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贯和叶向高不由相互对视一眼。
他们总觉得，赵志皋和皇帝之间，似乎在为什么事情担忧。
还是一件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朱泺！卫所！
二人不由皱眉，在他们心中，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父皇，三大营的将士也是咱们大明的将士，无论是谁输谁赢，彰显的都是咱们大明的赫赫兵威。”朱常洵试探着宽慰道。
朱翊钧眼神冷冽的看去：“你就如此希望你皇兄朱泺输吗!”
闻言，瞭望塔上的所有人面色惊变，窃窃高兴议论的人立刻息声，寒蝉若惊的看着皇帝父子。
朱常洵吓的手足无措。
朱翊钧又冷冷道：“现在是奴酋与你皇兄在打，他用的是女真人的战法！赢了也不是我大明赢，是建奴！”
“父皇希望你的胸怀能够更大一些，心胸不够大，是做不了大事的！”
朱常洵这才回过神来，他觉得父皇后面的一句话就是在暗示他，心胸不够大，做不了皇帝！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是希望皇兄输，儿臣只是看父皇失落，想为父皇解忧。”朱常洵带着哭声解释道。
朱翊钧不耐的摆了摆手，举起望远镜，看向朗山方向。
尽管夜色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朱常洵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他隐隐感觉，他在父皇心中的分量，似乎并没有都人子重！
⋯⋯
“皇上，是臣莽莽了，就不应该让奴酋去朗山，臣本打算让奴酋近距离感受我大明兵锋，未曾想……”徐文璧跪倒请罪，一脸的懊悔。
李成梁眼珠子转转，也连忙拜道，惶恐道：“皇上，与定国公无关，是犬子无能，身为大明将领，竟然接受奴酋的建议，实在该死！”
“陛下。”叶向高一脸严肃作揖道：“臣以为即便是败了，大明脸上无光，可至少也打醒了我们，总比我们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将来遭遇的失败更加惨重的好。”
“当然，定国公与李如桢的确在对奴酋的处理方式上有些不妥，理当惩罚！”
朱翊钧隐于袖中的手死死的-捏紧。
这便是大明朝臣的无耻！
偏偏他们总能把任何问-题都自圆其说。
他现在若是严惩徐文璧、李成梁，叶向高之流就要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血谏，大骂他朱翊钧昏聩，不敢认清事实，不能看到大明的虚弱。
而真要让这些人去解决问题。
这些人也一定解决不了。。
因为他们都是嘴上的道德圣人，行动上的废物和侏儒！
偏偏这些道德圣人们，扯着冠冕堂皇的言辞，让他杀不得打不得！
这就是现状！
他的恩师杀人，以嚣张跋扈的姿态推动改革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事实又证明，杀人不但解决不了大明的问题，还会留下更糟糕的后遗症！
每每面对这种情况，朱翊钧心中总是忍不住心灰意冷。
只是这一次不同。
面对动不得碰不得的卫所，长子朱泺不去动，不去碰，以私有化甩包袱，给了朱翊钧莫名的希望和强烈的自信。
他觉得，在对待这些杀不得打不得，嘴上的圣人，行动的侏儒，他没有办法，或许长子能够有不用杀这些土犬，为改革失败埋下隐患的办法，解决这些土犬！
朱翊钧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今，他对朱泺给予了如此高的厚望。
这个以前不被他看重，觉得唯唯诺诺，无法承担起大明江山重任的长子，如今已经成为他心中，继先生张居正之后。
不！是胜过张居正！
最有希望再造大明的唯一人选！
“是啊，败就败了，我们也好从中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这总比自己吹捧自己，最后连自己都骗了的好。”
⋯⋯
附和叶向高的窃窃议论声响起。
“杀!”
砰砰砰……
正当朱翊钧听着身边这些无耻的议论，快要压不住胸中怒火的时候，远处朗山上忽然爆发出强烈的喊杀声浪。
“发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回事?”
⋯⋯
群臣震惊，瞪大了眼睛看向喊杀声冲来的方向，惊呼议论着。
从试探性进攻全军覆没到现在，算上传讯的时间，总计也不到三炷香的时间。
如此短的时间内，燕王朱泺就组织了又一次进攻?
