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时,没事吧?”
李成梁看着顾宪成的面色青一阵紫一阵的交接变幻着,眼睛通红盯着手中的报纸,双手、身体剧烈的哆嗦晃动,试探着询问道。
“好!好!好!”
顾宪成咬着牙连说三个好字:“袁元素不愧是我的学生,不愧是我的学生,三千君子,三千君子,为顾宪成为大明朝培养出三千君子,也算是一件幸事……”
噗!
话未说完,一口血喷在手中的报纸上。
“顾先生!”
“顾先生无恙吧?”。
⋯⋯⋯
辽东集团的将领们装作一副关切的模样纷纷起身。
顾宪成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唇角的鲜血,摆了摆手,努力坚持站稳:“我没事,我没事,诸位不必担心。”
噗通!
话刚刚落,顾宪成直挺挺的向后砸倒在地上。
两日后。
一辆马车从在李如松带领辽东将领亲自送别下,从宁远城中驶出。
马车在城门处停下来。
顾宪成裹着厚厚的被子,靠在车窗旁边,冲李如松拱手道:“如松兄,国主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收缩兵力,你们可以派兵接收了。”
“请一定要转告福王,叔时无可奈何,只能身在曹营为福王谋划,请福王一定要振作精神,莫要因为一次失败而灰心丧气。”
“莫要辜负了我们这些人披肝沥胆,忍辱负重,呕心沥血的付出。”
李如松骑在马背上,郑重拱手道:“请叔时放心,叔时的话,我一定一字不差的转告殿下!”
“告辞!”
“告辞!”
哼!
顾宪成离开不久后,李如松不由冷哼一声,唇角泛起一抹冷笑,顾先生说的这番话,看似恳切,反正他是不会相信的。
无外乎想要两面谋利,两头押注罢了。
“吴镶你亲自领兵去接收女真人撤离的屯垦以及城池!”
吴镶听闻命令后,心中不由激动,如此他的名字一定会写在战报叙功的折子上!
“卑职遵命!”
远处,摇摇晃晃离开的车马内,顾宪成从袖口中拿出揉的皱巴巴的报纸,面色苍白如纸,双手哆哆嗦嗦的看着上面的内容。
东林三千君子!
开襟小娘!
立传记!
顾宪成怎么也没有料到,他教出来的学生,尤其是袁崇焕。
竟然是亲手埋葬他的人!
“朱泺!”某刻,顾宪成忽然撕心裂肺的狰狞嘶吼一声,他很清楚,如果不是朱泺暗中推动,袁崇焕那种有点小聪明的人,绝对不敢如此!
建州。
叶向高的神色也十分不好看。
汉奸走狗传!
东林三千君子不光对准了顾宪成,他都受到了无妄之灾!
皇太极坐在叶向高的对面,此刻是他叶向高给他授课的时间,皇太极看着叶向高出神却又狰狞的神色,心中很明白叶向高的心情。
就在南直隶的报纸随着海商传来后,当天夜里,叶向高发狂变态的把阿玛赏赐给其的明人女子折磨死了。
最滑稽的是,事后才知道,这个名人女子竟然怀孕了。
叶向高为了留个子嗣,可谓是用尽了一切手段。
白天除了为他讲圣人的询问,以及出谋划策,几乎所有的精力差不多都趴在 nv人du皮上。
所求也不过是一个子嗣。
吃着各种补药,以七旬高龄累死累活的,想尽一切办法,好不容易身边的女子怀孕了,可竟然被自己给活活折磨死了。
“朱泺!”某刻叶向高忽然狰狞喃喃。
许是察觉自己失态了,叶向高连忙作揖:“贝子,臣失礼了。”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袁崇焕在南直隶的所作所为,定是燕王朱泺暗中推动的。
叶向高把这笔账算到朱泺头上,皇太极觉得很恰当。
唯有如此,这些人才能够为金国死心塌地的卖命。
皇太极十分宽和大度的摆手,“先生悲从中来,人之常情,若是学生,学生怕是不足先生万一!”
