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他想要干什么?”
“他是握刀的藩王，此番又为朝廷立下开海大功，彻底解决废除矿税的财政缺额，骄横跋扈，是不是要对我们动手?”
“他敢！我们身负功名，即便我们做错了，我们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大明！朝廷早在数年前便开言路，难道还不准我们为朝廷建言献策吗！”
⋯⋯⋯
数千名士子被拘押在常胜军大营，被常胜军将士团团围在营内校场上，惊恐不安的议论声~窃窃响起。
海中砥、熊廷弼、孙承宗、袁可立等人站在外面看着。
孙承宗低声询问道：“敬语兄，殿下准备怎么处置这些士-子?”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孙承宗、袁可立二人为首的士子参谋们。
常胜军入城，徒手缉拿士子，是在朱泺的授意下，海中砥依令执行的。
作为被燕王朱泺明显作为常胜军将来主帅培养的海中砥，成了他们中间，最有可能知晓朱泺心思的人。。
熊廷弼也不由看向海中砥。
海中砥看着众人看向他，不由苦笑摊手：“此事，王爷没有透露，我也只是依令行事，我也猜不透王爷的心思。”
闻言，周围竖着耳朵听着的参谋们不由露出失望神色。帅帐。
戚金从外面匆匆走入。
朱泺正在看着这段时间京中发生各种事情汇总，听闻动静后抬头，看到是戚金后，询问道：“前辈，那些地方派出的代表交代了吗?”
戚金点了点头，不过面色并不好看：“交代是交代了，不过这些人说的大多没有什么用处，威逼利诱，甚至刑罚都上了。”
“根据这些人反馈的消息，没有实质的证据指明，顾宪成为首的东林党与地方有什么勾结。”
“大多是顾宪成提出的放权理念，切合了地方官府的实际利益，这些人以为朝野内外，声势浩大，能够成功，所以主动汇入其中，妄图火中取栗。”
其实早在这个结果之前，朱泺便有此预料了。
以顾宪成的奸猾，是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给他的。
可朱泺还是不由有些失落。
甚至烦躁！
戚金察觉到朱泺的烦躁。
心中十分好奇，他在这位身边也很久了，还是为数不多几次，看到这位王爷如此一面。
而往往这种时候，就意味着，一定有什么，他们看不到，而这位王爷看到的严重问题。
“殿下，这群极端狂热的士子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事态也压下去了，顾宪成与袁崇焕更是销声匿迹不敢露头，王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闻言，朱泺不由苦笑。
他起身从帅案后踱步走到帅帐门口。
眼睛盯着远处校场被常胜军将士围住的士子们，面色沉凝说道：“就在你们做事的这段时间，我遣人去北镇抚司衙门调取了一份文卷。”
“是锦衣卫专门记录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事情，以及顾宪成东林党北上宣讲，每到一地发生的事情。”
对于朱泺能从北镇抚司得到这种文卷，戚金一点儿都不好奇。
且不说这位燕王的身份。
以他还有着锦衣卫百户的身份，这种不算机密的文卷就可以轻松搞到手。
他耐心听着。
“锦衣卫就没有抓住顾宪成与地方勾结的证据，否则父皇也不会坐师东林党闹得这么大。”
“可我分析这些驳杂琐碎的信息，尤其是顾宪成每到一地的讲话，以及重点所见之人，隐约察觉到，此人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他推动放权呼声，可每当一地，与地方实力派的交往却并不频繁，而是频繁的接触地方大商业主、大工坊主。”
“接受这些人对东林书院的捐赠，请教一些关于营商的问题。”
朱泺转身，看着戚金面露奇怪不解之色，反问道：“前辈听了这些，觉得顾宪成是一个贪财之辈?”
戚金下意识点头。
朱泺摇了摇头：“北镇抚司衙门对他们密切关注的人，都有一个总结分析。”
“北镇抚司衙门是这样总结顾宪成的：一个野心勃勃的投机者!”
