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是点将台上的众人全都听到了。
徐信听闻这番话,不由若有所思。
这时朱常洛转身,看着徐信等蓟州卫的掌权者们:“诸位,若是我们此番讨倭能够得胜回来,我希望,我们这些人能够少些个人私利,蝇营狗苟的计较,能够为这些质朴的百姓做更多的事情,我们已经拥有很多了,拥有更多,就意味着我们需要承担更大的义务!”
“蓟州卫还有很多需要改变的地方,蓟州卫一地的积弊,是本朝两百年积弊、数千年朝代更迭始终没有解决的陈腐弊病。”
“我们身为蓟州卫的主官,我们就应该肩负起这个责任,也是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义务。”
“若此番朱泺不死,再回蓟州卫,望能得到诸位鼎力相助!”
话罢,朱常洛郑重一拜。
他只能寄希望,借助这种气氛,不断的唤醒更多人与他一道来做这件艰巨、改天换日、旧貌换新颜的大事。
希望通过他的努力,能够首先在蓟州卫这个放眼大明全局的一点,形成一种良好的改革风气。
他一人是做不成这件事情的。
熊廷弼、海中砥这两个选择留下来的年轻士子,听了这番话,早已经激动的面色潮红,第一个站出来大声铿锵道:“卑职愿意追随指挥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卫所世袭官员下意识的看向徐信。
徐信犹豫一下,也不知心中到底作何想法,站出来郑重作揖,大声道:“卑职一定鼎力支持指挥使!”
“鼎力支持指挥使!”
戚家军的将领们则看向戚金。
戚金也没有想到,朱泺在这个时候,忽然说这番话。
这让他感触颇深之余,也有些措手不及。
对外,他们戚家军与朱泺还是相互对立的关系呢。
戚金故意板着脸,说道:“朱指挥使,你能做到,只要你能以身作则,我们戚家军也可以!”
朱常洛可以肯定戚金、熊廷弼、海中砥是愿意与他一道努力的,但其他人的真假他就不清楚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人全都站出来表态,这就是一种良好风气转变最直观的表现。
这无疑给了他很大的鼓励。
“多谢前辈,多谢诸位!”朱常洛郑重抱拳感谢。
随后,转身对戚金作一请的手势:“前辈,请你来为将士们做出征前最后的讲话吧。”
戚金原本是打算让朱泺说的。
不过朱泺一番话后,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点了点头,当仁不让的走出几步,大声说道:“将士们!适才朱指挥使说了,如同卫所整顿之类的事情,蓟州卫还有很多很多需要改变的地方。”
“只要得胜回朝,这些需要改变整顿的地方,就会全面推行!”
“真的吗?”
“像整顿卫所一样,造福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
戚金的话传出去,无论是校场的士卒还是外围的百姓,瞬间安静,紧接着哗然议论起来。
戚金听着传来的议论声,不由苦笑。
果然,百姓还是不相信他们这些人,十数年无所作为,现在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当官当成如此,也真的是羞愧!
戚金心中惭愧,鼓足气力,大声喊道:“本官可以再次立誓,若失信于诸位军中兄弟,失信于父老乡亲,我戚金必遭天谴!”
在这一刻,戚金下定了决心。
只要得胜班师回朝,他之前一直筹划与朱泺有关的计划,就付诸行动。
“是真的!”
“是真的,太好了!”
“朱指挥使真的是我们蓟州卫所有百姓的再生父母!”
……
朱常洛看着戚金许下这么大的承诺,却把好处全都推给了他,不由有些受之有愧。
徐信等人则错愕看着戚金。
戚金适才的话,对朱泺也太好,太有利了吧,自己承担责任,美名送给朱泺?
徐信等人因为不知朱常洛与戚金的真实关系,只能暗暗猜测,戚金是有什么阴谋或者目的。
戚金的讲话,将出兵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在父老乡亲们激动欢呼声中,两万余大军缓缓开拔,顶着凛冽的寒风,向着辽东挺进。
人群中,一直留在蓟州卫刺探朱泺新军装备的代善,目视着装扮成朱泺亲随,随军出征的东哥。
在大军离开后,立刻启程,快马加鞭返回建州,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其阿玛努尔哈赤!
