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羽华盘算着怎么劝她老实觅密道藏好静待沈思大军奏凯入城——要是打断她的腿有用，他倒真下得了手。
“我有必须战的理由。”林慧容喟然长叹，“我家那乱局，想必吴校尉有所耳闻。”
吴羽华只是约略听说过凤凰将军的光辉事迹，依据传闻中那些男人们的本事脾气秉性，用膝盖想也知道该有多乱。
“我毫不怀疑托庇陈王、赵右相羽翼之下，甚或求何穷、沈思保护，也可得百年安稳。但是我贪心，想要成为‘有用’之人。”林慧容轻声道：“我想帮到他们，就必须要有能影响全局的力量。而你也知道，不经浴血奋战，哪有威望可言？”
近五年没有立过寸功的将军，长安如此危局还要独善其身的将军，谁要信赖景仰誓死追随？遥想凤凰将军当年的赫赫战绩，吴羽华觉得自己一直忽略了最重要的事。眼前这人，在是个女人之前，先是“凤凰将军”。
“将军的想法是极好的，只是你腹里装了个小将军，打仗杀人确实不便，稍有不慎……”吴羽华撇了撇唇角，不知道是该将她摇醒认清情况还是自行催眠入梦较妥。
“我又不是第一次……当年我怀着糖糖的时候……”林慧容抚上自己的小腹，笑容温柔，然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不起，以致于眉尖蹙着，笑意渐渐敛尽，“……总之，这娃既然选了我当娘，也就该知道前路有多苦。”
这年月还不流行咆哮教主与你自私你残忍你无情什么的，使得吴羽华抓狂的心情只能以掰碎了椅子的扶手来表示。
林慧容揉了揉眼睛，挤出个笑容，“好啦，我也知道这话蠢了点，可是我周围险象环伺，这孩子以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吴羽华想想也知她绝非虚词，自己跟她的交情也不够好到要替她操一辈子心的份上，然而感情上总是想再尝试一下，苦笑道：“将军总也该替陈王殿下想想……”
林慧容摇了摇头，还未及回答，两人便听到急骤驰近的马蹄声，眨眼便到院外，同时有沙哑的男声喊道：“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被白小乐等人带进来的，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汉子，他身上大片血迹，右臂上又有被胡乱包扎，想必是受了轻伤的普通士兵被遣来报讯，只是不知哪一处派来。
“怎么回事？”吴羽华皱眉道。
“明德门失守！裴茕校尉殉国！”来人泣道：“齐王请吴校尉准备巷战！”
吴羽华大惊，还未及细问，眼前仿佛有电光闪过——却是林慧容狠狠挥刀砍向来人后颈，而那人竟然反手以掌中暗藏的一柄短刀相格！
谁家士兵也没有提刀见本方阵营其它主将报讯的道理，吴羽华被吓出一身冷汗，他反应快绝，不等对方还手，长身疾点对方肩井穴。岂知这人身手不弱，左手持短刃奋力挑开林慧容的长刀，右手拂向吴羽华腕脉。
白小乐等人都算是训练有素，室内狭小难以腾挪，一拥而上反倒碍事，大家全都兵刃出鞘，直接散开分守门、窗。
林慧容见吴羽华与对方交上了手，也敛刀退开。
白小乐见两人均是小擒拿手一类的功夫，以快打快，目不暇给，轻嗐了一声道：“将军怎么不帮忙？”
林慧容退到她身边，轻声道：“吴校尉要活口，我这点微末本领，只会坏事。”
说话间吴羽华已经扣住敌人左手脉门，将之手臂反扭按在地上，卸脱下巴，点了他几处穴道，这才扔给手下，吩咐道：“问他来历，别弄死了。”
自有人拖去给擅长拷问的刑讯专家处理，林慧容见吴羽华环顾左右，立即道：“我去南城增援。”
两人的眼神撞击在一起，似乎要将空气也燃尽，最后还是吴羽华败下阵来，他道：“谨如命。”
吴羽华命林慧容带走的，正是包括白小乐在内的十名自洛阳带来的旧部，保护凤凰将军安全重泰山这命令不用下达大家也心里明白，至于林慧容到底想折腾成什么样子，吴羽华不打算再想——徒增烦恼，于事无补。
林慧容也清楚他的想法，望着吴羽华的眼神颇有深意，然而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南城守军正在战争间歇的短暂休整，距离败溃仅一步之遥。主将裴茕被人偷袭，有人亲眼看见他当胸中了一刀，目前生死未知，几个得力牢靠的副将或重伤或战死，主力守军折损过半。
所幸目前主持大局的苏崇义却是旧识——当年齐王奉命重练神策军，凤凰将军为副手，亲自教练出的八个人中，资质最好的便是苏崇义。
他见凤凰将军亲自来援，一口气没缓过来，按着胸口猛烈咳嗽，竟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林慧容拍拍他肩膀，微笑道：“小乐帮苏副尉疗伤，裴茕怎么样了？”
苏崇义虽然咳的说不出来话，但是望向她的眼神，熟悉而温暖，充满了信赖。
裴茕是被人偷袭的，场面与吴羽华大约相仿，当然敌人报的是姚参军殉国，而他身边又没有林慧容这样好运看到敌人指间刀锋的同伴，所幸当胸中的那一刀不算太深，然而伤及心络，随军大夫诊断绝对不能动弹。
刺杀的人也没能留下活口，乱箭穿心后，被愤怒的士兵直接乱刃分尸。
林慧容问清楚情况，去瞧裴茕虽然还在昏迷中，脸色苍白，但是呼吸平稳，想来无碍。
她命人整理现有守城资源并粮草情况，同时召集伍长以上集合，以了解现有兵力情况，苏崇义轻声叹道：“伍长以上阵亡过六成，重伤亦不在小数，现有的大部分都是临时选拨出来的新人。”
林慧容苦笑，冷兵器战争下级军官是否能够正确有效贯彻执行主将决定，有时候甚至是战争胜负的关键。她现在所面对的，正是最难以短期调整的逆境。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她站在城楼下的暗影中，终有余暇请白小乐代为穿戴盔甲，她侧首望着持火把赶来集合的军人渐渐聚齐，由星星点点逐渐汇成一片光海，他们或者年轻或者彪悍或者坚毅，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活着。虽然谁也不知道匈奴下一次攻击什么时候展开，但是生于此时此地，没有退路，唯死而后已。
这一天，可真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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