要他自己拿主意,我倒是不担心那些传闻……要是那些旁的花花草草真能入得了他的眼,那也是他自己眼拙,造化不够罢了。”
紫檀佛龛上清香不灭,白烟升起,幻化无形。
老太太抚摩着念珠,眉心微微泛疼,仔细揉了揉,却依旧挥之不去。
儿孙自有儿孙福。
只望从儿和今夕都能够做个明白人,切莫将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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