“陛下，燕王的这次进攻是总攻，山上的火光十分密集，燕王一定是想到了办法！”于慎行瞥了眼叶向高等人，指着山林中晃动的火光激动说道。
朱翊钧双手抓住瞭望塔上的栏杆，在远处点点火光映照下，眼中的激动之色伴随着眼中掠动的火光跳跃着。
李成梁等人相互对视一眼，神色也渐变凝重。
朗山。
“冲！往上冲！这是我们朝鲜营报答朝廷的机会！”
“注意两翼！注意两翼，注意两翼！”
⋯⋯
火光映照中，李舜臣挥舞着手中指挥刀大声呼喊。
在他周围左右，到处都是拉开距离，十个人为一队，排成竖列搜索前进的朝鲜营将士。
砰砰砰……
凡是有三大营的重装步卒从藏身处冒头偷袭的时候，偷袭一人，很快被偷袭的这一个十人小队剩下的人，枪口会第一时间转向暗箭射来的方向。
根本不瞄准，一阵排枪，或者几枚火雷就被扔出去。
常胜军在局部形成了人数优势。
即便三五个三大营重装步兵组成小队联合偷袭，也无法在局部上形成优势。
战斗打响之初，朝鲜营虽然不断的有士兵倒下，进攻的势头却逐渐变得越来越猛。
尤其是将士们在短暂的进攻中，逐渐适应了这种打法后，彼此配合的更加娴熟。
一旦一队射击后，就会立刻向进攻中，看似杂乱的里面退守，蹲下装填弹药。
山梁上。
李如桢有些着急，虽然树木遮蔽，看不清楚具体的伤亡情况，可是他能看到，火光正在炒豆子般的枪声中，一点点向上推进。
“努尔哈赤怎么办！这就是你的战术吗?这么不堪一击！”
努尔哈赤不为所动，举着望远镜紧盯着山下林中晃动的人影，沉凝肃穆道：“局部兵力优势，点对点上的兵力优势！”
“朱泺的办法看似笨拙，却也是最实用的战术，点对点的局部兵力优势，来抵消密林阻碍以及天黑对进攻一方的不利！”
努尔哈赤在建议李如桢这般排兵布阵的时候，就为朱泺想了许多办法。
唯独没有想到以点对点，单点局部兵力优势来抵消客观条件造成的进攻不便！
这个法子比他为朱泺预设的很多办法，好就好在，速战速决！
用时最少！
努尔哈赤心中激起了更强烈与朱泺一较高下的斗志，他立刻说道：“马上组织山梁上的将士，准备反击！”
“朱泺的计划虽然好，但是他并不知道我们留下多少兵力！凭借五百重装步卒，如猛虎出山一般扑下去，一定可以把进攻中的常胜军撵下去，挫了他的势头之后，我看他还有什么办法！”
李如桢听着努尔哈赤好似命令的口吻，心中极为不舒服，可还是去准备了。
相比这点不舒服，他更想击败朱泺。
而他得到大明内部各方面的打招呼，也是必须击败朱泺！
于此同时，距离交战处下方数十步外，朱泺趴在草丛中，吩咐道：“海中砥、朱钰，你二人各自领兵五百，向交战处两边迂回包抄！”
“山上没有主动反攻，你们不准暴露！”
“遵命!”
二人压着声音领命后迅速离开。
熊廷弼带着少许扈从护卫朱泺身边，低声询问道：“指挥使，你怎么就判断，山上的三大营已经会反攻的?”
朱泺一笑说道：“不要忘了重装步卒的兵种，面对全部火器列装的常胜军，近战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现在与我们交手的是努尔哈赤，你只要去仔细了解这个人的事迹，就会发现，这个人是一个善于主动进攻的人!”
