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由微微一愣,紧接着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一个借口!
大汗努尔哈赤需要一个对朱泺动手的借口。
说到底,其实还是忌惮明廷。
即将发展的战争,并非女真对大明的挑衅,而是大汗与大明将领的夺妻之恨所致。
是大明将领朱泺,牵累了大明。
有这样一个借口,一旦女真严重不敌大明的时候,至少有了回旋的余地!
大明内部也有人会配合他们的,至少李氏父子绝对不希望他们被大明覆灭,有借口,有大明内部人配合。
战死的朱泺,以及大明回朝大军,被当作牺牲品也完全是可能的。
女真上下根本就没有想过,朱泺会不会答应这个屈辱的要求。
没有人会怀疑朱泺会答应。
他们恨极了朱泺,忌惮朱泺,但也毫不怀疑的认为,朱泺不是李氏父子,朱泺这种人,是绝对不会答应如此屈辱的要求!
……
“努尔哈赤势大,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都怪姓朱的伐他娘,没事找事,现在害人害己!”
“也不能怪姓朱的,建奴是怎么知道假道伐虢的?有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把兄弟们的死活放在心中,亏老子这些年,为他们卖命!”
“刚刚我得到消息,吴襄和杨镐准备找借口离开,要不我们也走吧。”
“走?你现在带兵走一个试试,朱泺在被建奴杀了之前,一定有能力把我们当做叛军给杀了!”
“那我们就不带兵,自己离开!”
“要走你们走,老子这次不走了,闻庆城老子走了,大营的时候,祖明章走了,老子留下来了,现在老子感觉自己像过街老鼠一样!抛弃兄弟们我们独自逃命,老子做不出来!”
⋯⋯⋯
辽东军的营地,一个军帐内,一群辽东将领惶恐不安激烈的议论着。
努尔哈赤十一万大军在侧虎视眈眈,让整个回朝大军都十分不安。
常胜军、戚家军、叶赫部还好,都在安静的等着朱泺的命令。
可辽东军则彻底的乱了。
将领们纷纷在寻找出路。
帅帐。
朱泺握着密函,面露愤怒之色,来回走动着:“抛弃兄弟,让我抛弃兄弟们,他要是早一点能够下定决心,何至于此!”
“他就算不同意,若是不让计划泄露出去,何至于此!”
这封信的笔迹,朱泺看得出来,是皇帝老子亲笔书信!
皇帝对他这个军头的重视,朱泺心中好气又好笑。
可更多是愤怒!
戚金是此时,除了东哥之外,唯一能够在帅帐的人。
戚金走过去拍了拍朱泺的肩膀,提议道:“贤侄,按照陛下的意思,你先走,我留下来统帅大军回去。”
他也不愿意朱泺真的葬送在这里。
用他一命,来保住朱泺,让朱泺完成那份万言折中想做的事情。
他戚金愿意!
他这一生,自从叔叔逝世后就随波逐流,险些将叔叔亲自打造的戚家军葬送掉,朱泺出现后,种种举动让他幡然悔悟惊醒。
能做成一件大事,纵使在九泉之下,他也能无愧于心,自豪的去见叔叔戚继光了。
闻言,朱泺豁然转身瞪着戚金:“前辈,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认为,今日抛弃兄弟们,独活离开的朱泺,他日还能问心无愧,还能坚守本心的做事吗?”
戚金不由愕然。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这句话,几乎是每一位私塾的先生,都会在启蒙时候教给学生的。
他的启蒙先生也曾反复讲过这“四六七”句话。
勿以恶小而为之,私塾先生启蒙教的这句话,最根本的目的就在朱泺刚才那句话中。
本性、本心、品行、道德的沦丧,往往就是因小恶而开始。
人一旦破了踩断了给自己心中树立的底线,往往很多时候会在今后不断击穿一条条更低的底线。
反而很难重新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了!
今日舍弃袍泽兄弟离开,他日的朱泺还能俯仰天地间,问心无愧的去改革?
正人先正己?
律人先律己?
张居正的改革因何而失败?
就是张居正做不到正人先正己!