叶向高暗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悲痛欲绝的怒火,郑重询问:“贝子的镶白旗训练情况如何?”
皇太极脸上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学生不知燕王朱泺的常胜军现在到底是何种精锐,但是学生十分肯定,常胜军的练兵之法十分先进!”
“镶白旗虽然训练时日不过两月有余,但是学生可以肯定,训练成军后,镶白旗将会成为八旗中最为强劲的劲旅!”
“其他人要么不愿意分太多的汉人入本旗,要么即便分了,逐步装备燧发枪等火器装备,可是训练法子,还是依循延续汉军旗原本的练兵之法,我曾多次向各旗旗主提出异议,不过没有人把我的话当回事情。”
“都觉得我是完全被汉化了的女真人异类。”
叶向高看着满面笑容激动的皇太极,哪里不知皇太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似乎十分高兴的原因。
八旗与汉军旗不同。
这一批被贩卖而来的南直隶百姓,兵入八旗中,八旗旗主施行了极为严苛的女真同化政策,剃发易服也就算了,还严格要求,不准说汉话、不准过汉人习俗等等一系列严苛要求。
这是努尔哈赤同意了的。
说白了,就是强力将贩卖而来的明人改造成女真人。
努尔哈赤如此做,倒是也能够理解。
毕竟随着八旗的扩充,虽然也有大量的女真旗丁补充进来,可汉人数量也实在是有点多了。
努尔哈赤也有担心。
不敢如同汉军旗一般对待。
可皇太极在这方面却比较松。
除了剃发易服之外,其他方面的习俗、语言之类都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办法。
谁让他的镶白旗九成几乎都是明人呢。
当然这也与皇太极对汉文化的接受和认可不无关系。
叶向高笑着点了点头,提点道:“贝子做的已经够了,贝子现在要做的就是真正掌握住镶白旗,把镶白旗训练成如同常胜军,完全忠于朱泺似的强军劲旅。”
“贝子一定要效仿此王,要做到人心在贝子身上凝聚!”
“将来时机合适,镶白旗展现强大的战斗力,而其他各旗逊色镶白旗之时就是贝子的机会。”
“为何舒尔哈齐汗的正白旗一旦拆分,就彻底垮掉了,不能够为他所用?”
“为何燕王朱泺却能够牢牢掌控常胜军,并且以常胜军为基本盘,操控掌握了八省联军,近十一万精锐兵马,就连皇帝,连大明朝廷都忌惮他!”
“这个问题贝子要好好思考,如此机会来了的时候,才能够迅速扩大贝子在军中的影响力,为贝子将来奠定基础!”
皇太极脸上的骄傲激动之色渐变郑重,点头道:“先生教诲,学生铭记于心,学生一定不会输给燕王朱泺的!”
“学生将来一定要亲自领兵,与此王逐鹿天下,为先生报仇雪恨!”
“好!好!好!”叶向高攥着拳,连说三个好字,狰狞的面孔,既笑着,又在流泪。
⋯⋯⋯
湄潭。
距离遵义府衙不过一日的路程。
皇帝沿途巡视而来,因为一些紧急事情需要处理,皇帝暂时下榻湄潭。
湄潭经历战火一年多,依旧没有休整,略显破败的府衙。
皇帝坐在堂上。
跟随皇帝巡视的臣子们坐在两旁。
朱常洵也位列左侧的尊位。
此时所有人手中都拿着一份报纸,尽管是看第二遍,在接到这份报纸的时候,他们就看过了。
可此刻所有人看着,神色都各不相同。
朱常洵尽管隐藏的很好,可眼神却极为的阴沉晦暗。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袁崇焕这通操作的背后,看似是亲手埋了顾宪成。
顾宪成的死活他不在意。
可他希望南直隶继续乱下去!
而这份报纸,士林的反应,已经预示着,士林背后的官绅彻底选择了低头配合都人子!