“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你们二人一定要仔细观察记录。”朱泺紧接着转头看向另一边，一直没有发言，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的孙袁二人，提醒道：“此次的对抗演练，说白了，是我们与用女真人打法的三大营交手！”
“这对我们来说，是难得的宝贵机会。”
“你们参谋部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记录女真人各兵种作战的特点，回去后进行总结，我们常胜军将来一定会与女真人交手的。”
“在你们总结的基础上，我们要摸索一套专门针对女真人各兵种的战术！所以你们的观察和总结至关重要！”
“是!”
孙承宗二人应了一声，暗暗相互对视一眼，心中震惊！
在他们还为五军都督府卑鄙无耻的用努尔哈赤这个奴酋来领大明军队，与常胜军作战的时候。
这位燕王竟然已经在琢磨，总结女真人的各兵种的战术，为将来做准备了！
如此一个高瞻远瞩之人，什么事情做不成！
努尔哈赤用女真人的打法试探常胜军虚实之际，怎么也想不到，常胜军也在将计就计，已经开始研究女真人！
孙承宗二人激动一笑，观察的更加仔细认真。
杀!
“成了！王爷成了！努尔哈赤中招了！”熊廷弼听到山梁忽然传来的喊杀声，激动的握拳砸在地面上，大声说道。
“努尔哈赤怎么也不会想到，山下我们打出的火把，都是假象，我们已经运动了两千兄弟上山！”
朱泺不由微微一笑，吩咐道：“传令给朱钰、海中砥、李舜臣，若能捉住奴酋努尔哈赤，此番无论胜败，回到京畿后，本王就请宫中的戏班子到咱们军营，给兄弟们唱三天三夜！”
熊廷弼笑了：“卑职这就是传令，指挥使就放心吧，有你这道命令，海秀才他们看到努尔哈赤就得眼红！”
话音尚未落下，熊廷弼就急匆匆离开。
袁可立、孙承宗暗暗一笑，熊廷弼这分明就是自己也眼红，手痒了，借机离开，害怕燕王阻止，不等说完，就溜之大吉。
他们也有些羡慕。
很想亲自加入战场中。
朱泺看穿了二人的想法，笑着说道：“以后有你们上战场的时候，但前提是你们学到了扎实的军中本领！”
“文人那一套夸夸其谈，纸上谈兵要不得！”
“是！卑职谨遵王爷教诲！”二人连忙肃然领命。
“活捉奴酋！”
“指挥使令，活捉奴酋，皇宫的戏班子给兄弟们唱三天三夜!”
“活捉奴酋！”
⋯⋯
就当朱泺告诫二人的话音刚落从两旁迂回的海中砥和朱钰也受到了朱泺的最新命令，发起进攻之初，大声呼喊。
“朝鲜营的兄弟们，顶住，顶住，指挥使要活捉奴酋，报答燕王的时候到了！”李舜臣大声呼喊，为朝鲜营的将士鼓气。
在努尔哈赤和李如桢领兵冲下来后，他们抵挡的十分艰难，近战中连连后退。
朝鲜营的刺杀训练时间太短，相互配合生疏。
在重装步兵的冲击下，完全是靠一股余勇在强撑着。
两边忽然响起的呼喊声，以及瞬间出现的影影幢幢，努尔哈赤顿时怒目圆睁，一把抓住旁边的李如桢，喝令道:“下命令，催令猛攻!催令猛攻!”
他努尔哈赤绝对不会成为常胜军的俘虏。
他也没想到，朱泺竟然瞒过他的眼睛，秘密运兵埋伏在山上。
不过现在他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击溃当面的朝鲜营，撵着朝鲜营往山下冲，他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活捉奴酋！”
“活捉奴酋！”
⋯⋯⋯
只是努尔哈赤太轻视朝鲜营了，在朝鲜营一边后退一边坚持的时候，海中砥和朱钰领兵从两边冲过来，彻底将吸引下山的重装步兵包围。
山下，戚金笑着说道：“胜局已定，命令兄弟们，马上山上!”
两手平举着火把的常胜军将士听令后，迅速将多余的火把扔在地上。
他们就是靠这种方式，成功的瞒过了努尔哈赤。
密集的山林，成为了常胜军进攻的障碍。
却也成了努尔哈赤观察常胜军兵力情况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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