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元这一跤可跌的不轻，闻讯驰马来救的几名太医会诊之后都面面相觑，竟似有腿骨骨折之虞。闯祸的姑娘却是左相王阗的大女儿王佐，她现在户部度支司任员外郎，素来端庄谨慎，不想今日竟惹出这么件奇诡大祸来，一直哭个不休，随从稍没看住，险些寻了短见。
赵昊元听说此事，没奈何又教人请王佐回来，温言安慰了几句。王佐凄然道：“下官鲁莽酿此大祸，不敢乞赵相宥恕，只求从速处置，不使家门蒙羞。”
恰好王阗闻讯赶来，见着王佐，恨的跺脚道：“孽障，素日里教你的礼义廉耻都喂了狗不成？”一阵雷霆大怒，唬得王佐只敢恭立于下首垂泪，并无一字辩解。
赵昊元知道自己挨这一撞必有蹊跷，不想竟是左相家人惹事，一时默然无语。秦南星正自悔玩笑闹出这么个祸端来，连忙劝阻，其实词锋里带了三分锐意，王阗哪里不明白？恨得要寻东西打死王佐这个糊涂丫头，幸好李璨奉旨前来慰问并接赵昊元回家，这才拦下了。
说到底，这事纯属意外，对方又是个女儿家，真要将王佐绳之以法或者闹个天翻地覆也没面子，连皇帝都只降旨安慰赵昊元，丝毫不提如何惩治祸首的事。
倒是王阗心里过意不去，又送礼物又亲自带女儿来陪罪，折腾了好几天。
对方越是谨慎，赵昊元与李璨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连一直扮仆役旁观和侍奉赵右相的林慧容也瞧出来了，闲暇时戏道：“人家娇怯怯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身份又尊贵，生的又美貌，倘若撞在别个青年才俊身上，恐怕早已经将人娶回家去以示歉疚了吧，哪还用得着负荆请罪这么几回？”
赵昊元见她居然微有醋意，心怀舒畅，因笑道：“是极，我忖度恐怕是老秦跑的快了些，否则被撞的是他该多好？”
李璨也笑道：“未必，吃她这么一撞，任谁都知道日后打起架来不是这姑娘对手，恐怕未必能谐。”
近来三人难得有暇闲聊，气氛又如此融洽因此当皇帝派女官裴蕖前来诏李璨进宫时，笑意都僵在脸上。李璨忙道：“你们俩且说说话，我去干正事。”
林慧容本已迈出的步子又收回来，目光却追随着李璨出门。
赵昊元见她如此情状，将这些天积攒的郁火此刻尽数发作出来，“蠢材！既然立志要讨好人家，就不能瞻前顾后，你道谁都有耐心尽着你摧折？”
林慧容只觉心尖一颤，反倒在他床畔坐下，轻声道：“右相如今是鳏居之身，淑女贵妇趋之若鹜，莫非瞧得莺燕多了，嫌弃在下拙心陋质，连陪着说个话都不配？”
赵昊元深深呼吸，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他向来点到为止，林慧容却觉得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明白他的心思——不管她分不分得清楚，总有一个人是最好的，就算不是李璨，也会是慕容老妖，甚或唐笑，唯独不是赵昊元。
偏偏他想要的，是在她心目中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地位。既然求不得，失落失望再所难免。
林慧容涩然笑道：“昊元，这些人的性命都绑在同一架战车上，倘若自生嫌隙，倒是正中别人下怀，却又何必？其实你想要的也是我想倾力奉上的，可是……”
赵昊元本就自悔方才说错了话，听她如此剖白心迹，凑过来以唇将她下面的话堵了回去。两人亲了半晌，赵昊元忽然失笑，微微分开些，仍然贴着她的唇瓣轻声道：“傻子，等百年之后你我化成劫灰，我也还记得你刚才说的话——可不许白扯，要兑现才能销帐的。”
林慧容凝视着他的瞳仁，象是打算下一刹就将赵昊元打包带走远遁天涯海角管他东西南北三七二十一，然而终究没有动手，只是微笑道：“放心。”
皇帝诏李璨来，只是说长安城防务的事，军情稍缓，便有几处城门有限度的放百姓出入，恐怕难免有奸细混入，前些日子长安戒严便是李璨料理的井井有条，此事还是委给他。
虽说事不大，也说了快一个时辰，眼见已交午时，皇帝又赐宴，直到午末刻才得脱身。
他不愿回家，从宫里出来的一路上都在思索公务，哪知林慧容却在马车上等他。一时也不知是泄气还是喜欢，叹道；“你怎么来了？”
“你走没多久，那位王佐姑娘就来看望右相大人，我怕坏了他的好事，就过来找你——都在车上睡了一觉了。”林慧容声音细的象只午睡才醒猫，“我欠了好久的课，也想和陈、姚二位商量躲避战祸的事，想去趟终南书院，再则把林十五领回来——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李璨知她心意，轻笑道：“璨一直好奇——陈姚二位也是当世女中豪英，怎能任你去荼毒自家弟子？正好将军相邀，那可就不客气了。”
两人这一趟出游，还真惊动了不少人。先是李璨跟皇帝告假，皇帝从传递长安不再遭受战争威胁的角度同意但要求李璨两日内必须回京。再则虽然战局稍缓，难保不会有游兵散勇，又带了五百名士兵关防。林慧容本就另有所图，将吴羽华部属中挑选了出类拔萃的十二名编入随从中一同带出城。
陈香雪与姚迢这几年殚思极虑经营书院，如今已经颇具雏形，学生年龄从七岁至二十岁不等，共分上中下三个等级。新入学的或者十二岁以下进入下学，学习书法、算术、武学基础；下学每季考核一次，合格者入中学，依照各人爱好追随不同的师傅学习兵法谋略、武功、术数、星相、医药、格物、文学。中学修习有成，得到学院八成以上师长认可，可以进入上学，那时便算是自家师傅的入室弟子，可以协助教导下学的学生，以及参与学院管理。
陈香雪与姚迢都是毁儒谤道的武林人士，偏她俩不知怎地又说动李锦心那样的当世大儒不在必修科目里加那些“科举应试的鬼玩意”，只在每旬安排两天单请李锦心讲经，内容由李锦心决定，目的以修身明心养德为主，全院师生俱都参加。
林慧容受邀讲学，却又是另一个性质，不论哪一行，倘有当世名家路过或者寓居长安的，不论哪一行，姚迢都会想办法将人邀到书院讲学半日，内容亦由其自订。
这样虽然终南书院的弟子未必能习得什么高深学问或者机密手段，却着实增广见识，单是气度修养都较同龄人为强，因此陈王李璨这样大排场的人物来到书院，门前轮值洒扫的三四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却只微笑施礼，分出一人进去禀报师长，并无惊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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