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泺勒马停顿。
扭头看着于慎行,摇头坚决说道:“老师,现在我还不能回城,有些事情,还没有做完。”
“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请老师先行回宫,向父皇禀报,明日我会亲自带着徐文璧等人回宫请罪!”
话中,朱泺拿出一道折子,递给于慎行:“老师,这是我写的一道折子,历数五军都督府擅自调兵,定国公等勋贵,妄图阴谋迫害本王,本王希望朝廷能够明正典刑!”
于慎行接住折子的手忍不住颤抖一下,继而怒视着朱泺:“燕王!你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吗!你这么做,等同于逼陛下杀定国公!你要干什么!向陛下示威吗!就算是请杀徐文璧,你也应该随臣一起入宫,而不是用这种方式!”
朱泺郑重一拜:“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朝纲!”
丢下一句话后,朱泺不多做解释,策马离开。
于慎行看着朱泺一行远去的背影,抓着折子的手都气的颤抖。
在他看来,燕王朱泺此举就是在逼宫!
可他也从朱泺的话中听的明白,对待此事,朱泺十分的坚持。
若是不答应?
常胜军横兵城外……
于慎行不敢往下想了,他连忙催马往城内赶去。
此刻,城内早已经乱了。
“燕王兵逼三大营!”
“会不会再打起来?”
“至少目前没有,常胜军的骑兵卫,只是把三大营给围起来了,没有动手。”
⋯⋯⋯⋯
百姓们忐忑不安的议论着。
而皇宫内,沈一贯等人则彻底慌了。
“三大营怎么一枪不放就放弃抵抗了呢!”
“徐文璧是个废物!三大营也是一群废物!京畿竟然靠这么一群废物来守卫!”
“阁老,我们怎么办?”
⋯⋯⋯
忠臣们站在乾清宫门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慌乱的议论着。
叶向高站在沈一贯身边,咬牙低声说道:“次辅,现在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撇清自己,绝对不能和三大营有任何的关联!”
沈一贯诧异的看向叶向高。
叶向高这话分明就是要卖了徐文璧!
对此……
他赞同,只是……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让陛下相信呢?”沈一贯慌乱烦躁,语速极快询问。
城外的消息他们也知道了。
常胜军控制了整个京畿。
刀子在朱泺手中!
叶向高心一狠,压着声音阴森森说道:“次辅,我受你的命令,昨夜出城规劝定国公徐文璧,希望定国公能够保持克制,可定国公对我们的劝说不为所动!”
沈一贯的唇角忍不住抽搐几下。
这么做,是可以说得过去。
只是,真的做了之后,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会对他们的这种行为而不齿!
叶向高似乎看出了沈一贯的忧虑,提醒道:“次辅,这一次,大多数同僚都卷入其中,他们只能跟我们一样。”
沈一贯瞬间了然。
对啊,大家都做了,也就无法嘲笑别人,无法指责别人。
相反还得相互粉饰!
“于大人!”
“于大人,外面什么情况,燕王想要干什么,为什么兵围三大营,他还没有入宫?”
⋯⋯⋯
沈一贯低头琢磨,心中挣扎犹豫之际,被吵闹声惊动。
抬头看去,便见匆匆赶来的于慎行,被一群惊恐不宁的同僚围住。
于慎行现在正处于焦躁中,被围住后,看着这些人的惶恐之状,气急冷笑:“诸位,现在害怕了?”
“当初你们欲致人死地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现在的结果!”
“燕王入宫?”于慎行举起手中的折子,狠狠地拍了拍:“这闹剧你们想挑起就挑起,想结束就结束?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是大明的天吗!”
“燕王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是要杀人的!”
哼!
于慎行冷哼一声,推开面前吓的面色苍白的土犬们,匆匆进入乾清宫。
“不能等了!”沈一贯着急了,于慎行手中握着的折子,给他下定了决心。
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一次只能卖了徐文璧等人了!
“诸位,定国公徐文璧,利用我们为国为社稷的忠心,野心勃勃,妄动刀兵,意图火中取栗,我等被徐文璧此等狼心狗肺的野心之辈利用了!”
