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中旬,仿佛是寒冬女神最后的耀武扬威,北方地区连降数场暴雪,Q市附近的平均积雪深度达到半米,无论是露西亚人还是国防军都暂时停止了军事行动。除了低空偶尔掠过的露军战机,茫茫雪野里几乎很难找到活动物体。
王彦斌抓起一团雪,用力擦拭着自己发麻的脸,如果不这样做,他面部裸露的皮肤会很快冻伤,一天之后会出现红斑和水肿,最严重的情况甚至会导致肌肉和肌腱受到不可恢复的伤害。被称为“鬼脸”的冻伤者在青年军中相当常见,因为他们总在最恶劣的天气出动,这种时候露军空军带来的威胁最小,与大量士兵冻伤的风险相比,青年军更宁愿选择后者。
王彦斌所在的青年军部队准备伏击汉奸武装人民军的一支巡逻车队,这是青年军获得武器装备的重要途径。青年军的最高首领徐庆邦戏称为“以战养战”,所有的敌人在他口中都变成了青年军的运输大队,络绎不绝地向着这支学生军的部队输送武器辎重。
当然,像王彦斌这样的基层士兵完全没有这种轻松的幽默感。他们每一个人都深知,在没有把敌人彻底击倒之前,就绝谈不上任何缴获。如果死在敌人枪下,那自己也完全可能成为对方的“运输队”。无论从战术素质还是武器装备上,青年军都比不上露西亚正规军,所以,他们只能选择更次一档的人民军作为对手。这样,胜算更大一些,更容易缴获武器装备。这种欺软怕硬的策略是青年军成功发展壮大的秘诀,徐庆邦总能明智地选择较弱的敌人,青年军因此越打名气越大。
为了防备敌人从防线空隙间渗透接近合源机场,露军组织了多条巡逻路线,每天都有连级规模的装甲部队交叉巡弋。暴雪封路后,露西亚人暂停了寸步难行的机械化巡逻,改由战斗机和武装直升机执行空中巡查,同时督促人民军各部派出步兵在双方势力控制范围边界加强巡逻。
这种情况下,隐藏在战线最前沿的青年军侦察员很快发现了机会。人民军的步兵徒步巡逻也是连级规模,但移动速度并不快,露军提供的空中掩护却有二十分钟的间隔。
二十分钟,准备充足的话应该能吃掉一个轻步兵连。
徐庆邦立刻下令出动近千人的兵力,深夜赶往设伏地点,这些人将在雪地里通宵蹲守,等待凌晨时分光临的人民军巡逻队。
青年军的装备与人民军相比差距很大,有不少人用的还是比自己年龄还大的老式半自动步枪,子弹也不多。王彦斌穿了一件嵌钢片的土制防弹衣,好在现在是冬天,身上随便裹点什么都不会嫌累赘。
人民军配备的都是标准的露式自动武器,但他们的士气根本无法与青年军相比,两者之间的悬殊恰似他们装备上的差距。
第一声枪响后不到十分钟,战斗已经结束。九百多人的青年军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了所有战利品,接下要做的是处决战俘。
自从这些国家和民族的叛徒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后,他们就已经给自己打上了死神的烙印。青年军没有粮食,也没有足够人手来看管这些俘虏,而且这些败类大多是露西亚人从国防军战俘中甄选出来的投诚者,他们有相当的军事素养,加上道德的彻底堕落,放虎归山不会让他们幡然醒悟,只能使这些败类的恶行变本加厉。
“青年军的使命是保卫国家,扶助同胞。露西亚人已经荼毒了六千万国人,帮着他们继续戕害同胞的叛徒,一律为我青年军之仇敌,通杀无赦。”徐庆邦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激进观点,青年军不留俘虏也是出了名的。
随着一阵阵枪响起,雪地里倒下一排排穿着灰色制服的人民军俘虏。有不敢坐以待毙的俘虏在哀求哭号,也有垂死挣扎的反抗者,这些人最后都倒在枪口的火焰下,但各种意想不到的混乱耽误了撤离时间。
等到带队的指挥者发觉不妙时,地平线上已经冒出三架露军武装直升机。这三架直升机的提前出现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指挥官这才想到这支人民军部队带有无线电台,肯定是他们战败前的呼叫引来了这些瘟神。
白色的雪地背景下,任何移动物体根本无法藏匿行迹。三架武直的第一轮机炮扫射就掀倒了几十人,高喊着疏散隐蔽的青年军指挥官也被打成几截,支离破碎的血肉飞溅散落在自己发誓要保卫的这片土地上。他和他的战友们,以及刚被他下令枪决的敌人一同横尸荒野。
王彦斌刚从人民军士兵的尸体上扒下一件雪地迷彩服,并把它仅仅裹在自己那件土制防弹衣的外面,上身感觉尺寸挺合。这个意外的收获让他心情不错,接着他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朝着队伍俯冲过来的露军武直。
这不是王彦斌第一次遭遇武装直升机,他不假思索往雪地里一钻,感觉到身边有好几道热线刺破寒冬的空气穿梭而过,后面传来一连串的惨呼声。他回头瞥了一眼,只看到满地散落的内脏、残肢和断裂的枪支。
他埋下脸,保持不动,只用眼角的余光搜寻着直升机的影子。现在,战场上一片混乱,他的战友们在努力散开队形,有人用步枪向武直瞄准射击,还有人发射了一枚火箭弹,可惜并未击中正在左右蛇形晃动的武直。
