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素衣未成妆 > 狂澜远树见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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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露茫茫,败叶萧萧,鬼哭凄凄,阴风阵阵。

  银白若钩的月华之下,七盏无亮的琉璃明灯分别放置在破军、武曲、廉贞、文曲、禄存、巨门、贪狼的法门上,这便是有名的“步阳斗罡阵”,当年,三国智者诸葛孔明曾以此阵借寿延年,如今,左輔、右弼隐去,七煞现世,凡俗之力绝对挡不住紫薇帝王星的三次致命死劫。为今之计,她只能铤而走险,以这威力无穷的阵法借七星的玄力熠辉,开天眼,寻七煞,为紫薇帝王星化解生死灾劫。

  对于尹素衣而言,皇宫大内金銮之气太胜,各宫殿楼宇宙的方位摆布也刻意避开了五行的缺失,如若随意施以阴阳之术,不仅施术者会走火入魔,阴阳之气不受控制,坏了五行分布,必然会招来恶鬼冤魂,让这宫廷永无宁日!天地万物皆生于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万物负阴而抱阳,西苑冷宫这清冷的院落自大明开国以来不知死了多少心有不甘的妃嫔,阴毒幽怨之气极重,无疑是在这深宫之中施展阴阳五行术的绝佳之地,寻遍整个皇宫,也只有这寂冷阴森的地方才适合她上观星象,下卜阴阳。也正是因此,她当年才会选在这僻静深幽之处入主,时刻相助紫薇帝王星。

  尹素衣静静在阵中打坐,纤尘不染的白衣在月光下流泻出柔和的素静,她的手中握着三张淡黄的“玄蕴符”,上面除了殷红的朱砂摹印,还有朱祁钰的三滴龙血。此次为他化劫乃是悖逆天命的极端,施咒者即使是佛,死后也必堕阿鼻地狱,身受十世轮回之惩。如若可以顺利化解紫薇帝王星的灾劫,那么,三次死劫过后,七煞便会隐去,但如若无法顺利化解,不仅紫薇帝王星会魂归天庭,天下也会再逢浩劫。这是背水一站,前方雾霭重重,背后也是全无退路,除了硬着头皮走下去,没有任何的办法。

  师父常说,天命难违,可她却总是认为人定胜天,如今,她也算是尝到个中苦楚的滋味了。她不过也只是个人,不是神,纵然可以预知天机,洞悉前因,也仍然无法摆脱命盘的束缚。

  玉指携起“玄蕴符”,在月光之下,那符纸上的朱砂与血迹竟然慢慢在她指尖汇集为血红的水珠。

  “三元七政,力撼乾坤,发罡起斗,天眼皈依!”她紧闭着双眼,嘴里喃喃念着天罡净神咒,无数道细细的蓝色光流以近乎瞬移的速度从星辰折射至琉璃灯上,相互之间流转不休。登时,琉璃灯骤亮,那符纸化作幽蓝的火焰,在指上熊熊燃烧,如一朵璀璨的蓝莲花,光芒诡异而耀眼。借着那蓝色的火焰,她立刻将双掌合十,掌中火焰将她的双手也变作蓝色,纤指一弹,那朱砂与龙血混合的血珠被弹入印堂穴,迅速消失,她的整个身体也慢慢化作蓝色,浮至半空中,火光映着蓝光,在月色下显得阴森骇人,如同鬼魅。

  睁开眼睛,那原本漠然的眸子深邃犀利犹如利剑,隐隐泛着水一般静谧的蓝光。

  天眼已开,她眼中看到的一切都不再是凡俗,而是天机!

  一片朦胧幻象,烟雾缭绕,看不清四周的一切。她不是第一次借血开天眼,以往总是可以一眼便瞧见蹊跷玄机,通达而直接,但,像现在这般模糊不清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或许是因为朱祁钰的命盘受她影响太深,已经脱离了原轨,故而模糊;也或许是她身上天谴渐现,异能大不如前,因而朦胧。但不管怎么样,她也一定要看清七煞星的模样,助紫薇帝王星摆脱三次死劫,最好便是可以在七煞与紫薇相遇之前就可以将七煞诛杀,纵使会有恶果,她也甘之如饴,反正周身已经孽债累累,总是要下地狱的,所以也不在乎再多增一些杀孽!

  终于,朦胧中隐隐一轮玄月,如淌血一般的红色,极度诡谲。那玄月渐渐幻化为人形……

  尹素衣微微蹙眉,正待把握时机将七煞星看个仔细,突然,左脚踝一阵近乎麻痹的刺痛,那红色的玄月迅速扩大为一片血池,殷红的血色吞没了她眸中的所有,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刚刚开启的天眼迅速闭灭,把那即将洞悉天机的魂魄迅速拉回了现实之中。

  睁开涩痛的眼,她发现七盏琉璃灯俱灭,脚踝边,一条浑身碧绿的小蛇正在悠哉游荡。很显然,刚才的刺痛必然是它的杰作!眸光一凛,她口中念念有辞,指尖燃起“焚魅符”,瞬息之间,那剧毒的小蛇便在幽蓝的火光中变成了一条漆黑的焦尸!

