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生命对每一个人都是非常宝贵的。坐在绿树上看太阳驾驶着她的金马车,看月亮开着她的珍珠马车,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山楂散发出香味,躲藏在山谷中的风铃草以及盛开在山头的石南花也是香的。然而爱情胜过生命,再说鸟的心怎么比得过人的心呢?
——夜莺与玫瑰
许正坐在饭桌前把一只耳朵贴近收音机喇叭慢慢地旋着调频转钮。
小小的黑色方壳收音机是爸爸从上海拍戏回来买给小儿子的,打开背后放两节5号电池,不管是清晨跑步还是到公园遛鸟都可以放在口袋里随身携带,在八十年代是一件顶潮流的时髦玩意儿。
弟弟正异常专注地倾听着在许平耳里嘈杂混乱的各种调频波段,那个样子就像过去电影里演的地下党员,等待破译远方电波传来的密码。
小红桶放在柜子角落里,皮球和小沙铲也静静地安放在里面,不知不觉沾满了灰。
“时代的车轮是阻挡不住的!共产主义必将来到!”
小时候许平曾经在院子外的墙上看到过这样的标语,并为此深深着迷,他曾幻想过整个世界都像一锅粥一样被一根名为时代的不可见的勺子缓缓搅拌着,老的米融化在锅底,新的米不断被加进去。
在共产主义实现之前,伟大的领袖们就先一步陨落了,先是周总理,然后是j□j,上千人聚集在大礼堂戴着白花失声痛哭的情景,即使只有五岁的许平也无法忘记。
弟弟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玩沙子而热衷摆弄复杂的电子管收音机了呢?
许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快速地做老师发下来的政治练习——简要说明“我国正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的含义和提出这一论断的依据。
桌前的窗子半开着,五月夜晚清凉的风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吹进房间,小小的飞虫被灯火吸引不断地啪啪撞在绿纱窗上。
客厅的挂钟一下一下发出有规律的“嗑哒”声。
“……到j□j广场看望学生的还有j□j书记处书记j□j。j□j广场绝食已经进入第七天,很多学生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从昨天夜里不断有学生被送往医院救治,这是j□j为您报道。”
弟弟的收音机调到了短波频道,突然跳出了敌台女播报员的声音。
许平吓了一跳,连忙喝止弟弟:“小正!”
许正慢吞吞不明所以地看了哥哥一眼。
许平心烦意乱地说:“别听这个。”
九点半的新闻结束之后,电台里放起了邓丽君的《再见我的爱人》。
“GoodbyeMyLove,我的爱人再见。GoodbyeMyLove,相见不知哪一天。”
缠绵婉转,温柔情深。连许正都听得入了迷,抱着收音机不理睬哥哥了。
许平站起身把窗户关起来,拉上了深绿色的窗帘。
他把书桌上的台灯扭灭,走到了弟弟的身边。
屋子里只有床头柜上的一盏小灯亮着,散发着昏暗的迷蒙的光。
他在弟弟身边坐下,一只手撑着头静静地和许正一起听着这首曾经被禁止的歌。
“我永远怀念你,温柔的情怀念你,热烘的心怀念你,甜蜜的吻怀念你。那醉人的歌声,怎能忘记这段情。我的爱再见,不知哪里再相见……”
许平侧头看向弟弟,他的半张脸都沉在影子里,眼睛深邃,眉毛浓重,下巴的线条像用刀劈斧凿出来。他转过头看着哥哥,目光又温柔又专注,昏黄的灯光从他的背后透过来,为他的整个轮廓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俊美得不像世间的人。
许平的心一下子跳错了几拍。
“你知道这首歌在唱什么吗?”
许正专注地看着哥哥没有说话。
许平挤挤眼睛道:“以后——”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想说以后等你爱上什么人了就能体会歌词的意思了,可是智能不足的弟弟也许一生也不会得到恋爱的机会。
他温柔又伤感地看着弟弟。他长得那么好,比爸爸年轻时都好看,如果智商正常,该有多少女孩子为他疯狂。
许平有些难过地对弟弟微笑了一下。
“小正。”
“嗯?”
弟弟以后会不会有喜欢的女孩子呢?他想。
控制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是智商还是本能?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问出口。他不愿去想象以后自己这个傻弟弟一心一意喜欢上一个人却得不到半分回应的伤心景象,如果是这样,他宁愿许正就这么懵懵懂懂下去,一辈子傻傻地开心。
许正看着叫了他的名字却不说话的哥哥。
许平用力地揉着弟弟的脑袋:“唱的什么都不知道就乱听,在家里偷偷听就算了,到外面被抓到听j□j可是犯法的,会被关起来的,明白吗?”
