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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伍拾八节心如明月
夜过三更，岑沐雨独自坐在后花园的石桌前，双眼默默的注视着下到一半的棋局。晚风拂面，那凝视着棋盘的目光温柔如流水，只见他一手捏着一粒白子，迟迟不见落下。
“沐雨，这么晚了，怎么你还在这里。”几阵匆忙的脚步声后，声音由远而近，在寂静的夜晚，郁长风故意压低的声线显得格外的温和。皎洁的月光下，他黑色的长发如子夜海水般流动着细碎的光华。
“长风师兄。”岑沐雨微微的扬起头，由于长时间专注的看着棋局，长长的睫毛上凝聚着一层雾，随后又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怎么了，还在为莫凌霜这个叛徒的事伤神？”郁长风掀起长袍一角，在岑沐雨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怎么说我们也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我很怀念以前的好时光，虽然他争功好利，但是本质并不坏，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往昔师兄弟之间温存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虽然仿佛在昨天，却已经是在昨天，再也回不去了。
“说穿了，还是一个“权”字”。郁长风轻叹一声，继续问道：“我听说师傅已经把他交给你，你准备如何处置他？”
“其实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不会给任何人再带来伤害了，我却……”岑沐雨不由自主的伸手出掌，看着这双在月光下白的反光的双手出神，莫凌霜那血肉模糊的双膝仿佛就在自己眼前，岑沐雨的身子不禁一颤，光洁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薄汗。
“不要想了，都过去了。”郁长风伸手紧紧的握紧了岑沐雨冰凉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他略显清瘦的脸颊，道：“沐雨，曾经在梨花林给了你一剑，这是长风欠你的，终有一日，我会把一切还给你。”
“师兄，你千万别这么说，沐雨不需要你来偿还。”
“不，长风三岁就被亲生父母遗弃，若不是师傅在忘天峰发现了饥肠辘辘的我，恐怕我早就葬身狼腹，自那起，暗月阁便是我的家，后来我又有了你这个弟弟和雪影这个妹妹，你们俩个都是我长风此生最珍爱的人，最珍爱的。”言及此处，郁长风清辙的眸子泛着晶莹剔透的泪光。
“师兄。”岑沐雨伸手一手，紧紧的抓住郁长风温暖的手掌，手中的白子应声而落，跌在棋盘之上后，又滚落在草丛中，再也无迹可寻。
“当你被莫凌霜关在地牢时，当我看到你浑身上下不知道被开了多少条口子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站出来，保护你，帮助你，就算舍去这条命也在所不惜。”郁长风仍然记得那一夜，他接到莫凌霜的命令时，前往地牢，第一眼看到岑沐雨时的场景，心中的愤恨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紧紧的拽紧拳头。
“可是如果你这样做的话，恐怕我们二人都会死在莫凌霜的手里。”岑沐雨理解的付之一笑，道：“至少，在地牢内，你自始自终都没有伤害我。”
“沐雨……”
“长风师兄……”
与此同时，慕雪影躺在床上，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雪影，你怎么了？”刚入睡就被吵醒的皇甫定一揉了揉眼睛，一手攀上了慕雪影的肩膀，关切的问道。
“我在想，爹是出于好心将莫凌霜交给岑沐雨处置，怕是反倒为难了沐雨。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慕雪影翻了个身，脸朝着皇甫定一，忧心忡忡的说道。
“原来是这事，你问我就是了，我也在场。”
“那你怎么不说？”
“你又没问我！”
“你！”慕雪影微怒，握掌成拳向皇甫定一胸口打去，皇甫定一眼疾手快，抓紧了她的拳头顺势将她揉在了怀里。
“你又想打人！”皇甫定一剑眉一挑，语气里充满了挑衅。
“不错，看你不爽，就想打你。”慕雪影拼命的扭动着身子，想挣脱他的怀抱，无奈自己整个身子都被他紧紧抱着。
“那这样呢。”只见皇甫定一微微一笑，在慕雪影光洁的额头印上一吻，然后松开了手，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幅度，像是捡了大便宜似的，开心的像个孩子。
“你又欺负我。”慕雪影脸微微一红，毫不客气的在皇甫定一的胸口结结实实的擂了一拳。
皇甫定一瘁不及防，只听见他闷哼一声，轻轻的揉了揉被打痛的胸口，抱怨的说道：“照这样下去，我早晚被你打死，你爹应该把莫凌霜交给你处置的。”
