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高也担忧的看向沈一贯。
哼！
沈一贯压着声音冷哼道：“他敢！三大营就算十万头猪，没个几天，他也杀不完！几天之内，北直隶周围卫所的勤王之师就会赶来！”
“他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徐文璧这两日内，只是一味的施加压力，让沈一贯通过政治途径，在朝堂内解决朱泺问题。
却并没有准确的把三大营的真实情况告诉沈一贯。
是故，沈一贯根本就不清楚三大营现在的情况，在他看来，三大营即便差劲儿，也不可能在常胜军的打击下，迅速崩溃瓦解！
只要朱泺敢动武，拖延几天时间，北直隶，乃至北直隶周边的勤王之师就会迅速抵达！
因朱泺改革，而利益受损的地方卫所，绝对不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是大家永绝后患的最佳时机！
凡是因朱泺利益受损之人，不需要联络，都会做出符合本身利益，最默契的选择！
“陛下啊！燕王返回，却躲在军营之中，其野心已昭然若揭，请陛下早做打算，防患于未然！”叶向高忽然冲着宫门方向，重重叩首，声嘶竭力，大声哀嚎，言语中那份忠君体国的拳拳之心，令闻者动容。
“请陛下早做打算，明诏天下，令勤王之师立刻赶往京畿!”
“请陛下……”
叶向高带头，一时间，痛哭流涕的哀嚎声在乾清宫门外此起彼伏。
张位起身在沈一贯等人的注视下，跪到宫门口，大声恳切道：“陛下，臣愿意出城劝说燕王入城，请燕王还兵权与朝廷！请陛下恩准！”
闻言，叶向高等人全都错愕的抬起头来。
叶向高面孔瞬间狰狞，压着声音，咬牙切齿：“迂腐！蠢货!”
尽管早知道，张位随他们一起跪在这里请愿是为了解除燕王朱泺的兵权。
可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张位的举动，无疑就是背叛！
果然，只见后面的朝官中，立即有数十人起身，跪倒在张位身后，大声高呼：“臣等愿出城劝说燕王入城，请燕王还兵权与朝廷，请陛下下旨恩准！”
沈一贯面色阴沉没有说话。
他一早就知道张位的目的。
跟着他们逼宫，现在燕王入军营不出，冷眼旁观局势，张位这些只是反对朱泺藩王拥兵的人，以为时机来了。
因为这个时机，可以让皇帝坚定解除燕王朱泺兵权的决心。
“不碍事，让他去，也让他彻底死心！”沈一贯低声冷笑道：“这个时候，城内城外如此局势，朱泺他敢自解兵权吗?”
叶向高等人听闻后，瞬间恍然大悟。
的确，如今这种局势下，换做谁敢自解兵权?难道就不怕被秋后算账吗?
叶向高看着张位的背影，嘲讽冷笑：“幼稚！”
张位焦急的跪在宫门前，向里张望。
他真的急了。
他之所以配合沈叶二人，就是在等这个时机。
他希望借此能够坚定皇帝解除燕王兵权！
三万常胜军，战斗力太惊人了！在张位看来，这绝对比当初永乐皇帝起兵时的北方精锐更加强大！
等了片刻，张位等不到消息，在众人注视下，起身往外宫外匆匆走去。
他请皇帝恩准。其实就是请皇帝的一道圣旨。一道皇帝许诺，燕王解除兵权，安全无虞的圣旨！
有了这道圣旨，他说服燕王的可能性更大，可现在，明显请不到这样一张圣旨，但张位不愿就此放弃。
既然皇帝说不通，那就去说服燕王！
跟在张位身后的数十名朝臣也挣扎起身，跟着张位匆匆出宫。
“张明成简直就是迂腐至极！”
内阁官衙门口，于慎行看着张位的背影，眼神复杂，却愤愤的骂道：“若不是他掺和，局势或许也就不会这么糟糕！”
“他张明成当个老夫子合格，当阁臣，他不及格！”
赵志皋默默的听着于慎行气急之下的大骂声，沉默不语。
只要不是出于私欲的作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信仰和原则的坚守，对待这种人，是不应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评的。
就张明成而言，其并非为了私欲。
所做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心中的那一份坚守：藩王不得拥兵！
而他们站在这里，同样是为了内心的一份原则罢了。
他们与张位，到底谁对谁错，为今之计下结论太早了，或许这个结论，他们有生之年也看不到，需要留给后人来评说。
因为他们谁都不能保证，现在的决定，对今后就是正确的，就是有利的。
⋯⋯⋯
常胜军军营。
帅帐内。
朱泺坐在帅位上，看着麾下的将领们，心中还是满意的。
在这件事情的处置上，海中砥等人没有让他失望。
目光扫视一圈收回后，沉稳肃然的声音响起：“把具体的情况说说吧，为什么我们常胜军忽然就成为了大逆不道的谋逆了?”