许正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喜欢邓丽君,我回头给你买几盘磁带,不要乱听广播了。”
许正把目光转回收音机上,慢慢地带着一点儿大舌头的口音说:“好听。喜欢。”
许平搂着弟弟的肩膀笑了笑。
活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的许正又怎么会明白外面世界的规则呢?能够保护他的只有爸爸和自己而已。可是在这个时候,在温柔的歌声里,他不愿打破弟弟世界的平静。
“傻瓜。”他轻轻地回答。
邓丽君的歌曲连播之后,是深夜晚间的英语教学节目,主持人是一个嗓音沙哑的男性,许正讨厌他的声音,怏怏地转了频道。
许平站起来伸个懒腰道:“差不多该洗澡睡觉了。”
许正乖乖地放下收音机,小心地收在盒子里。
家里新装的电热水器从启动到烧好热水只要五分钟。
许平站在浴缸旁,一边低头挽袖子一边对身后的弟弟说:“快脱衣服,水马上就烧好了。”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许平挽好裤腿,回头一看,弟弟背对着自己,上身脱了个干净,露出结实匀称的脊背,腰部精瘦,连一丝赘肉也看不到,皮肤细腻得仿佛在发光。
这么漂亮,许平愣了几秒,几乎没办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许正转过头来,正好对上哥哥的目光。
许平慌乱地撇开眼,几乎有些恼羞成怒地道:“怎么这么慢?!”脸却有些微红。
许正又低下头去拉裤子拉链,好半天才低声道:“脱不掉。”
许平叹口气,扶着弟弟的肩膀把弟弟转向自己的方向。
“我来吧。”
蓝色厚布牛仔裤这两年慢慢在年轻人中流行起来,略微宽松的喇叭裤腿更成为时尚的标志。许正个子高腿又长,穿牛仔裤比其他人更好看。
许平用力地扯了两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缠上了脱落的线头,拉链纹丝不动。
许平有些烦躁。
许正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明明什么都要依赖自己,站在弟弟面前却总让他有种弱势的感觉,尤其是在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的时候,许正的气息喷在他的发梢耳际,让他从内心深处隐隐地觉得慌乱,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慌乱些什么。
许正却完全没有体贴许平的心情,他像一只大狗一样在许平的头顶处嗅来嗅去。
“哥哥好香。”他在许平的耳畔道。
许平心里一紧,觉得有股热气仿佛从脚底一直往上,烫得他浑身的毛发都要立起来。他猛地把许正推开,用的力气太大,弟弟被推得一个趔趄靠在白瓷砖的墙上。
许平背过弟弟闭上眼平息心中的躁动,好一阵子之后才皱着眉头道:“你自己洗吧。”说着转身就要出去。
手握住门把的那一刻,弟弟猛地从背后扑上来抱住了他,两只胳膊紧紧地圈住他的身体,许平挣了一下,只让弟弟搂得更紧。
“放开!”
许正像没听到似的不说话。
浴室门口是一张简陋的洗手台,墙上挂着镜子。
许平转头正想呵斥弟弟,却在无意间看到了映在镜子里的两个人的身影。
弟弟全心全意地紧紧抱着他,紧张到连双臂和腰腹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姿态又是那样小心卑微。
许平一下子愣住了,他看着镜子中的两个人半天说不出话。
许久,他抬起一只手又悲伤又爱怜地摸了摸弟弟的脸。
水声哗哗地响起,许平拔下黄色的塑胶花洒试了试水温。
“好了,快进来。”
许正脱得赤条条地跨进浴缸。
许平迅速地把弟弟身上冲湿了,一抬头,弟弟站着比自己还高。
他轻轻道:“头低下来。”
许正乖乖地抱着腿坐在浴缸里。
许平随便冲了冲弟弟的脑袋,从一旁蓝色的海鸥塑料罐里挖了一坨洗发膏,慢慢抹在弟弟头发上,不轻不重地搓起来。
许正的头发短短的,但是又黑又多又硬,沾了水还像刺猬一样倔强地不肯塌下去。
许平用力地搓着弟弟的头发。
许正真的长大了,他想。肩膀变得很宽,后背上也出现了肌肉的纹路,前两年跟他玩扳手腕还可以轻松取胜,今年除夕夜自己使了吃奶的劲儿还是被弟弟打败了。
许平瞄了一眼弟弟结实的手臂,再看了看自己,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举起花洒,把弟弟头发上的白色泡沫冲洗干净。
“之前在电话里爸爸跟你说什么了?”许平随意地问。
许正紧紧地闭着眼睛,任水流从头上冲下来。
“喂?小正啊,我是爸爸。吃过晚饭了吗?哦,吃的什么?排骨好吃吗?哈哈。好吃要谢谢哥哥。爸爸过两天就回来,爸爸不在你要好好听哥哥的话,知不知道?你哥哥最近很忙,你不要去吵他,他要复习功课准备考试,过两天爸爸回来了带你出去玩。爸爸现在在延安,在咱们j□j待过的地方,回来给你带这里的剪纸,可以贴在窗玻璃上,可漂亮了。小正喜欢什么图案的?什么都有,有猫有狗有驴子还有牡丹花的……”
许平静静地听着弟弟像复录机一样完整地转述着爸爸的每一句话。他不知道弟弟是怎么做到的,除了不带感情,句子几乎一字不差。
谁能说他傻?!