“.南直隶进入了循序稳定的阶段了,朕总算可以好好的松口气了!”众人沉默中,皇帝忽然开口,便见皇帝笑着放下手中报纸,看向众人。
目光最后落在戚金等人身上:“戚爱卿,这一路来,朕多是走马观花,马上就要到遵义了,朕要从田间地头、工坊、学塾等等所有的一切,仔仔细细,瞪大了眼睛好好看看,不用你们安排路线。”
“接下来朕去哪里,朕会临时决定!”
“身边只带少数的御林军保护,以及诸位爱卿。”
“听说你们播州的秩序很不错,朕就要亲自看看,是不是如你们所说的!”
“戚爱卿你敢不敢?”
闻言,戚金起身立正,一副武将作风,郑重抱拳道:“臣遵命!”
“善!”皇帝不给其他人提意见的机会,就率先决定了。
他拍着手说道:“太平无事牌也该有个决定了,朝中的消息来了,朝中一致同意,诸位爱卿还有什么异议?”
王锡爵等人隐晦的看了眼朱常洵,现在他们即便想要反对,也无法开口了。
朝中已经一致同意了。
若是他们有一人在朝中,或许福王系就不会被赵志高二人压制的没有办法反抗。
王锡爵看了看皇帝,他在猜测,皇帝当初派赵志高、张位回朝,就有这个用意。
“臣等同意!”
“臣等同意!”
最终王锡爵等人只能无奈表示赞同。
谁都明白,南直隶不可避免的翻开了崭新一面,有燕王朱泺取代福王朱常洵的一面!
善后问题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初步解决。
接下来怕就是燕王描绘下的南直隶了!
不知有多少人,此刻满嘴苦涩,不安的琢磨着,南直隶能不能扛得住的此王的攻势。
“陈矩拟旨传令南直隶吧。”皇帝吩咐一句,看向骆思恭:“骆思恭,南直隶近期还有什么消息松。”
闻言,其他人也全都看向骆思恭。
因为燕王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所以燕王十分的肆无忌惮,南直隶几乎很少有消息传来。
要不是太平无事牌之事涉及到刀兵,恐怕也根本不会知会皇帝。
他们能够收到的消息,都是锦衣卫暗中传来的。
骆思恭连忙起身,“禀陛下,燕王在东林报刊发两日后,提出了促进再就业,具体情况尚不可知。”
“同时南直隶正在轰轰烈烈的组织百姓,并且开始在自耕地中种植土豆,不过……”.
“促进再就业?咱们这位爷,又出新词儿了!”
“到头来还不是给咱们压担子吗?”
“可不是吗,让咱们大量的雇佣愚……百姓,这个钱谁来出!”
“诸位,诸位还是忍着点吧,忍着点吧!别忘了咱们现在的处境,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
一群南直隶有头有脸的士绅、商贾们站在燕王书房别院外面,乱糟糟的议论着,既不克制,声音也没有太过于高。
对于站在别院外面,负责戒备的常胜军将士,好似并不害怕这些话传到朱泺耳中。
实则这些人就是想要朱泺听到他们的牢骚。
现在的情况没有人会蠢到不知轻重去反对朱泺。。
可是他们也不想被朱泺牵着鼻子走,让朱泺听一听他们的牢骚,促进再就业也就罢了,只期待着,后面的事情,这位王爷能够慎之又慎。
南直隶已经在组织民间百姓。
他们被组织起来的民间组织,以及士子参谋们逼得不得不表态,准许百姓在自耕地种植土豆,并且眼下产出的生丝不会被评为中等以下的承诺。
诸如此类的让步妥协,这段时间,随着燕王朱泺南直隶,翻开了崭新一页后,简直就是数不胜数。
尤其是随民间组织建立后,展开的新生活运动。更是让他们倍感憋屈的同时,又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
以往的小民百姓,在士子参谋或者常胜军分配到各地的将士带领下,竟然敢对他们指手画脚!
北直隶官绅豪商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正在南直隶上演。
而南直隶甚至有些更加过火!
南直隶百姓被欺压的太久了,生活水深火热的困顿,当得到支持后,在新生活运动中,甚至带着一丝报复的倾向。
此类带有报复性的苗头,尽管没有酿成流血事件,但也已经让作威作福,高高在上,以上等人自居的南直隶官绅商贾们感到心惊胆战。
曾几何时,和平期间,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小民百姓,竟敢如此放肆!