哗啦。
海中砥当即起身，大声说道：“指挥使，卑职了解了，起因是在山海关。”
“山海关卫所的军户听闻卫所私有化改革后，或许是压抑的太久了，等不及朝廷私有化全面铺开，就悄悄开始私自干起来了。”
“这种行为受到了卫所掌权阶层的疯狂反扑和压制，祖将军派兵保护了这些军户。”
“发展成山海关守军与卫所之间的冲突。”
“辽东父子乘机借机报复，向朝廷进谗言，状告祖总兵有切断山海关，图谋不轨的嫌疑。”
“五军都督府与朝中的顽固腐朽们，抓住机会，将祖总兵与我们常胜军关联在一起……”
朱泺已经听明白了。
这些人的确抓住了一个好时机，一个冠冕堂皇，即便失败了，也可以全身而退的好机会！
他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朝廷，是防患于未然！
纵使失败了，也可以用出发点是为朝廷，只是过于激进来解释。
随随便便为了私欲就敢动刀兵！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朱泺心中大恨！
这一次，他真的是被这群私欲小人给激怒了。
以往他觉得，争斗最多不过是朝堂之上的政治手段！
可很显然，他低估了顽固腐朽们，为了保护自身利益，敢于铤而走险的决心了！
众人都注意到，燕王听闻后，神色渐变肃杀。
“说说三大营的情况?”朱泺冷冷的声音响起。
海中砥连忙道：“三大营主力在距我常胜军大营五里外，不过定国公徐文璧，组织了数千精锐扈从，组成一支前锋，前压两里!”
“卑职担心常胜军若是表现的势弱，会让徐文璧等人铤而走险，已经在指挥使回来前，下令骑兵卫同样前压两里。”
“如今相隔只有一里地，双方几乎是刺刀顶着刺刀！”
“你们处置的很好！”朱泺赞扬一句，当即吩咐道：“命令军中将士，列阵出营，向三大营方向推进一里！”
闻言，帐内许多人面色都惊变。
“卑职遵命！”
“早该如此了！”
⋯⋯
底层将领纷纷激动的摩拳擦掌，领命离开。
戚金在中下层将领离开后，担忧询问：“贤侄，你是要……”
这是朱泺表明皇子身份后，戚金第一次称呼朱泺贤侄。
有些大逆不道，但在这种时候，用这个称呼，就是表明双方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
戚金希望朱泺不要瞒着他。
所有人看向朱泺。
朱泺笑着说道：“前辈，若是这件事情就这么轻易的了结，是不是今后，谁都可以为了私利，敢于铤而走险呢?”
“此风不可开！有人开了此风，就要让他终生难为，警示后人！”
朱泺说着，脸色变得冷硬无比：“今后我们改革要触动的相关利益阶层会有很多，反而会更加广！”
“如果谁都敢铤而走险使用刀兵，不要改革，大明就会先乱了!”
“政治阴谋的进攻我可以忍，但是试图以武力来阻止改革，就绝对不行！这一次，我就是要用最强硬的姿态，告诉所有人！”
“在我划定的圈圈内，他们要维护自己的利益，想要都，我接着，奉陪到底，输了是我技不如人！”
“但是超出了这个界限，妄图武力解决问题，他们更不够格!”
