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内藤清成点头应道,转而冲坐在尊位上的女子,笑着说道:“雪姬小姐入宫后,只要能够迷惑住大明皇帝,挑拨大明皇帝与燕王之间的关系,定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拜托了,雪姬小姐!”
内藤清成郑重一拜。
“内藤大人言重了,雪姬当不起。”柳生雪姬说着客气的话,神色却有些清冷。
她本是武士道新阴派门主,柳生但马守长的掌上明珠,就因这些大人物们需要。
被从国内各地无数美女中选出来,当做活礼物,背井离乡,敬献给大明皇帝。
柳生雪姬恨极了眼前的这些大人物。
就在倭寇使节团进入城内之际。
奉天殿。
安静、死寂得令人恐慌。
赵志皋、于慎行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忧虑,紧接着又看向龙庭上的皇帝。
跪倒在地的方从哲等人也抬头悄悄看向皇帝,在赵志皋等人看向朱泺的时候,目光同样落在朱泺身上。
不同之处是赵志皋等人的眼神中暗含着忧虑。
而保守派的浙党、楚党、齐党们,眼中流露出解恨的挑衅神色。
他们提出的独立主张废除矿税同样是改革!是与民修养生息,利国利民的改革。
倒要看看这对极力要改革的父子怎么对待这个问题!
尤其是燕王朱泺!
皇帝是一定不舍得放弃矿税的,他们的目的就是逼朱泺就矿税问题表态!
支持,朱泺就会触怒皇帝!
反对,那他就是打自己的脸!
是他朱泺口口声声要改革的,现在废除矿税同为改革,他岂能反对!
他们的主张同样能够赢得民心,而且赢得的民心比朱泺卫所私有化更加广泛!
同样比他的卫所私有化,更能够笼络富贾豪商们!
方从哲等人暗暗激动的看着跪在前面的沈一贯、叶向高二人。
提出政治主张对抗朱泺这一招实在是太高明了。
尤其是选定矿税这一主张!
对外可以赢民心,对内可以对付皇帝父子的改革,离间皇帝父子。
一石三鸟的高明手段!
从以往的被动,一下子变为主动!
“陛下,民生疾苦,矿税不能再收下去了,否则必定会使天下烽烟四起……”方从哲打破殿内的死寂,疾声高呼,声泪俱下。
“放肆!”
怒斥声从右侧传来,众人顺着声音看去便见福王朱常洵面态阴沉,极为愤怒的指着方从哲,呵斥道:“方从哲,你拍拍良心,这矿税收缴上后,是我父皇挥霍了,还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万历十七年,河南水灾,户部请求赈灾银两,国库空虚,户部请旨,父皇从矿税中拨一百万两用于赈灾。”
“播州之乱,讨倭之战正在紧要关头,朝廷财政紧张,兵部请旨,父皇从矿税中拨两百万两,用于播州平乱。”
⋯⋯
“历数这桩桩件件,父皇收缴矿税全都是为了贴补国库!用于个人少之又少,你等为何紧抓着矿税不放!”
“这就是你们当臣子的态度吗!”
“若是你们能够解决大明财政问题,我父皇何必要背负这天下骂名,为国事殚精竭虑!”
“如今尔等不思报君恩!却反过来逼迫父皇,简直就是放肆至极!”
朱常洵怒叱之后,似乎又不能泄愤,面孔赤红,喘着粗气。
于慎行玩味的看着这位福王。
延禧宫与沈一贯为首的保守派结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现在这位福王站在保守派的对立面,怒叱对方的主张,其行为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分明就是在故意表演给皇帝看的。
而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说的也符合事实,皇帝征缴矿税,的确很多用于补贴朝廷,却一点儿都不触及问题的核心:如何解决此问题!