“再加上他极力推动放权这一条，那么他接受地方大商业主、大工坊主的捐赠，请教营商的经验以及一些问题，就绝非贪财可以解释。”
“这是一个权力欲极强的人，钱财他根本不会放在眼中，他想做的事情更大，图谋更大！”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是想要假借改革之名义，推动放权，实现地方官权、绅权彻底掌控大明的财富资本！”
“他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又在官场侵淫多年，对权利十分了解，但是对金钱的运作，术业有专攻，他懂得不多，所以他需要向那些大商业主、大工坊主们请教。”
“他想要用改革，实现官权、绅权、资本的庞大利益体系，用这个利益集团，彻底绑架朝廷！”
“牢牢地控制住大明！”
“这是一个以理学道统大于治统为基础，在此基础上，要更进一步实现臣权高于皇权。”
“地方高于中枢！”
“让整个大明，以资本为纽带，为某一个少数群体、阶层所控制！今后所有的朝廷政令，都要依照他们的意志来进行。”
戚金已经完全被朱泺的推断给震惊到了。
朱泺看着戚金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其实他也被震惊到了。
对顾宪成行为的推断，让朱泺敏锐意识到，改革刚刚开始不到一年时间，新的矛盾正在随着客观环境的变化发生改变。
在改革之初的矛盾，是新生产力、生产关系与顽固腐朽、保守之间矛盾。
而现在出现的新的矛盾是改革过程中，有人披着改革的皮，想要借助改革，推动官权、绅权彻底掌控新生产力、生产关系，以及所创造的财富资本。
简单点说，其实顾宪成想要推动的就是官商资本！
在分析出顾宪成想要实现官商资本的目的后，戚金来之前，他就在反思，为何张居正的改革，没有引起这种新矛盾。
而他的改革，不过刚刚开始，不到一年的时间。
就萌发了官商资本这一倾向。
他认为，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他与张居正改革的本质不同。
张居正的改革，是部分有远见的士绅阶层，看到了本阶层内部的严重腐朽，看到了本阶层与政权、百姓利益直接的尖锐激烈矛盾冲突。
由此而引发的本阶层改良自救。
帝师的改革只是对症下药，对暴露隐患的一种改革。
没有触及到新生产力、生产关系。
而他的改革，从开始之初，奔着的目的就新生产力。
顾宪成无疑无论是眼界，还是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都属于士绅阶层中的佼佼者。
改革之初，他便敏锐的察觉到了新生产力、生产关系这一新事物。
并且敏锐意识到，官权、绅权与这一生产关系结合后的威力！
不过朱泺推断，顾宪成对这些概念是十分模糊的。
否则也不会在宣讲北上的途中，不断的接触各地官权、绅权背景的大商业主、大工坊主，向这类人请教营商上的一些问题。
这倒是十分符合事物发展的普遍规律与理论，当客观环境出现变化，一些事情、东西不需要他这个先知先觉者去推动，亲自去点拨，就会自然而然的出现。
不可否认，官商资本相较于原来的大明，同样是一种先进生产力的代表。
如果原有的历史上，能够萌芽官商资本，也一定可以让这个族群少走很多弯路。
但这不符合朱泺改革大明的理念。
他想要的改革，是尽可能在温和的环境中，百姓能够享受改革的红利，实现封建小农经济，向新生产力的转变。
用改革解决大明现有的种种尖锐矛盾，实现平稳过渡，民富国强的目的。
而无论是自由资本，亦或是官商资本，也一定会经历新生产力发展过程中，羊吃人的现象。
无疑，官商资本这种也可以算是先进生产力的东西，羊吃人会比自由资本更加严重，更加残酷！
自由资本模式的新生产力发展，即便对普通百姓群体的破坏性很大。
但始终都会有来自权利层面的约束。
即便利玛窦口中，资本革命，逼迫君主签订大宪章的英吉利，其自由资本，都始终受到一定性权利层面的约束。
可饶是如此，英吉利新生产关系发展过程中的羊吃人都是十分残酷血腥的。
那么，大明眼下萌发的官商资本，一旦夺取了主导权，权利与资本的结合，代表着未来的先进生产力的确会发展。