他爱怜地摸摸弟弟的脸道:“好了,没有泡沫了,你睁开眼睛吧。”
许正慢慢睁开眼睛,有些不高兴地道:“爸爸骗人。我说要个哥哥的,爸爸说没有。”
许平笑了起来:“行了,别难为爸爸啦,回头我给你拿红纸剪一个,你贴到玻璃上去吧。”
许正开心地点头:“嗯。”
许平看着弟弟傻傻的样子,心里最后那点儿烦躁也消散了,他拉着弟弟的手臂道:“站起来,我给你洗洗身上。”
弟弟乖乖地站好,两只手握拳紧贴在腿边,身体绷得紧紧的,像是在军训立正。
许平拍着他的肩膀好笑地说:“放松点儿。”
上次的香皂用完了,许平从柜子里拿出一块上海蜂花檀香皂,还是爸爸去开会主办方送的,拆开青花纸包装,里面的香皂是棕红色的,散发着悠远深厚的香气。
许平用水淋湿了弟弟的身体,慢慢握着香皂擦起来。
从脖子,到锁骨;从胸口,到腰腹。
他尽量清空自己的大脑,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许正小腹上的肌肉一缩一缩的。
许平看他一眼,问:“你怎么了?”
许正全身肌肉绷得紧紧地握拳站着,道:“哥哥,痒。”
许平顿一顿:“忍一下。”
他把弟弟转过去,开始给他的后背打肥皂。
许正的身材从后面看上去就是一个完美的倒三角,肩膀很宽,屁股紧实,大腿有力,只是还带着少年独特的青涩,精瘦精瘦的,仿佛身上所有的多余能量都用去长个子了,这一两年眼看着拔高了许多,可就是不长肉。
“晚饭吃饱了吗?”许平低声问。
“嗯。”
“明天想吃什么?”许平一边问一边拉下淋浴头准备给弟弟冲水。
许正低着头用手指画着墙上的瓷砖边沿没有回答。
许平抬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情况比小时候好了许多,弟弟有时候还是会突然毫无缘故地陷入自己的世界,谁也不搭理。
许平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蒙住了弟弟的眼睛。
许正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仿佛突然清醒般侧过脸来。
在微氲的水雾中,他的短发湿漉漉的,双眉似剑,面庞如玉。
他定定地看着许平,那一瞬间许平心神大震,他几乎以为弟弟壳子下的灵魂突然长大了,可是许正突然对他笑了笑,依旧是一副孩子气的样子。
他恶作剧般猛地伸手一拉。
许平毫无防备地栽进浴缸,重重砸在许正的身上,两个人一起摔倒,许正被压在下面,不知道碰到哪里,发出了一声闷哼。许平手上的花洒也摔掉了,在浴缸池壁磕了磕,弹起来,水花四溅。
没有冲干净的泡沫还残留在浴缸里,摸上去到处都是滑不溜手,许平试着想要爬起来,却无处借力,重又摔倒在弟弟身上。
花洒的水把他的衣服打得湿透。
在他的身下,许正的身体像火一样滚烫。
许平又恼火又慌乱,一心只想赶快从这尴尬的境地解脱出来,一边扭动着身体想要滚离弟弟的身体,一边伸出手去摸浴缸的边沿。
就是在这时他发觉弟弟硬了,那个东西像棍子一样在他身下顶着他。
许平浑身一僵,抬头去看许正。
弟弟脸颊微红,正一脸迷离地傻傻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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