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羽华心知自己忧心如焚又能如何？眼前发生的一切他都改变不了——当他被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击溃时，秦南星突然出现了。
这才两天，秦十郎身体略有好转，感念吴校尉救命之恩，特意命人拿软椅抬了自己到吴羽华房中，亲自道谢——这只妖孽此次受罪不小，此刻说话尤其有气无力。他命人将软椅放在吴羽华床前，摒退左右，只望着吴羽华默不作声。
吴羽华虽然中毒非浅，武功耳目并未因此受损，他潜运内劲静听，室内并无潜伏之人，知道林府的守卫估计全调去保护陈王赵相等人，无暇来监督号称重病的秦十郎，因此向秦南星略一点头，勉强开口道：“秦十郎贵体抱恙，何事亲自前来？”
秦南星只说是怕风，这时节已经命人拿了裘袍裹上，此刻歪在软椅中，声音细若蚊呐，“吴校尉为了救南星性命这才重伤，命悬一丝，南星深感大恩，因此亲自来谢。”
吴羽华轻声道：“说人话。”
秦南星微笑道：“她已北上，命你继续潜伏讲武堂，若帝都有变，可随林慧容入京勤王。”
吴羽华微愕，陈灵芝杀李璨不得反杀林慧容，随即北上，难道是准备尽快动手么？这种谋逆大事，也不打算挑个好日子么？
秦南星见他良久不语，笑道：“你有意见？”
吴羽华若非中毒之后无力，颇有想宰了秦南星的意见可以执行，此刻唯有道：“岂敢，谨如命。”
“你也不问问为什么林慧容会入京勤王？”秦南星感慨万端，“当年至今，凡‘她’说的话，一概从命，从未违逆——莫非你真的被她下了毒，落了蛊，非万死不能逃遁？”
吴羽华根本不想和他讨论后面的话题只能避重就轻，“诸强逐鹿，陈王殿下怎么会缺席？她今次亲自试过李璨的守卫深浅，自然是预备有朝一日如何杀之——李璨若死，赵昊元自然要唆使林慧容入京勤王，她是想我到关键时刻杀了林慧容以成大业？还是——重用凤凰将军的威名，铲除异己？”
这厮好犀利的眼力，竟然一语中的，秦南星只觉右侧脑袋微微作痛，叹道：“燕王狼子野心已显，陈王虎视眈眈在侧，她伙同齐王凑这热闹，当然是要成就大业——不过她怎么会用你杀林慧容呢……说不定彼时她挟天子以令诸侯，玩的兴起，把林慧容剥了凤凰将军的名号，单独赏你也说不定。”
吴羽华一时恍惚，没听明白他最后一句，习惯性的问了一句，“什么？”
秦南星饶有兴味的望了他半晌，才又重复了一遍。
吴羽华气结之余，生生呕一口黑血出来，甚至有几点溅上了秦南星的袍角，“滚。”
谁也不知道秦十郎去拜谢吴校尉救命之恩时说了什么，竟然令这位胸襟广阔一如光风霁月耀玉堂的侠士呕血昏迷。闻讯赶来救治的慕容夜施针救醒了吴羽华，慕容氏与吴羽华的师门颇有渊源，慕容家主虽与吴校尉交情不深，除了施针开药叮嘱勿怒勿忧之外，临去时还多赠一言：“再遇着那等送上门来讨嫌的家伙，直接打杀可矣。”
比吴羽华中毒更深的林慧容始终未醒，陈王殿下的行程却实在拖不起了——圣父皇太后又降一道懿旨，说是想念孙儿，命李璨带李小乖返京。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政治信号，陈王远遁江南，原本就容易被人视之为心怀不轨，再加上赵昊元负责督办粮草，林慧容开创讲武堂，桩桩件件都是戳皇帝心窝子的糟心事——本朝分封诸王，只有食邑并无藩镇，素日非奉诏不能出京，李璨这次滞留江南如此之久，还是皇帝南狩，林慧容为了救驾重伤濒死，他以照顾妻主的名义留下来的。
李璨在江南一日，皇帝在长安不能安枕一日，这次借圣父皇太后的懿旨命李璨返京，已然是准备翻脸的前兆——李璨若不回京，紧跟着就是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再找个忤逆的理由申饬，接着降罪，削爵一系列的谋划在后面等着呢。
但是李璨返京，等他的必然是腥风血雨——也许是突然某日在江南查案的卫秩奉御旨以谋逆罪查抄凤凰将军府邸，又或者讲武堂那些皇帝亲自选送的精兵反戈击杀林慧容。
李璨从来都明白在江南这一个夏天，大约是他一生中难得偷闲与她共欢喜的时光，只是没想到临别时，竟然连辞别也不能。
十月廿一清晨，赵昊元进内室来时，身上寒意未散，他亦不敢到跟前来，隔了五六步，才问了陈王殿下一声。
李璨目不交睫在林慧容床前守了一整夜，却始终没等到她醒来。何穷这夜来催了他两三遍，他却始终不肯休息。到此刻连何穷也不敢进来了，只得辛苦赵昊元大驾，亲自来请李璨启程。
“天亮了么？”李璨茫然转眸，见是赵昊元，苦笑道：“桌上有个字条是给你的。”
赵昊元似有所悟，默默去窗前的书案上寻找到了他所说的字条，墨迹未干，字字他都认识，然而组合起来，似乎极为晦涩难懂。
李璨在背后轻笑道：“原本是想要封了锦囊给她的，可是我不放心她这个笨蛋，索性还是交给你这个明白人吧。”
赵昊元并不回头，敲了敲书案，轻声道：“殿下，你这个字条证据确凿，可称大逆之罪。”
李璨侧首望林慧容，叹道：“右相，大逆是夷九族的——你也在此列。”
赵昊元一生处理的公文政务也多，从来皆一目十行，批复时文不加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有这么一天，对着一行字呆滞到无语。
“吾若不幸，可命林慧容诛尽李氏，小乖继位，尊右相为亚父，庶几天下安宁。”李璨轻声将这一行字复诵出来，又笑向赵昊元道：“昊元是贪生怕死，不敢答应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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