但这种失去约束的先进生产力方式，其残忍程度、血腥程度将会是史无前例的！
大明的新生产力萌芽、发展就需要以成千上万无家可归百姓的尸骨来奠基！
官商资本的发展，其对百姓群体所造成的创伤和痛苦，甚至会超过一次改朝换代的战乱动荡！
“那就干掉他！”
朱泺错愕的看着面前杀意凛凛的戚金。
戚金自从卸掉武将的身份，跟在他身边后，便收敛了身为武将这种喊打喊杀本能的做事习惯。
但今天却罕见如此。
朱泺很快也就明白了。
因为戚金也看到了官商资本这种，相较于现在的大明，算得上先进生产力代表的形式，其中鲜血淋漓的残酷了。
在没有解决办法的情况下，本能的选择了用刀子来解决问题。
朱泺摇了摇头，解释道：“事物普遍发展的规律性，决定了，一旦有了事物萌芽的合适环境后，即便眼下没有了顾宪成，也会有张宪成、王宪成。”
“不过如果能够找到顾宪成的话，杀了倒也是一件好事情。”
“有时候，刀子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可以将问题暂时压制，为我们的改革争取更多时间。”
其实朱泺也一直控制不住心中的杀意。
“不过王爷，这件事情不能你来做。”戚金提醒道。
大明自从广开言路，不因言获罪开始，文臣就多了一层保护伞。
指着皇帝的鼻子骂昏君，动辄血谏，非但不会因此而获罪，即便短暂的被处置，也会很快复起。
相反还会得到一个清流的名声。
朱泺忍不住想到了魏忠贤。
以及鼎鼎大名的东林点将录。
做这种脏事情，的确不能他自己去做，不然接下来的改革也无法进行。
别人会抓住你的污点，不断的把一个小小的污点，无限度的放大。
让天下人进行道德审判！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保持克制的最根本原因。
“先去见见那些士子，至于东林党，我心中已经想好了对付的办法。”
随后朱泺与戚金来到校场。
“燕王来了!”
“燕王，我们有功名在身，难道你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因言获罪，滥杀无辜吗！”
“你要是敢这样做，你就是大明的罪人！”
⋯⋯⋯
砰！
枪声响起的瞬间，乱糟糟的声音瞬间止息。
所有士子惊惧不安的看着燧发枪下肩，明亮铳剑对准他们的常胜军。
海中砥将手中的打空了的枪扔给扈从后，小跑着来到朱泺面前，大声询问道：“卑职依照指挥使之令，已经将所有支持放权的士子带回军营，请指挥使示下！”
朱泺看着海中砥，冷肃吩咐道：“如何处置，本王放权给你们!”
“由你们这些军中将领自行决定！”
海中砥错愕不解的看着朱泺。
杀还是不杀呢?
可不等他开口询问，朱泺已经转身离开了。
戚金连忙跟上朱泺，满头雾水：“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放心吧，海中砥等人会明白的，他们可都是难得的人杰，会明白我的意思。”
熊廷弼走到海中砥身边，用肩膀轻轻碰了碰海中砥，得意笑道：“海秀才，是不是不明白王爷放权给你，到底要你怎么做?”
“你要是愿意向我请教的话……”
不等熊廷弼说完，海中砥脸上就闪过一抹恍然之色，扭头得意道：“门儿都没有！”
话罢，他快步离开。
熊廷弼也不失落，反而还笑了笑。
“所有士子，五个人一组！”海中砥离开不久后，龙有田就冲到士子们面前，大声呵斥着。
同时有将士们领着一桶桶水出现在士子们面前。
海中砥这才领着一群常胜军将领们出现，他站在士子们面前，咧嘴残忍一笑，大声说道：“王爷放权给本将！”
“说了请诸位同窗喝茶，王爷就一定不会失信于人，你们每人面前一桶茶，半个时辰内喝光！”
“若是喝不完，那么你们身后的常胜军将士们就会带你们走!”
“旁边已经刨好了一个土坑，为诸位同窗准备的！”
“现在开始！”
砰砰砰……
士子们看着面前一大桶白水，刚要出声驳斥斗争的时候，枪声响了。
周围看押的常胜军将士开始对天鸣枪。
“骄兵悍将！”
“兵痞!”
“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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