  “啊!”一高一低的尖叫自竹林后传来,她定睛一看,黝黑的竹林深处竟然藏着两个脸色煞白的宫女,她们捂着嘴,将她以符咒焚烧蛇身的举动看了个清楚明白。“来人呀!有鬼呀!”其中一个宫女再也抑制不住扑面而来的诡谲,终于大声疾呼出所有的恐惧!

  有鬼?!

  尹素衣狐疑地眯起眼睛,这才发现凉飕飕的夜风吹拂着鼻翼,自己那长年覆面的白巾不知何时已经翩然落地。扭曲残损的容颜,月光下诡异的蓝光,刚才驭杀毒蛇的奇异举动,再加上地点是在新鬼烦冤旧鬼哭的西苑冷宫,任谁见了或许都会以为她是魑魅魍魉之类吧!

  她懒得阻止那尖锐的呐喊,只是在心里懊恼刚才没能把握机会完全看清七煞星的模样,不过还好,她知道那血色玄月必然与七煞有关,总算是有些微收获。如今,她还有时间思索其间的奥妙所在,必然能早一步寻出那乱世之贼。

  下一刻,她再也无法抑制身体里紊乱四窜的真气,眼神慢慢涣散,整个意识跌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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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大的乾清宫东暖阁,华丽而充满阳刚之气,殿内檐柱上雕饰着金龙和玺彩画,三交六菱花隔扇门上篆刻着龙凤承祥的图腾。水晶帘幕之下放置着上好的紫檀条案,上面除了奏折,还有寸翰管,玄香墨,云蓝纸,石泓砚,该有的物件样样都不缺。一只制着“百圾碎”的优雅黑胎哥窑茶杯中,盛着香味扑鼻的“麒麟白牡丹”。

  朱祁钰端坐在披着水晶獭皮软垫的朱髹金饰太师椅上,高大的身躯藏在条案宽桌之后,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波澜不兴的深海。明黄色的龙袍上,那九条五爪困龙在五色云雾间翻腾,姿态倨傲,一如这个执掌河山社稷的男人,举手投足皆是尊贵之气。他身旁那宽阔的龙床之上,躺着尚处于昏迷之中的素静女子。

  这里一直是倪兰梦寐以求想要进驻的地方。

  乾清宫,这是凤仪天下的皇后才有资格涉及的地方,她曾无数次幻想可以在那宽阔的龙床上与英俊的天子颠鸾倒凤,在床第之间夺得天下最尊贵的眷宠,霸占令天下女子皆醉心艳羡的权势与荣华富贵。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进了这做梦也在奢求的地方,但,过程与结果却是云泥之别!她不是来享福的,甚至不是来进御的,她是被冷漠肃穆的大内侍卫给拖来的!他们甚至完全不体谅她即将上床歇息,就连梳洗换装的机会也不给,架着她在夜风中疾驰,最后——他们将她带到了这梦想中的乐土,让她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地上,面对那从未临幸过她的九五之尊!

  “告诉朕,你到底做过些什么?”朱祁钰低缓地开口,神态从容,连正眼也没瞧她。

  “臣妾,臣妾……”倪兰跪在冰冷的汉白玉地砖上,衣着单薄的身体哆嗦得如同风中的残叶,不知道是因为怕,还是因为冷,她已经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臣妾惶、惶恐,请、请皇上明、明……”那话尾在嘴里绕了无数个圈,就是怎么也不能顺利脱口而出。

  “你要朕明示?!”朱祁钰体贴而温柔地为她补充出那残缺的言语,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你的意思是——你全然不知情?”

  他的温柔在这样的时间地点中都显得诡谲而狡诈,但已经被吓懵的倪兰显然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小细节了,她如捣药锤似的猛点头,拼命为自己的毫不知情增加说服力:“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哦。”朱祁钰毫不在意地应了一声:“莫言。”他轻唤了一声在殿外守侯的大内侍卫统领,那个神情冷漠的汉子立刻领命而入。“慧妃娘娘说她毫不知情,要朕为他明示,你对此有何看法?”他抚玩着袖子上的石青片金绣,面带微笑地挑眉轻问。

  沈莫言半跪在地上,脸上如同戴了面具一般冷硬:“微臣认为,凡是讲求证据。”

  “好。”朱祁钰笑得高深莫测,深沉黝亮的黑眸中带着一丝令人费解的光芒:“那你就去一趟北镇抚司,把证据给慧妃娘娘带来。”

  就在沈莫言领命即将跨出门外时,朱祁钰又开了金口:“莫要忘了把那些残肢断腿也一并带来。”

  原本神色开始渐渐恢复正常的倪兰在听到“北镇抚司”和“残肢断腿”时,脸色立刻惨白如雪,没有一丝人色。她即使再无知也明白,北镇抚司掌管诏狱,一直被称为“有命进无命出”的人间森罗殿,专门奉皇上密令查办各种要案,不仅可以有权利恣意缉捕、刑讯、凌虐、拷打,就算是处决也可以肆意妄为,不拘于刑!

  “启禀皇上!”沈莫言居然又折了回来,满脸认真的表情:“您确定要微臣把残肢断腿也一并带来吗?”