范永斗等商贾中的领袖们站在最前面,扭头看了眼身后议论的同行,走上前,拱手询问值守的常胜军把总:“把总,不知王爷什么时候接见我等?”
把总看着范永斗说话的时候,悄咪咪的拿出一锭银子,冷冷瞪了眼范永斗,同时往后退了一步:“王爷叫你们的时候,自然会叫你们!要不是王爷要老子对你们客气点,就凭你刚才的动作,老子就赏你一刀!”
把总说着,把手按在佩刀上。
范永斗面色变了变,胖乎乎的身子连忙缩了缩,拱手讪笑道:“王爷治军言明,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把总冷冷瞥了眼范永斗。
常胜军内部,两操三讲,只要是不执行任务,两操三讲即便是军中的将军们都不能缺席。
讲的就是团结、廉洁等思想问题。
除过两操三讲之外,就是严格的纪律,军中有专门的督导队,由士子参谋们牵头组织监督。
军中不是没有手脚不干净的。
不过但凡管不住自己手脚的,严格的军纪等着呢,不是鞭刑就是惩戒之后,赶出军营。
甚至还有掉脑袋的!
范永斗讪讪笑着后退,把总不再关注他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收敛变得凝重。
以前知常胜军善战、军纪严明等等。
毕竟没有亲自近距离接触过。
福王南直隶输的干干净净,燕王主导南直隶已经成为定局这段时间,大家处处觉得憋屈难受。
规矩太多了!
多的让人束手束脚的,做什么都不爽,战战兢兢的,生怕踩了红线。
所以大家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腐蚀!
他们改变不了燕王朱泺,但可以腐蚀燕王朱泺身边的人!
虽然整体的大方向不会因此而短时间动摇,可毕竟他们真正接触燕王朱泺的时间和机会也很少,至少腐蚀燕王身边做事的人,他们的日子就可以好过一些。
从长远看,此法未必没有可能瓦解燕王势力!
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本就是轻车熟路。
只是,以往这种小人物根本不需要他们送银子,他们送都是送一些真正的大人物。
可今天的种种,让范永斗等人意识到,想要腐蚀瓦解,怕是还需要很长时间!
燕王内部的纪律性严苛的令人震惊!
经过把总的呵斥后,杂乱的议论声也止息了。
别院外变得静悄悄。
商贾士绅代表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王爷留步,王爷留步!”片刻后,别院内有声音传出。
范永斗等人小幅度侧身伸脖子,顺着别院门口往内里看去。
朱泺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李旦等海主,笑着说道:“诸位,本王希望我们只见的,朝廷与你们这种新的合作模式能够善始而善终。”
“本王清楚,诸位虽然手中拿了太平无事牌,可心中还是不安,不碍事,本王说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只要诸位是诚心、忠心为朝廷做事,本王可以在这里承诺诸位,在将来诸位一定不会后悔今日之决定。”
“还请诸位马上返回海上,整顿协调你们各自的部众,再过一个月,shang海就要开铺,本王希望到时候你们能够带领部众前来,当然本王有个提议,最好你们可以为你们的部众,置办统一的服饰。”
“到时候,本王希望看到一支整洁、精锐的水军出现在 shang海浦口!”
李旦等人注视下,朱泺转身从熊廷弼手中接过一张卷着的纸张。
李旦等人不由微微眯着眼睛。
很明显是早准备好的。
可偏偏在之前给他们颁发太平无事牌的时候,却没有提及。
一时间,一群海主们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朱泺展开后,李旦等人注意到,是一张服饰图。
看着像大明军中的制式红袄战袍,可有有些区别。
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前胸后背有两个设计好看的明字!
