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璨深深叹息，他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周围人的心脏都似乎被他这一叹骇得多跳了一拍。他缓缓踱进废墟中，随意问起围城这段时间凤凰将军都做什么。
苏崇义直到裴茕受重伤后才追随凤凰将军，所知极是有限，李璨也就不再多问，最后驻足于苏崇义指出的凤凰将军终战之地，他默默环顾四周，众人都跟在他身后，鸦雀无声。
因齐王李瑛已经安排搜索检查过，眼前的废墟里并无尸首，只余焦痕、残垣、折损的器物，最多的还是干涸的血迹，好象要很多很多人的鲜血喷溅出来，才会造成这样的场面。
现场气氛过于压抑，藤黄甚至要奋力呼吸几次，才能缓解胸口的郁闷。楚庄向他使眼色都快眼睛抽筋了，他还是不敢出声——陈王向来端凝稳重、温良如玉，似这般浑身阴霾不散，还真是第一遭见。
“拿地图来。”陈王忽然吩咐道。藤黄带着手下两个小子连忙上前将之前草绘的地图在陈王面前展开。
李璨招手命苏崇义过来，指着地图上的标记问他，“将军当时安排的是在这几处引火？”
苏崇义点头，凤凰将军当时故意留了东北角的缺口，她的手下白小乐带弓箭手在缺口外的曲江池畔埋伏，而凤凰将军本人则亲自在此处诱敌，匈奴最终血战于此地。
李璨若有所思，半晌才又问道：“长安城破，凤凰将军不即时退入皇宫，为何反倒在此地组织巷战？”
苏崇义苦笑，乱军混战生死一线，谁还有空想如何确保自身安全？期间白小乐倒是劝过凤凰将军来着，可惜被一支冷箭打断，再接下来他们一队放弃城防之后且战且退，发现大批桐油后才临时拟定的这个计划。起先还有人惦记凤凰将军的安危，待到火起战酣，人人自顾不暇，凤凰将军带的那些人想来也不例外。
而后来齐王李瑛打扫战场时也曾要苏崇义来认过尸，并没有发现那些随侍凤凰将军的人，连带人埋伏在外的白小乐也不见踪影。
苏崇义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李璨既然问，他就慢慢将自己所知逐一供出。
藤黄见陈王面色平静，趁空笑道：“既然匈奴那儿又没有凤凰将军的消息，失踪的又是一大帮人，想来定是大伙救了凤凰将军藏起来也不一定。”
李璨愕然抬起视线，又猛然转去看地图，此地往北是慈恩寺！他这举动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众人心中俱是咯噔一声。
慈恩寺几乎算是大唐皇族的私庙，每逢帝位更迭，前朝女帝后宫无嗣的侍臣、才人等宫眷均在此出家为僧。当年凤凰将军曾经与争夺帝位失败的废皇太女一同被皇帝囚于此地，凤凰将军家的第四位夫侍周顾，亦是在此剃度。
于是不待李璨吩咐，楚庄便已经唤人备马，目标自然是慈恩寺。眼下长安城中除了李瑛，也就是陈王李璨地位最高，因此一路畅行无阻。
虽经战乱，慈恩寺的大部分建筑却都保持原貌，就只有后院是在年前被烧毁，紧跟着匈奴来袭，修缮工作一直未能启动。
来路上楚庄满脑子只在想曾经见过的慈恩寺的情况，心中暗自筹会到时如何安排搜寻查找，哪知进得寺内，李璨并不下马，点了楚庄、黄藤等几个心腹随侍，他策马带着众人在院内曲曲折折，直到最后停在一处精舍前，也不命人通报，毫不犹豫的下马、推门入内。
藤黄知道这是方丈晦法大师的禅室，陈王李璨这般无礼，怕是要吃排头。连忙安排同来的几人在外面警戒，只有楚庄与自己一同追进去。
入室之后，楚庄反手掩门，举目见室内朗阔，一眼看尽却没瞧见李璨，藤黄却已经抢上几步，招手道：“快来。”
楚庄走近几步才知道竟是佛前的蒲与地板移开之后，其下竟是一道石阶，不知通往何处？陈王如此冒失，可真是麻烦，他才蹙了眉，藤黄已经寻着灯，拖着他一溜下跑追下去。一路两边都是精钢铸为栅栏的囚牢，看起来是关押重要钦犯之所。
他俩没打算讨论陈王李璨为何会对此地的秘道十分熟悉，远远望着李璨亲自掌灯，对着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怔立不语，还当是遇着敌人，楚庄衣袂一卷已经掠到他跟前以身相挡，瞧清楚了里面是什么，他也张大了嘴说不出话。而藤黄赶到，只看了一眼，便冲到外边拐角处呕吐。
应该说，在这里看眼前的情景并不算过份夸张——只是石床上倒卧一具高度腐烂的尸首而已，然而只需一眼就能辨认出，死因是被人生生剥了皮。
楚庄果断扶李璨出去，同时道：“殿下劳累奔波，不如外头歇歇透口气，这点微末小事，还请交给属下来料理。”
乱军之中若能躲入这个密室，躲上三五天大约是没有问题的，彼时沈思大军已经光复长安，必能平安无恙。
李璨放任思绪如万马奔腾，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楚庄扶出了秘道，而白眉白须，满面红光的晦法大师，正盘膝坐在禅床上，含笑瞧着他的狼狈模样。
据说晦法大师是肃宗皇帝的“九傧”之一，后来在慈恩寺出家，历三朝四十余年，地位超然，等闲皇族不敢轻捋虎须，李璨连忙整理衣袂，合什为礼。
晦法含笑道：“你都瞧见了？”
李璨听他话出有因，忙道：“是，这是……”
晦法低诵佛号，微笑叹道：“老衲就是留着那具臭皮囊给你们瞅瞅，人蠢到底能蠢成什么样。”
李璨心中无限狐疑，然而又有一百个不信，涩声道：“大师所说的蠢人，当然不是凤凰将军。”
晦法拈须叹道：“果然也有变蠢的迹象——不过比李小瑛强的多，他连这密道都找不着。”
李璨一怔，立即道：“或者是不用找？”
晦法望着他笑而不语，叹了又叹，终于道：“小月那娃能教导出你这模样的，也算不易了——只是他不在跟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全都忘记了么？”
晦法所说的“小月那娃”，是曾经抚养教导李璨的先皇后宋逐月，李璨肃然道：“谨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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