“我明白了。”戚金感慨道:“一个真正的改革者,就是在时代洪流的惊涛骇浪中走蛟。”
“自古蛟化龙,便要经历无数的磨难,走蛟,不但要冲破洪流卷起的惊涛骇浪,我们还要确保我们所做的事情,不会伤及绝大多数的无辜者。”
“蛟若如此,化龙时必遭天谴。”
“而我们若如此,也会如张首辅一样,不但不会成功,还会背负一世骂名!”
“既如此,贤侄又何必愤怒,迎着风浪冲上去便是,要是战死,那是我们技不如人!”
“我们认了!”
“今后你若真的想要当这个改革者,今日之艰险困难,一定不会少!”
戚金越说,语气越发轻快,声音也越发的豪迈。
说到最后,面孔神态恣意,眼睛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朱泺诧异的看着戚金。
他被戚金关于改革如走蛟这段话给震住了。
一个看不透的人,一个没有在心中建立起坚定大无畏勇气者,是绝对无法将改革比喻的这么形象易懂的。
朱泺唇角渐渐露出笑容。
他冲着戚金郑重一拜:“晚辈谢前辈指点!”
戚金笑着,坦然承受朱泺这一拜。
东哥站在旁边,看着丈夫又仿佛找回了往日的从容与自信,也忍不住高兴。
“海中砥!”下一秒,朱泺冲着帅帐外大喊一句。
“在!”
帅帐外传入海中的铿锵应和声。
朱泺吩咐道:“传令各部,三炷香之内,拔营北上,兵发辉发城!”
“是!”
咚咚咚……
“指挥使令!全军开拔,兵发辉发城!”
“指挥使令!全军开拔,兵发辉发城!”
⋯⋯⋯
大营内,战鼓声、号角声、领兵肃杀呼喊声随即响起。
朱泺这才回身,笑着对戚金说道:“野猪皮未必就真的敢对我们动手,可若是我们表现的怯懦了,反而会坚定野猪皮的决心。”
“不错!”戚金笑着说道。
大营内,戚家军、常胜军、叶赫部骑兵,在听到号令后,就开始迅速集结。
令行禁止,在朱泺的影响下,已经完全被刻在了将士们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寸骨头中了。
反观辽东军则出现巨大的混乱。
这种混乱是由顶层最先混乱传导感染至底层将士的。
杨镐帐内。
“北上辉发城?杨大人,这他娘姓朱的是疯了吗!”
吴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边烦躁不安踱步,一边破口大骂:“现在北上辉发城撩拨野猪皮的神经,他不想活,也便连累大家!”
“吴将军,让你身边的亲信扈从准备好,一旦事有不对,我们马上离开。”杨镐提醒道。
现在这个时候,他愿意向吴襄靠拢。
因为吴襄手中还有十几个亲随扈从。
这些人都姓吴,是吴襄最为信赖的人。
也是真正以一当十的精锐。
他需要与吴襄保持紧密关系,在危机关头,好让吴襄护送他离开险地。
同时,杨镐也不敢现在离开。
至少现在还没有真的到了生死关头!
他也担心,现在离开,会像吴襄等人离开闻庆城一样。
“混蛋!马上整顿兵马!”
“来人,给我把这个未战先怯的鼠辈拖下去砍了!”
⋯⋯⋯⋯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愤怒的呵斥声。
杨吴二人不由相视一眼,不等二人出外查看究竟,吴襄的扈从就冲了进来汇报:“将军,麻总兵和祖将军从中军回来了,十分生气,祖将军更是直接砍了李千总!”
吴襄面色变了变,催促杨镐:“杨大人,我这个大舅子现在完全被朱泺给蛊惑了,这是疯了!”
“李千总还是伯爷家的远亲,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吧。”
杨镐冷着脸点了点头。
等他们出去来到辽东军聚兵之地后,就看到麻贵和祖大寿面色阴沉的骑在战马上。
在二人战马旁边,丢着数十颗狰狞的人头。
鲜血淋漓。
杨镐看着,只觉得祖大寿和麻贵十分碍眼。
骄兵悍将,无外乎如此!
麻贵看着列阵基本完成,轻轻夹了夹马腹,缓缓走出,扬鞭扫过,怒而冷喝:“你们真给我辽东父老丢脸!”