“诸位同僚,这一次,我们被利用了!差点酿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沈一贯站在一群廷臣面前,握拳挥舞手臂,一脸愤怒,疾声高呼,说着说着便声泪俱下,一脸悔恨。
一群人瞬间愣怔了,愣愣的看着沈一贯。
“对,我们是被徐文璧这个野心家利用了!”
“我们该死啊!我们糊涂啊,我们的忠心,被人利用!
糊涂,糊涂啊!”
⋯⋯⋯
短暂的愣怔后,所有人回过神,一如沈一贯一般,流下悔恨泪水的同时,挥舞着手臂痛斥声讨徐文璧。
张位与数十名朝臣傻傻的看着社一贯等人一涌跪倒在乾清宫门口,痛心疾首、大声疾呼,忏悔请罪。
“无耻!无耻!”
张位看着眼前哭哭啼啼这一幕,气的浑身哆嗦,口中喃呢:“圣人敢当敢为,都被你们这群无耻之徒给败坏了!”
“大明之今日,是儒学坏了,是儒学坏了,才养出如此一群口蜜腹剑,道貌岸然之辈的伪君子!”
他喃喃自语说着,豁然转身,看着身后没有冲到乾清宫哭哭啼啼的少数同僚,郑重说道:“诸位,本阁不愿如那些人一般,做令人呕吐做作之状!”
“我们的出发点没有错,我们错就错在,用错误的办法让燕王自解兵权!”
“现在有愿意和我一起认罪的,我们就在这里跪着,等朝廷的惩处!即便是罢官去职,丢掉官籍,我们也不能污了圣人之名!”
话罢,张位径直跪下。
其他人相互对视一眼,在张位身后默默跪倒。
无论多么糟糕的世道,总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无论他们做的事情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都能够守住良心、良知、道义,只是大环境的风气恶臭到了极点
馨香被腐臭遮盖,光芒被黑暗吞噬,良序不能彰显罢了。
暖阁。
赵志皋、于慎行、骆思恭跪在皇帝朱翊钧面前。
于慎行在皇帝看折子的时候,以额触地,言辞恳切解释道:“陛下,定国公徐文璧等人做的太过分了,的确应该严惩!燕王就是太年轻,遭逢这么大的委屈,所以才会做出莽撞之举的,臣可以用性命担保,燕王绝对没有其他心思。”
“否则燕王也就不会在听闻皇后生产,命令常胜军回营……”
虽然他对朱泺的逼宫行为也无奈恼怒,可在皇帝面前,他还是尽量替朱泺开脱。
以免这对父子因此而再生隔阂。
毕竟这是逼宫行为!
用常胜军横兵城外,逼迫皇帝杀定国公徐文璧等人!
朱翊钧看完后,将折子放在身边案牍上,平静说道:“朕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臣遵旨!”
皇帝没有给出明旨!这无疑让于慎行、赵志皋心中更加不安忐忑。
于慎行与赵志皋出了乾清宫,看着沈一贯等人的作态,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低声怒骂:“恶心!无耻!”
愤怒走远,于慎行才担忧询问:“首辅,陛下会答应燕王的条件吗?”
⋯⋯
“陈矩,你以为这混球这么做是在逼宫吗?”暖阁中,朱翊钧笑着拿起折子,询问陈矩。
陈矩看了眼皇帝,殷切笑着说道:“陛下,首辅和于阁老想的太多,所以忽略了一些关键的东西,老奴倒觉得,燕王在惩前后!”
“同时也是假借逼宫的名义,为陛下你分忧,毕竟这么多勋贵,陛下杀,会让其他勋贵对朝廷不满、心生猜忌、离心离德。”
“燕王‘逼宫’,陛下‘被迫’同意,替朝廷背负了这份不满和仇视!”
“你真是个该死的老货,朕好些时候,都想杀了你这个老货!”朱翊钧笑骂道,手却轻轻拍着手中的折子。
陈矩看着皇帝的细节动作,也不害怕,讪讪一笑,再次低眉臊眼微微躬身,安安静静,像个影子似的,站在角落中。
“陛下,臣等糊涂,差点被定国公利用!”
“陛下,定国公徐文璧才是真正的野心勃勃之人,他妄图借助臣等忠心体国,迫害燕王,再造夺门之变!”
