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父皇太后裴棣是何等人物？瞬间就明白了秦南星的意思，望着皇帝半晌不语。皇帝一则不愿拂逆他，二则也兴起了给林慧容添点乱的想法，他原本是临时起意，此刻却在仔细权衡利弊。林慧容纯属无妄之灾，李璨更是池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两人陪秦南星这个祸根跪在当地，没有当场掀桌喊冤，实属定力超群。
皇太后忽然微笑道：“想不到秦侍郎竟如此情深，既然这样，林将军和陈王就带了他去吧。皇帝若还有脸赐婚，其实就再多一个诰命也无妨。我倦了，你们都回去吧，皇帝留着陪我吃饭。”
他语意极之讽刺，全无赞同之意，皇帝只要眼前能救下秦南星，以后能以此为由给林慧容添堵更妙，也无其它要求——再说诰命也不是白菜萝卜可以随便给，连忙笑道：“可怜南星一世英名，就这么不明不白跟了凤凰将军去，朕也替你委屈……最后问你一句，你当真不悔？”
秦南星跪伏在地，身形微微颤动，声音低而细，只说了几个字，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臣，至死，不悔。”
“凤凰将军呢？可愿意照顾南星到老？”皇帝的笑意已经完全不见，声音中似有乌云聚集。
林慧容能说“不”么？她完全不需要看李璨的暗示，也回答，“臣，也愿意。”
“你们退下吧。”皇帝似乎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绕过去扶了圣父皇太后去那边湘妃竹榻上坐，笑吟吟的说起家常闲话。
秦南星能安全退出去，全赖林慧容半拖半抱，李璨殿后遮掩，才退出皇太后的院子，早已得到消息的卫秩带着宫女侍卫并几名御医拥上来，将虚弱无力的秦南星用步辇抬走救治。
林慧容本以为皇帝会藏起秦南星三五个月或者一年半载，再和皇太后说他已经与自己拆伙。然而这一场闹剧似乎没完没了，她和李璨相偕回家，刚把这件事当笑话和赵昊元、何穷说完，便有卫秩亲自带着皇帝的口谕将昏迷不醒的秦南星送到家里来，另有赏赐的金玉如意、凤尾香罗等物。
皇帝当然不可能感谢他二人救下秦南星的功劳，只说秦南星新婚大喜，给假三个月。卫秩又私下道：“秦侍郎想是一时饮食不慎，伤了脾胃内腑，现已无大碍。只是他素常身子单薄，还需调养些时日，皇帝已请了两名御医候诊，说秦侍郎一天不好，就一天不放他们家去。不知林将军打算如何安置南星？但望不要薄待了他才好。”
林慧容能怎么安置？才救出来这么大好一条人命，总不能现在扔到街上去。她强撑着送走卫秩，转过身就向何穷道：“找最偏远的院子安置十爷，还有……寻个文笔利索的小厮给十爷写个休书。”
“休书？”
她这一招倒是出人意料，何穷一脸不可思议，李璨笑而不语，赵昊元将牙根咬了又咬，终于道：“这才过门便写休书，将军也不怕你家十爷伤心？”
林慧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她皱眉问道:“不是休书，难道是和离书？我不知大唐律法如何规定遣散侍夫的文书……右相不是想杀人灭口吧？那个是皇帝的……人啊。”
赵昊元细想秦南星素常作为，知道他这次惹得圣父皇太后动了真火，若不如此还真逃不过去——可是拒绝的话，是不是需要提前和皇帝翻脸？
李璨含笑向赵昊元道：“这位可是皇帝心尖上的人物，好好收着，回来找人拿大价钱赎。”
他既如此说，旁人也没异议，横竖都知道是场戏，林慧容脸色稍霁，拍拍何穷肩膀，笑道：“五爷辛苦受累，休书别忘记了。本将军折腾了一天浑身是汗，先去沐浴更衣，你们几位慢聊。”
何穷远望朱砂青黛等人簇拥着她远去，李璨赵昊元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到，仿佛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被她拍过的肩膀上。隔了一年多的时间再见，最亲密的动作似乎只有这一瞬间，他珍若性命的那些记忆，那些快乐，或者仅是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场春梦？清醒之后，寂然无痕。
秦南星生平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他只道自己从不曾与皇帝有染，不过举止暧昧，又是朝廷正得用的官员，圣父皇太后至多小惩，不可能下杀手，他甚至还想好了小吃一点亏，如何让皇帝因此内疚。但是事实证明，他太低估了一个父亲爱护儿子的决心——为了维护皇帝的名声，屠戮朝官又何妨？
幸好皇帝及时赶到，这才自鬼门关上捞回一条性命，他接连昏迷了三天，第四天才能略进一些汤水。
皇帝想是凤凰将军或者是圣父皇太后趁他病取他命，专门赐了两个贴身侍卫给他，一名度厄，一名延寿，从名字上也能看出皇帝的期许。
据这二人说，秦南星昏迷的这几天，凤凰将军府上倒是没有亏待过他，御医开的药，多贵多稀奇的都寻来给他用了，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凤凰将军果然是有情有义的好女儿，只是公务繁忙，从不曾来看过他。
再过几日，秦南星略能起坐，自行饮食，便趁着下午自己精神好的时候，着人去请凤凰将军。
林慧容来的好慢，带了五六个穿红着绿的丫环随侍。秦南星也见过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凤凰将军，也见过朝服盛妆丽色夺人的凤凰将军，甚至青衫纶巾的男儿打扮，可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个模样。
想是不出门的缘故，凤凰将军的乌发上只随意簪几朵珠花为饰，半旧的藕合色香罗窄袖褙子，玉色长裙，仿佛九天仙子偶履凡尘。
当然，林慧容在他床畔凳子上坐定，挥退屋内侍从后，开口说的话，就不太像是仙女会说的，“皇太后还是想要你死，你怎么打算？先说好，顺手救你无所谓，倘若连累我家人，可没办法帮你。”
“哟，将军好绝情啊。”秦南星倚在厚厚的锦锻靠背上伸个懒腰，笑道：“我记得当时将军说了，愿意照顾南星到老的。”
林慧容摇摇手中罗扇，浅笑道：“秦侍郎确定要本将军‘照顾’么？”
她的意思当然是有无数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但是秦南星故意往岔了引，“南星体弱，求将军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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