朱泺笑着解释道:“服饰就按照这个样式来做如何?本王已经命令人做出了成衣样品,如果诸位觉得花销甚大,第一次的制式常服可以由本王自己掏腰包来为诸位部众置办。”
“没有其他意思,诸位手持太平无事牌,打着太平无事的旗帜在海面上活动,代表的是大明朝廷的颜面。”
“朝廷不能让其他国家的人,认为朝廷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李旦等人也一直在琢磨眼前这位心思缜密深沉的王爷为什么会关注这样一件小事。
听闻了朱泺的解释后,他们暗暗松了口气。
李旦率先拱手道:“朝廷如此礼待我等,王爷给我等争取了如此好处,给我们一个能够放心踏足大明疆域任何一地的机会,我们岂能不知恩图报,请王爷放心,今天我们就找铺子,按照样品置办!”
“对!这点小钱,岂能让王爷出!”
“王爷……”
其他海主纷纷表态。
熊廷弼站在朱泺身边,与另一旁的王子敬不动声色相互对视一眼。
别小看一套制式的服装,其中的学问可并非王爷说的那么简单。
太平无事牌的颁发,等同于收编这些海匪。
可又不算是收编,更多只是大明占据优势上风的一种合作罢了。
朝廷是无法真正号令管控那些海匪。
自家王爷不甘心如此。
所以做了这套制式的服装。
与大明的制式军服九成相似,上面还有两个明字字样。
其实就是要在长时间无形的潜移默化中,让海匪们认同朝廷,认为自己也是大明军中的一份子!
当初他们也不明白,可王爷解释后,他们立即意识到,一个小小的改变,是真的会产生很大效果的!
为将来做某些事情,潜移默化中铺平了道路!
目视着李旦等人离开,朱泺吩咐道:“让外面等着的士绅商贾代表进来吧。”
片刻后,范永斗入内。
行礼落座,范永斗坐在左侧的尊位上。
他看着那些南直隶士绅代表们,心中暗暗恨的咬牙。
福王朱常洵主 zheng的时候,别说这么尊贵的位置了,但凡与士绅一起,能够捞得上一个座位就不错了!
眼下这般,肯定不是他范永斗的地位提高了。
而是没有人愿意坐在靠近此王显眼的位置。
以往的好位置,现在坐的都是他们这些商贾代表,其中好些人,背后的主子,反而坐在靠边角的地方。
范永斗压着心中的不快,拱手谄笑:“王爷,此番小民等来叨扰王爷,是为了王爷所说的促进再就业之事。”
“王爷在布告中提出,雇佣更多的百姓,可以抵消一定的商税比例,只是,只是此事与国法不合,我们这些人,或是考取,或是捐输都有功名在身,按照朝廷的律令,我们的产业是不收商税的。”
众人哗的一下看向朱泺。
促进再就业他们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可这抵消商税不能假装看不到。
此事是这份布告中最为险恶阴险的陷阱。
他们都是精明人,十分清楚,现在不当回事情,无视了这份布告的话,恐怕将来这商税就要落在他们的头上。
朱泺笑着放下茶杯,目光扫视众人,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说道:“诸位是有区别对待啊!”
话中,朱泺伸出手,熊廷弼立刻把一个账本放在她手中,朱泺翻着账本,低头看着自言自语说道:“这是常洵主 zheng南直隶时期留下的账册,上面税收一项中,分明写着,诸位给常洵缴纳的商税。”
“为什么常洵可以有,到了本王这里就不行了?是因为本王母妃是都人出身,活该卑贱?”
范永斗等人面色瞬间大变。
这是人话嘛!
他们这些人算老几,谁敢看轻你一位皇子的身份。
何况你燕王朱泺,智计百出,手段凌厉,谁敢真正看轻你!
“臣等不敢!臣等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一群人坐不住了,屁gu从椅子上哆嗦的滑落,跪倒一地,声音颤抖着解释。
所有人都满嘴苦涩。
福王那税收根本就不是税收,只是投献!
他们为了帮福王!
每个月多则三四十万,少则一二十万的投献!
只是福王为了面子好看,直接把这部分统计到了税账里面。
大家都知道!
就是皇帝也知道!
现在却被此王钻了空子要挟恫吓大家!