朝廷基本同意辽东请求的消息,也在朱泺、戚金出兵之际抵达辽东。
……
一月后。
建州。
贝勒府。
“阿玛,无论是我们女真为求自保,还是将来以图大明,朱泺的新军就一定要及早扼杀!”
“这支新军不同于其他任何一支明军!”
“在朱泺这个军中大脑的影响下,这支新军顽强、悍勇,纪律严明,他们才训练半年时间,而且在对抗演练前更是一动不动站了数个时辰。”
“体力和耐力极度消耗的情况下,竟然都赢了戚家军。”
“儿臣观察过戚家军,戚家军绝非李氏父子所说的已经衰落,纵使比不上我们女真精锐,至少也有我方精锐七八分的实力。”
“戚家军不缺战场厮杀的技能,戚家军比我们女真精锐,差就差在他们在明廷大环境的影响下,作战往往只是一味的保守防御,进取心不足。”
⋯⋯
努尔哈赤及麾下高层认真听着代善的汇报。
直到代善停下来,众人才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明军最厉害的不是辽东兵吗?”
“代善,这个朱泺的新军,真的比辽东军都厉害,能与我女真精锐相抗衡?”
⋯⋯
“代善,把头抬起来。”某刻,一直默默倾听没有说话的努尔哈赤忽然冷冷命令。
众人不解的看向努尔哈赤。
实在不清楚,努尔哈赤让代善抬头作甚?
代善抬头。
努尔哈赤盯着代善的脸:“代善,你作为我努尔哈赤的儿子,你害怕了!”
舒尔哈齐等人立刻把目光从努尔哈赤身上转向代善。
这才发现,代善的面色极为凝重,眼神甚至都微微有些颤抖。
要知道,代善可是女真人中,有名的巴图鲁。
难道朱泺新军,竟然让堂堂女真的巴图鲁胆怯!
众人惊讶之际,代善铿锵说道:“阿玛,代善的确害怕了,一个朱泺不足以让代善害怕,但代善想到整个明军若是都变成朱泺新军,不哪怕仅有朱泺新军的六成,明廷就可以效仿当年的洪武、永乐朝。”
“他们会长驱直入,犁庭扫穴般将所有不愿臣服他们的人踩在脚下。”
“而这其中必然包括我们女真!”
“哈哈哈哈!”
闻言,其他人还在思索之际,努尔哈赤仰头大笑:“好!代善你能考虑如此之深,阿玛很高兴,以往别人都说你不如你兄长褚英,有勇无谋,看来他们都看错你了。”
“不过明军不会都变成朱泺新军的!”
“你不了解明廷的那些掌权者,阿玛却了解。”
“阿玛曾跟着李成梁去过明廷的紫禁城,见识过明廷中枢那些文臣掌权者们。”
“其中绝大多数人,虽然是难得的人才,但是他们善于内斗,毫无对外扩张的野心和动力,他们认为现在的大明疆域已经足够大了,足够富裕,足够他们盘剥的了。”
“朱泺的新军,在这种环境下,注定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会腐化堕落。”
“戚家军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辽东兵曾经也是难得的精锐,可随着掌握辽东军的李氏父子蝇营狗苟,说实话,若非辽东背后有整个大明,阿玛根本不会将李氏父子放在眼中!”
“何况,阿玛也不会让染指东哥的人活太久!”
舒尔哈齐看代善狐疑,笑着替努尔哈赤解释道:“代善,我们已经派人去明廷京畿宣扬东哥可兴天下的箴言了。”
“最迟讨倭结束,就是朱泺的死期,甚至用不了这么久,朱泺就得死!”
“这就要看明廷皇帝以及朝中那些掌权者的忍耐性和大局观了。”
代善闻言,面态渐变轻松,露出笑容,抱拳称颂道:“阿玛英明神武,我女真人在阿玛的带领下,终有一日,一定可以与明廷一较高下!”