⋯⋯⋯⋯
安静的暖阁内,宫门的痛哭哀嚎声清晰可闻。
陈矩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朱翊钧手指轻轻敲击着案牍,嘲讽冷笑:“我大明养士两百年,竟然养出如此一群卑鄙无耻之辈!”
“看来在他心中,这事情还没完,让那个混球去做!放手去做!朕要看看,这个混球还要做什么!”
陈矩微微一笑,他觉得这对父子现在配合的越来越默契了。
这份默契,追根究底是没有隔阂,或者说隔阂小了,少了!
大明中兴有望!
日上三竿。
城外始终保持安静。
常胜军除了兵围三大营外,在未做出任何僭越举动,这让城内因常胜军忽然雷霆动作,有些不安的百姓渐渐放松。
各种议论声在城中出现。
“知道燕王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入城?”
“为什么?”。
“俺知道,听说燕王是要请陛下杀定国公等一干犯上作乱的人!”
“你的消息太落后了,燕王是在逼宫,他在逼着皇上杀朝中的阁臣!”
“不会吧,杀阁臣?”
“怎么不会,这就是明摆着的事实!这次事件的起因是什么,是沈阁老、叶阁老等朝中忠臣们,质疑燕王的卫所私有化改革,导致朝廷的利益受到损失。”
“大量的人才,被那些贪吃贪占的富贾豪商们瓜分掠夺。”
“而定国公等乱臣贼子,就是借助了朝中的乱局,乘机发动兵变,想要再造一场夺门之变,改天换日。”
“现在沈阁老等人都已经幡然悔悟,听说就在乾清宫跪着请罪,可燕王横兵城外,陛下都被燕王逼得不敢轻易放过沈阁老等人!”
“诸位,你们可不要以为,卫所私有化与我们没有干系,燕王在文章里都说了,卫所是国有财产。”
“卫所设立的初衷承担的就是大明的兵源、粮饷等一系列问题,现在卫所私有化,大量的宝贵人才被富贾豪商们贪婪瓜分,私有化完成后,朝廷没有兵源、没有粮饷,还不是要分摊到我们每一个人身上?”
“这么说来,沈阁老,叶阁老他们真的是无辜的?”
“二位阁绝对是忠臣!”
“现在燕王不入城,逼着皇上杀二位阁老,这不是杀忠臣吗!”
“燕王这么做好像有些不对了,燕王应该大度一点,不能因为这些忠臣的大人们被人利用了,就一棒子打死。”
⋯⋯⋯
当话题被引导至沈一贯、叶向高等人是受小人利用蒙蔽的忠良后,人群中,有些人不动声色的悄悄离开。
这样一幕幕,同一时间,在整个京城内上演着。
紫禁城内讨论、关注的焦点,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
一场渔轮的风暴,由东风变成北风,在百姓毫无察觉中转变。
⋯⋯⋯
常胜军大营。
城内的情况,不断的汇入常胜军大营。
帅帐外。
一群将领聚集在一起,愤怒的议论着。
“这叫个什么事!沈叶之流这等卑鄙小人,竟然成了大忠臣?”
“现在倒是这些卑鄙小人委屈的像个“四八七”娘们儿,在乾清宫哭哭啼啼?”
“最可能的是,这群酸儒子说什么指挥使横兵城外,就是逼着陛下残杀忠良!要我说,咱们就冲进城,把这些卑鄙小人全都咔嚓了!”
“对,大明就是这种无耻龌龊的卑鄙小人太多了!所以才被搞得乌烟瘴气!”
⋯⋯⋯
一群将领们激动议论着,就连部分的士子参谋们,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后,此刻也忘记了自己文人的身份,对城中传入军营的消息义愤填膺。
哗!
帅帐帘子揭开。
戚金面色冷肃的走出来,怒叱道:“要吵吵去别处,王爷现在正在写东西,一个个说话不过脑子,朱钰,我听到你嚷嚷的最凶,好啊,你现在就回朝,把沈叶之辈杀了!”
朱钰讪讪一笑,紧接着抬头挺胸,大声道:“只要王爷令下,卑职定眉头都不皱一下!”
戚金狠狠地瞪了眼朱钰。
这就是个刺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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