偏偏还有苦难言。
否则就是轻视他,认为他是都人之子,活该卑贱!
“诸位快起来,诸位快起来!”朱泺如沐春风笑着将范永斗搀扶起来。
等待所有人战战兢兢重新落座后,朱泺并未坐下,拍了拍手中的税账,一边踱步,一边郑重说道:“诸位不是内心认为本王卑贱便好。”
“至于这税收问题,常洵开了个头,本王倒是觉得他开的很好!”
“南直隶的情况不同,以往朝廷免了诸位功名在身者的粮赋、商税,既是对文明的尊敬,对诸位功名之人的嘉奖,同样也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商业并不繁荣。”
“可在新形势下,南直隶的商业高度繁荣发展,朝廷也会跟着形势的发展,在商税上做出一定的变化。”
“以往你们与小商贾同等规模,大家都不纳税,甚至你们的规模超出小商业主四五倍也不纳税,这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朱泺摆了摆手很轻松,很不在乎的说着。
可范永斗等人面色却十分凝重,脑子里都在等着那个但是!
“但是……”果然来了:“本王适才也说了,现在与以往不同,你们的规模超出了小商贾几十倍,甚至百倍也不止,形势变化,朝廷必然要推动相应律法的变化。”
“常洵走出了第一步,本王不能开 lishi的倒车吧?”“不然本王跟朝廷没法交代。”
“所以南直隶作为改革示范点,就要进行摸索适应新变化的新律法。”
⋯⋯⋯
“至于以后诸位有功名在身,规模到底超过多少,需要纳税,暂时还没有定下来。”
“暂时还是按照常洵以前这个略显粗糙的规矩来,不过凡是诸位在现有基础上,招收一名百姓,促进再就业,就扣除支付这名雇佣百姓酬劳的商税,并且增加扣除总酬劳的三成!”
“多扣的这三成,不是给你们所雇佣百姓的,而是给你们的,是对你们扶持百姓的一种鼓励!”
“本王是不是比常洵对诸位更好呢?”
“也请诸位给本王一个面子,别让本王这个当皇兄的,在常洵面前抬不起头来!”
熊廷弼和王子敬看着自家王爷,再看看范永斗等人,憋笑都憋红了脸。
这事算是坑惨了福王朱常洵!
当然也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相信,在场的许多人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些。
那就是商税!
无法全面推动有功名士绅的纳税,但并不意味着,无法从其中打开一个缺口。
新生产力极度发展的情况下,商业在大明的地位,必定会很快取代传统的农业。
税收种类的主体也必须由农业向商业-变更。
其中就涉及了税收种类主体中的-税收主体对象。
小商业主、工坊主的竞争力本就十分弱,如果税收种类主体转变后的税收主体对象依旧是小商业主、工坊主。
与粮赋征收主体为小自耕农就没有任何的区别。
历史已经证明,当税收对象主体为竞争力弱小的小个体后,势必会造成大规模的小个体破产。
小自耕农的破产就是最好的证据。。
为避免小商业主、工坊主在税收种类主体转变后,迅速为繁重的税负而逼得破产的局面。
那么征收对象的主体就必须进行转变。
税收主体变更之争,沈一贯活着的时候,就曾提及过。
沈一贯也是间接死在了此事上。
当时,燕王抛出税收主体变更的问题,其实更多的也是反击沈叶之流保守派。
条件没有成熟,谁都不敢贸然做此事。
现在的南直隶,因为福王初期的投献,以及南直隶精英阶层的政 zhi颓势给了燕王机会。
即便如此,也只是打开一个小缺口。
承诺要对官绅、皇权背景的大商业主、工坊主制定一个征收商税的红线,超出征收红线的规模后,才会进行征收。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过只要打开了缺口,只要能够让王爷继续推动改革,主持大明的改革,他们有信心相信,可以一步步,慢慢的实现无论任何人,任何阶层没有法外之地,均都一体纳税的局面。
美好的未来是可以预期的。
大商业主、工坊主即便是超出规模部分纳税,也可以缓减小商业主、工坊主、自耕农的压力。
朝廷的财政状况会随着纳税对象主体的倾斜变化,会逐步改善,只要坚持能够在国库逐渐充盈,可以做更多事情的环境下。
利用燕王抠抠搜搜弄来的财富,整顿吏治,整军经武,朝廷 ji权权利不断增加,终有一天,朝廷可以用强硬的姿态,逼迫精英阶层俯身低头,执行朝廷的政令!