近千人的队伍,瞬间被三架武直打得分崩离析,一方面是因为青年军失去了指挥官,另一方面也是地形和武器对地面部队极为不利。除了便携式火箭筒,青年军并没有携带更多防空武器,就连火箭筒数量也极少,刚才发射火箭弹的那位青年军战士迅速成为露军武直关注的焦点,没过十秒钟就被集束火箭炸得灰飞烟灭。
“机枪揍它们!”有人在大喊。一挺机枪的弹药手跪下,双手过肩高高举起机枪脚架,站在他背后的射手瞄准武直疯狂扣动扳机。
机枪子弹打在直升机侧面发出叮当乱响,露军飞行员一听声音立刻向侧面一拨操纵杆,直升机斜着荡出去,从机枪枪口喷吐而出的弹链顿时落空。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另外两架武直的机关炮弹像冰雹一样覆盖了这挺机枪,弹药手和射手当即翻倒在血泊中,他们的机关枪也被大口径炮弹砸成数截,滚落在红色血迹和白色冰雪之间。
“我就要死了吗?”王彦斌闭上眼睛,将一团雪咬在嘴里,冰冷的凉气直冲天灵盖。空气中不断有高速掠过的弹头拉出嗤嗤的尖啸,王彦斌知道自己绝不能站起来,否则被流弹击中的可能性会大幅提升。
他手上的那杆半自动步枪只有八颗子弹,能不能击中高速贴地飞行的武直都是个未知数。上次遭遇露军武装直升机的经验告诉他,发足狂奔的人注定跑不了多远,直升机上的火控手对雪地中移动的活动目标格外敏感。现在大家都乱成一团,死者伤者躺了一地,露军武直未必会打开红外侦测仪,他只有耐心静伏在雪地里,等待活命的最佳机会。
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王彦斌抬起头,看到一架露军武直朝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他甚至都能看到机首下部不断喷吐火焰的机炮口,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太背了!
紧接着,他看到了自己毕生难忘的景象。
空气中突然炸响某种刺耳的凄厉尖啸,像是超音速战斗机低空掠过时的爆鸣,王彦斌还没来得及去寻找这声音的源头就看到眼前那架露军武直毫无征兆地突然解体,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内,貌似坚不可摧的武直轰然崩裂成数以百计的碎片,这些零件碎片泼洒在雪地里,为红色和白色交织的大地铺上了一层黑色的点缀。
“我们遭到袭击!我们——”另外两架武直见状大惊,立刻向陆航团指挥部发出呼叫,同时降到十米高度准备机动逃逸。
但他们的保命措施显然还是太慢,接连两声类似的爆鸣再度响起,两架武直宛如被铁锤砸中的瓷娃娃一样崩碎,它们瞬间化成无数零件散落在雪地中。躺在地上的青年军幸存者们都捂住了耳朵,有人甚至被这尖利的爆鸣声震晕。
“互助会的机器人!”顺着呼喊者的手指,王彦斌看到了十多台昆虫形状的足肢战车正从五百米外飞驰而过,齐膝深的厚厚积雪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妨碍到它们,据他目测这些东西的运动时速绝对不低于六十公里。
所有青年军的幸存者们呆呆地看着这支神奇的机器人部队,一直到它们消失在雪野的凹凸丘陵后。尽管关于互助会的机器人部队有许多不同版本的说法,但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它们。从头到尾,这些机器人都没有表示出要和青年军交流的意向,青年军的幸存者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它们打招呼。
“什么武器打掉的直升机?”王彦斌大声问,他环视周围,看到的却是同样迷茫的眼神,没有人知道那种发出巨大爆鸣的武器到底是什么。
王彦斌正想走过去细看,腹部突然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剧痛,他低头看到自己腰间的皮带已经被鲜血染红,然后他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几天以后,王彦斌在国防军第105师的野战医院里苏醒,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两名穿着黑色军大衣的男人。
“王彦斌同志吗?”前面那个面容冷峻的中年人挥舞着一张只剩半片的红色塑料证件卡,那是从王彦斌口袋里找到的党员证。他是大学一年级入的党,即便逃难时也始终把党员证揣在内衣口袋里。“你是一个有着坚定信仰的忠诚党员,现在组织上有一个艰巨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
他抬起头来木然地望着对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将以青年军逃兵的身份到一个叫十里铺的地方去,想办法加入互助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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