“你什么意思？”慕雪影柳眉一挑，麻利的抓住皇甫定的手臂。
“我的意思是只有慕雪影在处置门派叛徒时才不会心慈手软！”
“岑师兄他？”慕雪影松开了紧紧拽紧皇甫定一手臂的手，心中似乎明白了几分。
“沐雨不容易，他是个念及手足之情，重情重义之人，他可以放下所有的仇恨，只要莫凌霜肯回头，但是同时，他又是个极其孝顺之人，尊师重道是他死守的最后一道防线，他终是为了你的那句话，让莫凌霜这辈子也站不起来。”
“莫凌霜欺师灭祖，不念二十多年的兄弟之情，这一点小小的惩戒对他而言，还是轻了的。暗月阁门人，应该把暗月阁的荣辱放在第一位，像莫凌霜这样的大逆不道，应该千刀万剐。”慕雪影轻轻的咬着薄唇，愤愤的说道。
“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看法？”
“你说。”
“我觉得莫凌霜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有人利用了他急功好利的个性，真正可恨的人，是慕容挽月，江湖上，说到威望，哪个门派敌的过神威山庄？正所谓树大招风，谁不知道神威山庄庄主的霸业雄心，鬼蝶只不过是一个后起之秀，不除去神威山庄，他怎么独裁天下，可怜莫凌霜一子行错，满盘皆输，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可以回头，但是他再恶，也罪不至死。”
“话虽如此，但是神威山庄的荣辱，我爹的一世英名，岂能就这样毁在莫凌霜的手里。”慕雪影针锋相对。
“如果能以莫凌霜的死，换回神威山庄和暗月阁失去的一切，他本人应该是毫不犹豫的。”皇甫定一果断的回答道。
“就算莫凌霜是被利用的，可是我爹他……”
“你爹不会放过他的。”
慕雪影陷入了沉默。
“好了，别想了，时间不早了，你身体还没康复呢，好好休息吧。”皇甫定一温和的说道。
第四天清晨，岑沐雨早早的起了床，或许这几天他根本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只见他神情恍惚，脚步匆匆的穿过议事厅，正好和皇甫定一撞了个满怀。手中的包裹跌落在地的时候忽然散开，除了几件净的衣服，还有几锭白银赫然在目。
“大清早的岑兄是想上哪去，走的这么着急？”皇甫定一弯下腰细心的拾起，重新将包裹包好，递给岑沐雨。
“谢谢。”岑沐雨从皇甫定一手中接过包裹，视线躲闪着，匆匆忙忙的想要离开。
“你想放他走？”皇甫定一的声音压的很低，可是还是让岑沐雨惊惶失措的回过头。仿佛被看穿了心中的秘密似的不安。
“你跟我来。”还没等岑沐雨回过神来，皇甫定一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
地牢内，只有几件血衣散在一边，空无一人。
“人呢？”岑沐雨茫然的回过身来许多询问皇甫定一。
“庄主是把他交给你处置的，你怎么问起我来了？”皇甫定一琥珀色的眸子犀利异常。
“自从那一晚我废了他的双脚后，就没有再来过。”岑沐雨紧紧的拽紧手中的包裹。
“莫凌霜伤重不治，已经死了。”皇甫定一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不冷不热，依旧是那付事不关己的傲慢。
“你说什么？不可能，我很清楚，师傅的那一剑根本伤不了他性命，而我……”岑沐雨没有再说下去，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血衣。
“今天中午，老庄主就会来审视莫凌霜，即时，我会告诉他，莫凌霜伤重不治，尸体也已妥善处理，至于你想说什么，那是你的事了。”
“皇甫兄。”岑沐雨是个聪明人，他自然明白皇甫定一言下之意，想至对方已经将莫凌霜妥善安排，如释重负的他感激的看着皇甫定一。心道：“能把周到这件事安静的做到极致，皇甫定一啊皇甫定一，原来你是如此温暖的一个人。”
神威山庄议事厅内，
慕寒山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位置之上，厅中寥寥数人毕恭毕敬的站在自己的位置，等待这个昔日老庄主的发言。
“是谁发现莫凌霜已经死了，然后私自把他埋了的？”慕寒山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愤怒。
“爹，是小婿发现的。”皇甫定一上前一步回答道。
“是你？你确认他已经断气了吗？你怎么不通知我一声，一声不响将他埋了呢？”慕寒山略有不快。
“爹，莫凌霜是难忍伤痛，不堪折磨，服毒自尽的，我也不知道他服的是什么毒，当我发现的时候，他全身呈乌紫色，伤口多处溃烂，恶臭难闻，所以……”皇甫定一没有继续说下去，犀利的眼神注视着慕寒山的反应。
“罢了，罢了，死了就死了，我就当作从来没收过这个徒弟。”慕寒山甩了甩手，转身对岑沐雨说道：“沐雨，我们去后花园下棋。”
“嗯。”岑沐雨点了点头，当他推着慕寒山出门的时候，转过身来，感激的看了皇甫定一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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