说白了,就是夸夸其谈一番,让皇帝感动。
同时把能说的都说了。
把问题的核心丢给燕王朱泺。
同是做儿子的,一个儿子鲜明的支持,另一个儿子若是不表态,恐怕皇帝心中也会不好受吧?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又再次集中在朱泺身上。
皇帝朱翊钧同样如此。
这个混球儿子办法最多,似乎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现在或许也只有他能为自己解围了。
至于三子福王那番话,虽然听着让人很顺心,可却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燕王赞同改革,对改革又有着很深的独到见解和理论,不知燕王对废除矿税是什么看法?”叶向高抬头看着朱泺,恭恭敬敬询问道。
可任谁都知道,这是在发起进攻。
朱泺面色平静,郑重其事说道:“暂时没有什么看法,这个问题提出的有些太突然,本王也需要好好思考。”
“同时也要在百姓中调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更无从谈起对此事的看法。”
朱翊钧听闻后,心中不由失落。
尽管他理解这个高举改革旗帜的儿子,是绝对不能如三子福王一般,旗帜鲜明的维护他这个父亲,怒叱这些人。
但他心中还是希望这个混球儿子,即便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也可以站出来维护他。
可没有!
叶向高等人心中则得意冷笑。
什么要调查,什么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矿税还需要调查吗?
百姓的反对声音,早已经沸反盈天了!
他们认定了,这不过是朱泺的托词!
赵志皋等人同样如此认为。
并且也认定了,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这涉及到朝廷的财政,除非燕王朱泺能够解决朝廷巨大的财赋窟窿,否则矿税皇帝是绝对不会废除的!
如此,他就势必要夹在改革和皇帝之间。
选改革,就要惹怒皇帝。
支持皇帝,就等于反对自己的主张:改革!
朱常洵同样认为朱泺这番话是托词,要拖延时间,其心中十分得意,拖延有用吗?
叶向高等人提出了如此犀利的政治主张,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定然会就这一主张,不断向父皇逼宫。
而父皇的压力,最终都会传导至都人子身上!
他必须做出选择!
而他朱常洵,只要不触碰问题的核心,说一些旗帜鲜明维护父皇的话就可以了!
让父皇所青睐看重!
戚金将朝中群臣的反应看在眼中,心中则暗暗冷笑。
别人不相信燕王朱泺说的要调查,他却相信。
这位王爷做事,从来都是有准备,有的放矢的!
哼!
“退朝!”
安静中,高处龙庭上忽然传来冷哼,皇帝黑着脸,怒而丢下一句话,起身离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送皇帝后,沈一贯在叶向高等人的搀扶下走出奉天殿,其人眯着眼睛看着走在前面的朱泺。
方从哲压着声音冷笑道:“老师这一主张将其逼入了两难的绝境了,老师高明!”
“大人,大人……”沈一贯刚张嘴准备说话的时候,一名礼部属官匆匆跑到叶向高面前:“阁老,倭寇的使节团到了,给朝廷带来了一百万两赔偿,以及要给陛下敬献贡品。”
叶向高面色瞬间变了变,扭头看着沈一贯:“次辅,这些倭寇怎么来的这么不是时候,我们正要围猎朱泺,他们却来了。”
“倭寇来了,不就是替朱泺炫耀武功吗?”
要知道,倭寇可是朱泺大败的。
倭寇来朝贡,衬托的就是朱泺的荣耀!
沈一贯面色平静,唇角泛起一丝冷笑,虚弱说道:“把我们提请废除矿税的主张散播出去,让愚民们知道,我们废除矿税同样是改革,同样是为他们着想。”
“让民间议论逼着朱泺表态,倭寇替他炫耀武功,也无法让他避开这个问题!”
叶向高想了想,随即笑了,冷笑道:“不错,我们得让那些愚民知道!”
⋯⋯⋯
“听说了吗,沈阁老在朝中提出废除矿税!”
“真的要废除矿税?”
“听说现在是皇帝不同意。阁老们说了,这同样是改革!”
“对啊这就是改革啊,不就是燕王文章中所说的,让咱们过上好日子吗?对了燕王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燕王没有态度,燕王说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
“我看燕王就根本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表态,支持他就会惹怒皇帝,反对就等于打自己的脸!”
“胡说,你这个酸秀才太坏了,燕王怎么会反对!俺相信燕王说的话,燕王肯定是去调查了!”
“对,我也相信燕王!”
⋯⋯⋯
一日后,废除矿税的消息就在京中传开。
百姓在沈一贯等有心人刻意引导下,竟然没有去怀疑朱泺,反而真的相信朱泺那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托词。
对此,沈一贯等人极为恼怒。
同时也十分震惊。
他们意识到,朱泺在百姓心中已经树立起了十分大的影响力!