“常胜军、戚家军、就算是叶赫部的骑兵,都已经完成整顿近半柱香的时间,你们竟然还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在营中慌乱乱窜!”
“现在本总兵就告诉你们!临阵脱逃者,以谋逆论处!”
“我身后的这些个人头,就是你们的榜样!其中还有李伯爷家的一名远亲!”
所有人都被麻贵凶神恶煞的话吓得寒蝉若惊。
嗒嗒嗒……
传令兵手持令箭冲来,远远大声喝令:“经略令!大军北上,马祖两位将军,马上勒令辽东军北上!”
“遵命!”麻贵抱拳领命,大声道:“回复经略,我麻贵绝对不会做小脚的娘们儿!辽东军中有人敢做,我麻贵也会先杀了他,不用脏经略的手!”
待传令兵在阵前马不停蹄掠过一个优美弧度远去后。
麻贵眼神冷冽扫过站在前面的辽东将领,然后喝令道:“出发!”
四万三千经历了朝鲜战争,浑身血腥和煞气尚未散去的大军徐徐北上。
常胜军为前锋。
戚家军、朝鲜新军为中军。
辽东军为后军。
叶赫部一万精骑一分为二,如同两个箭头一般,护卫在大军阵列两旁。
车辚辚,马萧萧。
大军转运,军旗猎雷作响。
三十里外,便能看到满天黄土,铺天盖地向北面倒卷。
正在南下的代善很快注意到远处倒卷的尘浪。
久经战阵的代善很清楚,这是大军行进才能弄出来的动静!
朱泺北上了!
代善做出这个判断的时候,睚眦欲裂,咬牙狰狞道:“竖子狂妄!”
“走!”
代善催马南下。
朱泺的狂妄激怒了城府远不如褚英的代善。
双方很快就在途中相遇。
代善在几名亲随的护卫下,驾马靠近。
抵近朱泺面前五步,彼此战马几乎头碰头之际才堪堪停下来。
代善看着朱泺一动不动,眼睛不由缩了缩,然后冷冷说道:“朱泺,我女真大汗命你马上将大汗未婚妻,叶赫那拉氏,布喜玛雅拉,东哥亲自送到辉发城!”
“放肆!”
“蛮夷,敢折辱夫人,找死!”
……
朱泺身边的常胜军、叶赫部将领、戚家军将领听到代善极为折辱人的话,率先忍不住,手按在刀柄上瞪着眼睛,愤怒呵斥。
代善看着明军不敢动手,心中更加得意,紧接着冷冷说道:“另拿出白银一千万两,作为对我大汗的补偿!”
“若不答应,我女真四旗,十一万精锐,顷刻间南下!”
“两国战火燃起,非我女真之过,而是你朱泺一人之过!“
代善以为明军是怕了,殊不知,将领们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令行禁止已经深入到了他们的灵魂。
纵使再愤怒,没有朱泺的命令,无一人会无令行动。
嗒嗒嗒……
听到动静的麻贵、祖大寿领着辽东将领赶来。
麻贵远远的就听到了代善的讹诈,不待朱泺发话,冷笑道:“尔父野猪皮是看盯上了我大军中的千万两白银了吧?”
“朱经略夫人,不过是你们的一个借口,想战那便战!”
“我入朝大军在经略的率领下,歼灭倭寇十余万,难道还会在你小小建奴面前低头不成!”
“我们背后有大明亿兆子民!有幅员辽阔的疆土!战!”
“战!”戚金当即拔剑大吼。
“战!战!战!”
⋯⋯⋯
随即,呼喊声先从周围的常胜军、戚家军、叶赫部将领口中传出,紧接着,在官道上停下来的常胜军、戚家军、朝xian新军、叶赫部骑兵同时呼喊!
声浪凝聚,一时间,肃杀似乎将整个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杨镐策马靠近朱泺,低声说道:“朱经略,朝廷的白银当然不能交给建奴女真,这是我们做臣子的责任。”
“朱经略不妨做出一点牺牲,将令夫人暂时交给建奴,若是建奴……”
“滚!”朱泺猛地转头,眼中杀机曝露。
“杨大人小心!”吴襄连忙拽住杨镐的马缰,战马瞬间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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