放眼大明,能做成这件事情,愿意坚持不懈做这件事情的,皇帝现在励精图治,算一个。
剩下的就是他们王爷!
所以每一个燕王党的人,都在毫不动摇的推动燕王朱泺克成大统!
范永斗等人或是侧头,或是悄悄转头,匍匐在地上,相互眼神交流着。
正如熊廷弼等人所思所想,他们也很清楚,这个头开了之后,必然会给此王一个推动纳税对象主体变更的由头。
可眼下他们怎么反对?
离开南直隶?
舍不得!
南直隶以工代赈,正在掀起一轮大建设,修筑道路,扩建港口,可以预期,在这一轮建设完成后,南直隶的营商环境会更加好。
而且超出规模部分纳税,并且用促进再就业抵消,其实眼下损失的很小很小。
甚至这个交换中,他们还是有利可图。
他们走了,这样一块肥肉,其他人不会抢夺吗?
有!
一定有!
只是开了这个口子,对大家长远利益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而他们不开,其他大商业主、大工坊主也会开!
算人性,算人心!你必定早夭!
不知多少人,暗暗看着朱泺,心中咬牙切齿阴狠诅咒朱泺早夭。
眼下的选择,此王可不就是算计人心人性嘛?
“诸位考虑的如何,可否给本王这个面子?”再开口之际,朱泺已经坐回去,端着茶杯,慢条斯理道。
范永斗艰涩的低头,以额触地,满嘴苦涩道:“王爷高义,臣等愿意!”
“臣愿意!”
“臣愿意!”
⋯⋯⋯
遵义府衙外。
隶属遵义府百姓的养殖场内。
这是皇帝抵达遵义的第二日。
戚金作为遵义藩王府长史,朱泺不在的时候,他便承担着为皇帝以及一行巡视的朝廷大员介绍的任务。
浩浩荡荡一行人行走在依山而建,占地面积数百顷的养殖场内。
戚金略微慢皇帝半步,“陛下,这就是我们的养猪场,遵义的这个养猪场是播州规模最大的一个。”
“生猪的存栏有将近五千只,整个播州的生猪存栏大约有三万只左右。”
皇帝边走边看,气味虽然不好闻,不过比起他所了解的养猪好很多,在那个混球详细阐述大西南开发计划后。
他也命令锦衣卫对猪牛羊的养殖进行过一定行的了解。
他这个做皇帝的也是那个时候,才了解,为什么民间会把猪肉称之为贱肉。
锦衣卫的汇报中,民间养猪是用人的排泄污秽之物以及野菜野草进行饲养的。
别说有点身份的人不愿意吃。
他详细了解后,很长时间,食欲都受到很大的影响。
可眼下播州的情况,与他了解的不同。
就在他们视察中,每一个猪舍中,都有一个妇人在打扫猪舍,皇帝指着打扫的妇人询问道:“这种清洁打扫是每天都做,不是演给朕看的?”
“另外猪肉称之为贱肉,是否有人愿意食用?”
“据朕所知,播州的养猪是比牛羊养殖还要早,朱泺进入播州,在播州的粮食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的时候,他就开始集中养猪,怎么现在整个播州的生猪存栏只有三万只左右,而你们却说,播州养牛却已经达到了五万只?”
王锡爵等人听闻后也神色犀利的看向戚金。
自从进入播州后,除了播州没有刻意的安排百姓,为迎接皇帝巡视做准备。
播州百姓的穿着有些不体面外,其他方面,他们瞪大了眼睛去找了,竟然都没有找出问题。
他们也因为百姓穿着打着十几个补丁,甚至更多补丁的衣服,而询问百姓,播州的日子是不是很艰难。
可百姓一句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回答十分的打脸。
不死心之下,在皇帝支持下,他们也深入调查了。
播州的百姓,不但能够吃饱穿暖,并且因为养鸡这个不作为集体财产的副产业,基本家家户户都有数百文不等的存余!
