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凛不太喜欢今天听到的消息，震惊之余似乎踩碎了紫宸殿上好几块瓦，然而皇宫守卫毕竟不比当初，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一个高手前来探查原因。
他心中烦躁，终于还是被一小队侍卫发现，吆喝追杀了一阵，竟鬼使神差的逃到了含元殿，此处是每逢年节大朝会以及外国使臣觐见皇帝之所，月色下照得分明，斗大铁牌上镌有“擅入者死”四个大字。
齐凛今天真不怕死，他踱进大殿，目标是玉台上的御座——那是为皇帝专享，绝不容挑战的权威。
四周静的落针可闻，并没有瞬间冒出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前来阻止，最终他一挥衣袂，端坐于御座之上——其实与寻常座位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少不更事时，曾经多次幻想过坐上这个位置时将是何等的荣耀，假如自己能有这一天死也心甘。好在没过十五岁他便转了目标，如今事隔多年，竟然意外的达成了少时夙愿，不能不说世事奇妙。
他端坐俯瞰空旷的大殿，今夜月色甚佳，纵无灯烛亦能隐约看清殿内陈设，遥想万邦来朝时的风光，齐凛不禁喟然轻叹。
只是毕竟高处不胜寒，坐的久了，自己也觉无趣，齐凛起身正欲离去，忽然听到缓慢的足音渐近，他猛然惊觉，振袂掠至梁上。
来人并非携灯烛，面目隐藏在阴影中，唯有身上辨不清细节的浅色蟒袍证明他的身份绝不普通，只是举动极为反常——竟也如齐凛一般，直接踱向皇帝御座，毫不犹豫的坐上了那个位置。
也是个趁皇帝不在过干瘾的？齐凛暗自发笑，原来觊觎皇帝宝座的并不独他一个，不过若是皇帝亲自来回味长安围城之前风光——也不是没有可能！
齐凛蓦地惊觉，奈何那个人扶膝垂首，委实瞧不清楚真容，电光火石间转了几个念头，却想不到一个既不暴露自己身份又能验明对方正身的办法。只得纵身跃下，朗笑道：“何方小贼？竟敢擅闯禁地！”
他落足之处距对方仅有五尺，差不多可以辩出此人面目正是适才追踪凤凰将军所见的齐王李瑛！
禁地乍逢武功高强的陌生人，李瑛并无半丝惊惶之意，神情坦然，“你是什么东西？退下！”
要报复一个人，有什么比生不如死更痛？除非那生不如死的痛，是至亲手足加之。齐凛悟及此处，立即放弃了原定计划，抱拳道：“原来是齐王殿下，失敬……在下慕容昼，因追击一名武功高强的匈奴匪徒误入此地，还请殿下原宥则个。”
“慕容昼？”李瑛皱眉，这位新晋魔教教主的威名，江湖人有耳皆知，当年他下嫁凤凰将军时闹的沸反盈天，李瑛还是很花心思私下调查过此人底细的，且两人也曾见过，可与眼前这个模样大不相同。
齐凛见他疑惑，伸手在面上一抹，现出真容来，果然是当年那个气度风华冠绝当世的慕容昼。
李瑛轻咳一声，道：“教主擅闯宫禁，不想想后果么？”他见慕容昼毫不在乎的微笑，不得不提醒道：“这般肆意妄为是诛九族的大罪，教主身上可还有朝廷的封诰……”
慕容昼立即打断了他的话道：“不敢，在下与凤凰将军早已经恩断义绝，只是不曾昭告天下而已——要诛她九族，在下求之不得。”
李瑛不过戏言试探——九族之内是有“夫族”的，远的不说，就自家兄长李璨的关系论来，自己也在被诛之列的，因笑道：“恩断义绝？这话怎么说？”
慕容昼知道此刻相互试探，绝不能犹豫，可是才一念思及便觉痛浸痛髓，苦楚难当，唯有缓缓道：“道不同不相与谋。”
李瑛若有所思，喟然长叹，又问道：“教主之道若何？”
慕容昼轻声答道：“解民倒悬、普济苍生。”
“好了不起，教主竟是要抢菩萨的生意。”李瑛抚掌大笑，“难道凤凰将军是想荼毒苍生不成？”
“将军自有她的道理，只是在下看来，贪一己之私利者，不能兼济天下。”慕容昼轻声道：“……在下曾得到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可惜无人肯信。”
他故意将话题一转，又不说明白，自然是想钓起对方的好奇心，李瑛如何不知？因叹道：“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讲来。”
“当年陈王秘密出使匈奴，与拓跋篁勾结，密谋篡位！”慕容昼叹道：“……所以大唐才有这一场兵祸浩劫。至于凤凰将军，却是被他蒙蔽，一心认为当今皇帝昏庸无道，正该取而代之。”
慕容昼故意将那“取而代之”四字说的极重，李瑛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故意作出不信的模样道：“你怎会知道陈王秘密出使匈奴？又与匈奴皇帝勾结，引狼入室？”
要捏造个热血儿郎潜伏匈奴十年接触此秘密后拼的九死一生终于将消息传出来又被魔教教众意外获得的故事多容易，慕容昼根本不用打草稿，拣要紧关节处说来，时间、地点、人物俱都清楚，仿佛真有其事——当然根本查无实据，他所举的那些地点，如今都被匈奴的铁蹄践成废墟，人证物证自然全都成了灰烬。
李瑛自然心中怀疑，却要做出九成九相信的模样，叹道：“我早就怀疑二哥……唉。教主如此精忠体国，本王定要奏明皇帝重赏。”
慕容昼淡然道：“在下身为大唐百姓，这些都是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李瑛笑道：“教主过于谦逊了，夫妻决裂何等大事，却只为道不同不相与谋，如此高风亮节自然当为楷模。再则，如今正是外敌入侵之际，还盼教主能助我驱除匈奴，异日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本王必当重奖。”
慕容昼会意微笑，“不敢，到时候在下只盼能安安静静的退隐江湖，有方寸之地莳花养蜂，于愿足矣，重奖什么的，愧不敢当。”
李瑛的笑容同样意味深长，“教主是江南人？苏杭千里妙景，可是人间福地啊。”
慕容昼长揖称谢，两人一同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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