“即便不能将这种风气彻底的扼杀，我们也要借此事，将以后发生同类事情的风险降到最低！”
戚金了然了。
尽管这样做操作起来风险很大，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无法收拾的局面。
但是正如眼前这个年轻子侄所言。
是该给所有人心中悬一把剑了！
否则今后这种武力冲突的事件会频繁发生。
过于频繁，就难免会发生擦枪走火的事情！
还不如借这个机会，让诸如此类事情，今后发生的更少一些。只要不把那些利益受损的人，逼到绝境，有了这次的教训后，这些人就不敢轻易使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报！阁老张大人，领着数十位官员在营外求见王爷！”
就在此时，有将士站在帅帐外汇报。朱泺不由微微皱眉。
“张明成这个人迂腐的很，多半是劝说王爷入宫，王爷若是决定给这些人一个教训，那最好不要见张明成。”
戚金了解张位，提醒道。
“孙承宗！袁可立！”
“在！”
孙袁二人听令立刻站出来。
朱泺吩咐道：“你们去告诉张阁老，本王昼夜兼程赶回来，十分疲惫了，无法见张阁老，请张阁老回去。”
“遵命!”
⋯⋯
“阁老，常胜军出营了，燕王他想要干什么！”
“阁老，燕王他不能铤而走险吧?”
⋯⋯⋯
张位站在辕门一侧，看着肩扛枪，一队队肃杀出营的常胜军将士，只觉得心惊肉跳的。近距离接触常胜军，他更加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支军队与大明其他军队的不同。
同时，也让张位心中十分焦急。
燕王朱泺，军政双优！
为什么就不能舍弃一点点兵权呢！
舍弃兵权，燕王他也完全可以凭借出色的政治才华，建功立业，赢取民心人心！
只要他的改革，解决了大明岌岌可危的危局，天下万民归心，没有兵权，他们这些人也会鼎力扶他上那个位置。
等他做到那个位置，在按照他的想法，把大明的军队打造成常胜军一般的天下精锐，难道不好吗！
张位甚至都已经在心中退让，接受了皇帝掌兵！帝王操刀！
朱泺只要问鼎了那个位置，重新恢复大明时期皇帝亲自操刀也不是不可以！
这其中最大的原因，说白了还是张位看好朱泺。
因为看好，所以自己把自己的坚持底线调低了。
“大哥，二哥……”
就在张位看着常胜军将士陆陆续续出营，等待的更加焦急之际，他身边的年轻人忽然惊喜的喊道。
张位看了眼自己最欣赏，也是他唯一收下的弟子。
他张位位列阁臣，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拜他为师，借着师徒关系平步青云。可他张位就是一个弟子也没有收。
他就是不希望，有人借着他的关系平步青云，破坏朝廷以才能选拔人才的体系。
尽管他一人，不可能扭转朝中盛行的裙带师生关系。
但张位愿意从自身做起。就算别人背地里嘲讽他是个特立独行的迂腐老夫子，他也不建议。
王在晋却让张位破例了。
就因王在晋在他面前说过的那句话：今日大明之问题，归根结底是我儒学出了问题，欲救大明，必先救儒学！
这句话振聋发聩，让张位有种醍醐灌顶的明悟！
他破例收下了这个徒弟。
甚至直接让其住在家中，就住在他的书房旁边。
只要有闲暇时间，他就在辅道这个弟子儒学方面的知识。
他的儿子都得不到这种优待！
他要把自己对儒学所有的研究与认知全都交给这个弟子，让这个同样对儒学有着深厚功底和新奇见解的学生，来完成儒学的自救。
如汉之董子。
宋之朱子、阳明先生。
先救儒学，再救大明！
“张阁老，诸位大人。”孙袁二人走到张位等人面前，恭敬作揖说道：“王爷日夜兼程赶回来，已经十分疲惫，现在已经休息了，请诸位大人先回去吧，等王爷休息好了后，王爷会亲自登门拜访诸位大人的。”
张位面色瞬间变白。
燕王拒而不见，常胜军尽数开出大营，无非就是燕王已经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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