不要小看这数百文的存余!
这在眼下大明很多地方都是一个了不起的存余量!
用那些百姓的话来说,存着的钱要养更多的鸡、猪、牛羊,要存着供家中娃子从学塾学有所成之后,负笈游学!
对就是负笈游学!
多么可笑的事情。
负笈游学,这是宋朝以前,秦汉唐时期读书人最喜欢做的事情。
学有所成之后,背着竹制的书箱,穿着草鞋,拿着一根行山杖游历天下,行万里路,见万千人,观民生百态,然后入仕为官。
自唐之后,负笈游学这种行为,已经很少见了。
只能在书本中,透过文字,看秦汉唐时期的读书人,是如何结伴游历天下,在日月星光的见证下,用脚丈量天下。
用眼观天下锦绣。
现在负笈游学,竟然从一群他们眼中,卑贱的小民百姓口中说出。
许多人甚至现在都对那些结结巴巴说负笈游学百姓的模样记忆犹新。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些百姓的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那是一种慑人的,怀揣着希望的光芒。
当然负笈游学之说,不是百姓自己想出来的,而是遍布播州各地的学塾先生教给学生的。
学生告诉他们父母的。
这令许多人感到害怕!
戚金笑着回答道:“陛下,播州的养猪产业虽然是最早开始做的,之所以发展反而滞后牛羊产业,是因为最开始的种猪数量少造成的。”
“播州的牛羊是与蓟州卫达成合作,替蓟州卫代养,明年生猪的存栏量就会翻倍超过牛羊的总和了。”
“至于是否有人愿意食用,臣等倒是并不担心,王爷曾说过,大明百姓的肉食补充极为匮乏,即便是贱肉,价格也居高不下,真正能够食用的人少之又少,能够经常食用也少之又少。”
“至于富贵人家愿不愿意食用,眼下我们并不考虑,不过将来养猪普及后,播州这种全新养猪模式被真正了解后,相信猪肉等同于贱肉的偏见会改观。”
“清扫是每天都要做的,接下来臣要带陛下参观养鸡场,而鸡食用的主要是蚯蚓,养殖蚯蚓最主要的原料就是猪粪和牛粪,相比之下,猪粪更加适合养殖蚯蚓。”
“所以对待猪粪,我们是一点儿都不敢浪费,每天都要清扫集中,立刻用于蚯蚓养殖中。”
皇帝听着不停点头。
即便不去调查,他也相信,戚金这番话应该假不了。
这是一个综合的产业链。
任何一环都不能出错。
“给朕说说,你们现在有多少只鸡存栏?”皇帝越看越觉得兴致昂扬,迫不及待询问道。
其他人也能够感受到皇帝情绪的变化。
朱常洵跟在后面随意看着,隐于袖中的手却不由的紧握成拳。
“陛下……”
戚金刚准备回答的时候,骆思恭匆匆走来,汇禀道:“禀陛下,辽东传来消息,努尔哈赤建国后,气焰嚣张,挑衅辽东边境,总兵李如松领兵全线反击,斩首两千!夺回十五个屯垦,三座城池!”
朱常洵等人闻言后,忍不住露出笑容。
终于等来了!
这个好消息终于来了!
此举必能够缓解一些眼下的政 zhi颓势!
王锡爵刚要开口称颂恭贺之际,骆思恭紧接着又拿出一道折子:“禀陛下,这是应天府镇抚司衙门送来的密折。”
“燕王在南直隶有变更商税主体的倾向!”
听闻此消息,所有人的面色瞬间大变。
朱常洵与王锡爵等人不动神色相互对视一眼后,激动的握紧了拳头。
变更商税主体?
这不是找死吗!
一双双眼睛,急切的看向接过折子,细细阅览的皇帝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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