努尔哈赤转动着扳指,唇角露出一丝笑容。
如今,在他带领下,女真人不断壮大,以及他不断搜集大明的情报,让部下了解大明。
众人对明廷十几年前犁庭扫穴留下的畏惧正在一点点消除。
代善紧接着询问道:“阿玛,有兄长的下落吗?孩儿在蓟州卫刺探,并未发现兄长的踪迹。”
哼!
努尔哈赤微微冷哼,神色瞬间变得阴冷:“你兄长多半已经遇害了。”
啊!
“阿玛,是谁害了兄长,儿子一定要亲手撕了他!”代善惊呼一声,愤怒咆哮。
“可能是布延老狗,阿玛在接到你的信报后,派人前往察哈尔索要你兄长,布延却称并未见到你兄长,定是这条老狗杀了,却不敢承认!”
努尔哈赤咬牙说着,拇指上的扳指紧紧地压在食指,蹭一下起身:“整军!”
“趁着明军大规模调动辽东兵入朝鲜,无法牵制我们,我们要一举吞并苟延残喘的东海女真,然后挥师塞北!”
“欲征服大明,必先征服塞北,得塞北诸部人口兵马!”
“同时派人打听朱泺所部行进路线,如果有可能,本贝勒要亲自领女真精锐,送此人一程!”
⋯⋯⋯⋯
沈阳中卫。
讨倭大军集结大营便设置在沈阳中卫。
代善快马加鞭返回建州之际,戚金、朱泺也领兵抵达集结大营。
不过在他们到了之后,戚家军进入大营,而朱泺却被安排在大营北面,原本辽东军的一处破旧营地中。
“二狗子,我这边,往我这边打!”
“驾驾!”
“一二一,一二一……”
⋯⋯⋯⋯
总营瞭望楼上。
杨镐、李如松、戚金听着从朱泺大营传来的声音,拿着望远镜观察着。
只见大营中,部分士卒在出操训练,一部分士卒围在一片空地外围,里面是新军与叶赫部的代表,双方正在扫去积雪的地面上打马球。
李如松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们将朱泺故意排挤在大营背面的破旧老营,就是想要朱泺及其麾下的士卒闹事。
刚开始的时候,朱泺营中的将士的确颇有怨言。
就在他们等着,只要朱泺的士兵闹事,立刻以兵变为由予以镇压的时候,朱泺便做出了反应。
首先加强操练。
同时在营中大搞马球比赛。
输了的就要训练,赢了的可以继续守擂,直到输了后,就滚去训练。
一时间,北面老营中热火朝天,朱泺麾下的怨言也在这种热闹比赛气氛中消失。
让他们的计划落空。
而随着连日来的操练。
李如松更是从中看出了端倪。
若是听闻朱泺新军赢了戚家军,他们还可以自我安慰,戚家军已经没落了,赢了戚家军也绝对不可能是辽东军的对手。
大明第一等精锐还是辽东集团。
那么现在观摩了朱泺营中的训练,李如松就明白,他们错的很离谱。
“放!”
砰砰砰……
连续继续的枪声从朱泺大营中传出,恰巧一股冷风吹来,李如松盯着营中训练射击的新军,眼睛缩了缩,身子微微的抖了抖。
也不知是忌惮朱泺所部新军,还是寒冷的缘故。
李如松咬了咬牙,朱泺大营的射击训练,连日来那个方向都不选,偏偏选择对准了这边。
他十分怀疑,这是朱泺的挑衅行为!
偏偏他却不能以此质问朱泺。
李如松忍着心中的恶气,默默的计数,统计新军的射击速度。
“十息!”某刻,李如松忍不住惊呼一声。
在场都是知兵之人,很快就明白李如松口中所为十息到底什么意思。
吴襄惊道:“总兵,朱泺所部的新军,可以做到十息一发的射速?这怎么可能!”
“对啊,我们辽东军中,最精锐的士卒也需要二十息才能射出一发弹丸,朱泺新军半年时间,怎么可能做到这么快的射速!”
“一定是与他们那种燧发枪有关!”
“经略使,辽东军才是朝廷的一等精锐,这种精良先进的火器应该让我们使用,才能够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
戚金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听着辽东诸将的言论,心中鄙夷之余不由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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