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菩是匈奴皇帝自将的“天狼”军第一队的千夫长，残酷好战，军中皆呼为“剔骨鬼”。这次围攻洛阳连番失利，第一队奉命连同千夫长战死的第九队整编为一队，押解大批俘虏回太原府休整。
这批俘虏多为工匠或者年轻美貌的女子、娈童，因此路上未免折腾些风月之事，奇菩不好这调子，严令申饬了几次仍收效甚微。这日忽然接到密令，着第一队奇袭陈州。一为获得或者烧毁陈州常平仓储存的粮草，其二则要歼灭南朝皇帝在陈州的秘密屯兵。
既然是“奇袭”，当然不能带累赘，奇菩心情大好，给了属下一个时辰的时候命解决掉那些俘虏，稍后整编开拨。为免走漏风声，他选了条人迹罕至的山路，途中偶尔遇着的人一概杀死后深埋。
预定是十天内到陈州，哪知第四天起，便开始生些蹊跷事。
先是派出去探路的几路人马俱未及时回复，再派人探查时，发现都被打昏，切断了手脚筋。这些人救醒之后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被人打昏，以及如何遭此不幸。
山路不比平原可以驰马，十七个这样的伤员，至少需要出动二十四名军士轮流背负，而且眼见伤势严重，纵能捡回一条命来，也是个废物。
“大辽帝国，从来不养废物。”奇菩对亲信的几名百夫长如此说。
尽管秘密清理掉了第一批废物，第二批、第三批却接踵而来，有些是探路的先锋斥候，有些是留下来秘密清理废物的亲信，更有些是落了单的士兵，或者守夜的哨岗，不管怎么防范都没有用处，一时军中阴霾陡盛。
第一队在山中绕了近十天，还未达许州，兵员已经锐减至七成，忽然又有第九队的士兵发现，变成废物然后被秘密清理的，多半是第九队的人。
内讧一触即发，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奇菩率残部向北遁逃时，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遇上了什么样的敌人。
近十天没洗澡，林慧容觉得自己不管是形象、气色还是味道，都成了棵腐败的蔬菜。因此回程途中遇到一道小溪，说什么也要跳下去洗个痛快。
吴羽华微笑摇头走开，等林慧容洗好了在下游寻着他时，他已经在阴凉处搭起篝火，烤野兔。
因见他神清气爽，湿衣服俱搭在远处的灌木上晾晒，身上仅着条犊鼻短裤，林慧容忽然发觉男女有别，不禁略有一分羞意。
“这么多天没进人间烟火了，今儿开荤。”吴羽华哪知她想些什么，笑容灿烂。
持续袭击匈奴多日，食物无非是从敌人身上搜来的干粮或者野花野草野果，以及生鲜野物，林慧容从吃一口便呕的天昏地暗到面不改色坦然食用，经历了不短的适应的过程，如今忽然闻见烤肉香气，也觉腹内咕咕直响，畅笑道：“妙极，有劳，容在下去晒衣裳。”
她是连衣裳靴子带人一块跳进水中洗澡的，如今身上连湿答答的往下滴水，吴羽华只道她是要去背人之处解衣晾晒，哪知她竟然是走到太阳地里，练武功。
这时节阳光虽不似盛夏凛烈，却也十分灼亮，林慧容一套“罗汉伏虎拳”练将下来，衣裳湿痕未去，倒又新添汗渍。她索性放弃，回来往吴羽华旁边的草地一躺，笑道：“可累死我了。”虽只说是歇歇，合眼才片刻，便已鼻息沉沉。
战场上只分生死，殊少有机会区分男女，吴羽华与她并肩作战这些天，见识她的奇思妙想，学东西又能举一反三，虽离凤凰将军还差得远些，却已经当她是自家兄弟，平常更不拘形迹，也不理她，肉熟了便踹她醒来吃饭。
两人狼吞唬咽一番，吴羽华略略收拾了起火的痕迹，待要唤她起程，却见她敛身侧卧，口中尤咬着半条兔腿。
回想这些天她的变化，才上战场的新兵能做到这份上，实是翘楚。吴羽华一时心软，任她又多睡了一个时辰，待日影西斜，这才敲敲她的脑门，唤她起身。
林慧容乍醒朦胧，伸个懒腰，又啃了几口兔肉，略觉滋味有异，才发现其上零星有几只黑蚁爬动，笑将兔腿弃置于地，道：“罢了，你们找口吃的也不容易。”
吴羽华听她说话略有缠绵之音，探手往她额上一摸，果然火烫，他暗自懊恼不该任她出了一身汗又死睡了半天，忙寻了些草药令她嚼食以祛风散湿。
林慧容这病虽只是感冒，却来势汹汹，到第三天头上，竟然发烧至昏迷不醒。本来在军队里，兄弟们感冒发烧头疼脑热，都是硬扛，可吴羽华见那么个鲜活乱跳的人物病如槁木，也觉怜惜，因此背着她特意拐到前头镇上，要为她抓些草药。
他本以为自己二人该极扎眼才是，哪知镇上到处都是看似气宇不凡，却衣衫敝旧脏破的人往来，僧俗俱有，背负着病人的更不在少数，不少人还携有兵器。
他略一打听，竟得了个惊心动魄的大消息：洛阳城破！
原来就只二人在山中伏击这一队匈奴时，辽国羽陵王阿固娑亲至洛阳督战，所辖翼翔军五万人，更带来了十架以二十头牛方能开之的床弩用以攻城，鏖战三日，大唐军队终于不敌。
这镇上多数人都是助洛阳守城的武林人士，侥幸逃难，听闻“通灵圣手”慕容夜在此救治伤患，不少人更存了徐图大举之意，因而聚集于此。
吴羽华对林慧容与那慕容兄弟的纠葛略有耳闻，却不怎么相信，不过当年在江月落家中一干人养伤，她与慕容夜师徒相称，也是事实。
当年江湖上盛传“通灵圣手”虽能妙手回春，却也十分难缠，教他出手救人的规矩十分多，然而不救的规矩似乎只有一个“不高兴不救”——想来他与林慧容纵有些纠纷未解，如今徒儿病重，想来师父救人也是情理之中。吴羽华问明慕容夜的居所，便负着林慧容直奔该处。
吴羽华心怀三分忐忑，哪知到了门口，便见求救者络绎不绝，连宅院外头都用长凳木板搭的有临时床铺，伤患哀嚎j□j不绝。
有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少年更在路边摆了桌子负责登记求救伤患并排号，听他诉说病情，其中一个奋笔疾书的少年头也不抬的嗤笑道：“伤风感冒也来求我们家主救命……快滚，换别的大夫去看。”
吴羽华本待径直闯进去，想想也觉自己小题大做，自家兄弟伤风感冒哪个吃过药？更遑论寻江湖上盛名颇著的神医？因此转身便走。
另一个少年忙着指引群众，无意间瞥见他负着的林慧容的模样，骇然失色，拉着同伴的胳膊，“哥……哥……”一句话再也说不囫囵。
吴羽华知道是认出了她的身份，恍若未觉，加快脚步要从速离去。
只是世事未能皆从人愿，他乍一疏神，便有条灰蓝色的身影挡在面前，朗笑道：“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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