乾清宫。
“陛下,此番倭人归还了剩余三百万两中的一百万两,倭国使节提出,希望可以得到陛下的接见,敬献为陛下准备的活礼物。”
叶向高站在软塌不远处,小心翼翼的汇禀着倭国使节团的要求。。
对于一百万两战争赔款则轻飘飘一句话带过。
这么大一笔钱,不说肯定是不行的。
但叶向高也不想让皇帝因此而高兴,忘记昨日朝堂上,燕王朱泺对矿税问题保持沉默之事。
想来皇帝对燕王的这种态度,十分不舒服吧。
而他们要的就是皇帝不舒服!
继而离间这对父子在改革上达成的默契。
至于说着矿税最终能不能废除相反就并不重要。
对外,他们已经博得了好名声。
而矿税损害最大的是那些小工商业从业者。
背后站着藩王、后宫、官权、绅权的大商人,大工坊厂矿主,损失的利益本来就很少。
太监们根本不敢征收以藩王、后宫为代表的皇权商税。
到了地方,太监需要地方官员的配合,对官权介入的商业同样不能征收。
最终也就是绅权受到了一点损失,不过士绅与官权本来就是一个十分紧密的联合体,以官权为媒介。
士绅通过贿赂太监,少征,乃至不争都是常有的事情。
大部分的矿税,最终还是要小商人,小工坊,乃至愚民们来承担。
被沉重矿税盘剥而破产的小商人、小工坊,愚民,他们的土地产业又会成为大家可以分润的一块肥肉。
在矿税上官权、绅权与皇帝的冲突,就在于掠夺这些破产小商人,小工坊,破产愚民土地问题上。
藩王、后宫为代表的皇权总是借助权利的优势,瓜分掠夺绝大部分的利益。
他们这些官权、绅权为代表的利益团体,只能喝一口皇权剩下的残羹剩饭!
此时主要的矛盾集中点。
而他们为代表的官权、绅权之所以高举废除矿税的旗帜,旗帜鲜明的站在皇帝的对立面。
除了表达不满外,让藩王、后宫为代表的皇权收敛一些,不敢太过放肆的与他们争抢外。
就是向那些破产的小商业主,工坊主,乃至破产的百姓买好。
将脏水全都泼到藩王和后宫为代表的皇权身上!
如此,破产的小商业主,工坊主,农民,在出售手中工坊、土地的时候,怀着对皇权的痛恨,就会选择他们为代表的绅权、官权!
而他们因为高举的旗帜,始终都可以保持一个清廉为民的形象。
叶向高说完后,小心翼翼打量着皇帝。
他要看看,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后,会不会表现的过分高兴。
便见皇帝面色沉沉,点头轻嗯一声:“朕知道了,倭寇先凉一凉,什么时候召见,朕自有决断!你下去吧!”
观此,叶向高就知道,倭寇的朝见,并没有减轻皇帝对燕王朱泺的不满。
‘朱泺!你想要改革,我们就用改革离间你们父子,用改革将你碾碎!’
叶向高心中得意冷笑,面上却毕恭毕敬:“臣告退!”
等叶向高转身之际,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道让他如芒刺背的目光,他身体本能的绷紧,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脚下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哼!
朱翊钧眼神冰冷的看着叶向高离开,鼻孔传出微微冷哼。
陈矩知晓,皇帝将沈叶等人高举废除矿税的主张看的一清二楚。
这位皇帝可不是昏君!
相反聪明才智不必历朝历代的那些圣明贤君差一丝半点。
若非如此,又怎么可能十年不朝,都能将整个国家牢牢地掌控在手中,没有人能够威胁到皇权,动摇的了社稷!
当然,他也知道,燕王对废除矿税这一问题,没有如同福王一般,坚定不移的站在皇帝一边,而是保持沉默,同样让皇帝心中不舒服。
毕竟孔夫子都在遇到一位稚子举报父亲偷羊的事情后,还感慨稚子做的不对,应该亲亲相隐呢。
皇帝知道燕王的为难,但是在这种时候,还是希望做儿子的,能够亲亲相隐,帮亲不帮理,站在他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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