  “听你这么说,莫非有什么不方便之处?”朱祁钰怡然自得地询问,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沈莫言淡淡答道:“那两个宫女,一个受了针插之刑,十根手指都被一一剥了皮,插入烧红的五寸长针,而后又受了梳洗之刑,全身被淋上沸水,用铁刷子刷得皮开肉绽,肉尽骨露,痛得死去活来,已经昏过去数次了;而另一个则是被挖掉了膑骨,又受了剜眼之刑,被烧红的银勺子剜去了双眼,那两颗眼珠白中泛黑,拖曳着血丝,在地上滚来滚去,有个锦衣卫不小心踩到,那眼珠就像熟透的葡萄一样,白的黑的紫的烂成一块……”

  “皇上!皇上饶命呀!皇上饶命呀!”倪兰还不待沈莫言详细地一一说完,就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几乎要昏厥过去!她不住地磕头求饶,发髻上的金钗珠玉随着她的动作撞击得哗哗乱响。

  “你要朕饶你的命?”朱祁钰撩袍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他语调徐缓,口吻轻柔,但听在倪兰耳朵里却是比咆哮怒吼更加恐怖:“你觉得以你的所作所为,有这种可能吗?”

  “皇上饶命呀!皇上,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那吓得三魂七魄几乎移位的女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再也不敢有什么推脱之词:“启禀皇上,臣妾只是听说那妖女……”

  “嗯?”对于她不恰当的措辞,朱祁钰从鼻子里哼出警告!

  “啊!不,不是!是尹姑娘!”吓得连哽咽都不敢的倪兰立刻改口,此刻,她早已经没了当日在御花园的刁蛮骄横与目中无人。皇上是谁都惹不起的,否则,即使是上圣皇帝太后出面,她也一样难逃严惩!至于那些严惩,只是听说那两个宫女受刑她就已经后毛骨悚然了!“臣妾听说尹姑娘以前一直住在西苑,又曾经在御花园见过她施展妖法,心里非常好奇,就派了两个宫女偷偷窥伺她的一举一动。谁知,那两个贱婢还没有回来,皇上就已经派大内侍卫将臣妾带来了。臣妾并不知道那两个贱婢做过什么冒犯尹姑娘的事!皇上,请您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你只是派了两个宫女去窥伺?其他什么也不知道?”朱祁钰慢条斯理地开口,唇角微勾。

  “臣妾绝不敢欺骗皇上!臣妾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倪兰拼命得摇头,惊慌失措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派去窥视的两个宫女并不是你‘绿绮阁”的人,她们是哪个宫里的?”他眯起眼,狭长的凤眸中精光迸射,所有的温和都在瞬间化作犀利:“说!”

  “回,回皇上,她们是景福宫的人!是上圣皇太后赐给臣妾的奴婢!”倪兰胆怯地瑟缩着肩膀,脸色惊骇,立刻一五一十地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全都招了出来。

  又是那个老女人!朱祁钰转身,拳头突然捏紧,心弦搏动得厉害。他早知道那老女人在算计着什么,这宫里到处都是她的耳目,就连他所立的妃嫔也绝少与她脱得了关系。她在算计的东西他一清二楚,本来他并不稀罕,可是,她居然敢在他想要的女人身上下手,这一点他绝对不能容忍!思及至此,他猛地一甩衣袖,眸中的高深莫测郁结为山雨欲来前的阴霾:“好大胆的贱人!仗恃着上圣皇太后给你撑腰,你便无法无天起来了!朕今日若不给你个教训,你便是不知什么是清天白日,贵贱尊卑!来人!”他怒喝一声,召来随侍在阁外的大内侍卫:“把这个贱人给朕拖出去!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伴着哭天抢地的求饶和哭号,倪兰被大内侍卫拖出了东暖阁。朱祁钰斜睨了一眼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沈莫言:“莫言,朕居然没有发现,你是个精通严刑逼供的人才!”他凉凉地开口,一本正经的称赞中暗藏着嘲讽的笑意:“改天,朕一定会让北镇抚司那票人好好向你讨教讨教!”可不是,什么针插之刑,什么梳洗之刑,什么剜眼之刑,那两个宫女根本还没有受刑就招认出了倪兰,而沈莫言竟然捏造出了这么多莫须有的拷问经过,尤其是那与剜眼珠有关的细节,描述之详尽,真是让人听得几乎想拍案叫绝!

  “皇上过奖了,微臣不过是按皇上的意思说话办事,不敢邀功。”沈莫言依旧是那么恭敬有礼,不敢越雷池一步。可不是嘛,本来他还打算将那两个宫女带来与倪慧妃对质,可皇上那句“残肢断腿”却刻意提醒他不必浪费时间,不如索性连跑腿也省了!于是,他按照皇上给出的戏码演下去,果然将那倪慧妃吓得知无不尽,言无不实!归根结底,真正厉害的不是他,而是皇上!

  “你们一定要这样吓唬一个无知女子吗?”龙床之上,尹素衣悄悄起身,对这一对耍诈玩心机的君王与臣子,唇角溢出无可奈何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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