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紫奥城中,谁都没有想到,芳嫔小产的事会以这样的方式落下帷幕。
就在宫嫔们遥首期盼着看半年来最受皇上宠爱的华妃和芳嫔如何的较量的时候,二人居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联手解决了这个问题。
芳嫔虽然小产,但是皇上为了补偿她,升了她的位分,如今已经是从四品的婉仪了,更不用说整件事情中她表现出的大度、宽容和谅解,更是赢得了皇上的怜惜喜爱。和失去的那个未成形的皇嗣比起来,她在这件事情中得到的似乎更多。再说了,她有宠爱在身,还怕以后没孩子吗?
而华妃,不仅在整个后宫面前洗清了自己谋害李修容和顾婉仪皇嗣的嫌疑,而且凭着她在宓秀宫明辨善断,杀伐果断的表现,在皇上面前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连着被皇上翻了三天牌子。
陆昭仪和秦良娣则成了唯二的失败者。
秦良娣已经畏罪自缢,至于她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没有人会再去关注,就算有人怀疑“秦良娣嫉妒同年入宫的顾婉仪受宠生子”这个动机,又有谁会在意?事情已成定局,无人可改。凭着远房表姐的提携在宫中艰难生存的秦良娣,最终以最末品更衣的位分收殓入棺,葬礼极为简陋惨淡。
陆昭仪也被皇后以治宫不严,使贴身宫女和外人勾结谋害皇嗣的罪名在凤仪宫诸位妃嫔前厉声斥责,但谅在她服侍皇上多年,又一向安分守己,只降为陆贵嫔。
虽然妃嫔们心中戚戚,但没有人会去可怜她们。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这不见天日的后宫中,本就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可以无宠,但不能无知,无知则无防,这两个避世索居,最无知也最无防的人,给了六宫妃嫔一个大大的警告。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后宫陷入了难得的沉寂。
等到石榴花开满枝头,在明媚阳光下如灿霞般绚烂的五月,顾芷容小产也有半月,早已不用再“修养”,便也不再拖着,生怕修养着就让皇后开口叫她“静养”,那就得不偿失了。就扶着初雪前往凤仪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宫嫔在凤仪宫向皇后请安时,是只有主位妃嫔才有的坐的,以往这个时候,那些无宠的主位妃嫔最爱看受宠的低级宫嫔的笑话,这次却没有人在她面前说搬弄是非的风凉话,顾芷容面上温和如昔,暗中却在心里为华妃的威慑力咂舌一番。
出了凤仪宫,就见华妃依旧张扬地昂首而来,路过她时却颔首而笑,曹嫔微一福身紧跟着就走了。顾芷容福下的身一顿,抬眼就看见丽容华拧着眉斜看着她,半天哼了一声未发一言,紧随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初雪有些茫然地在她耳边喃喃,“见鬼了么?还是天象变了?”
顾芷容往四周扫去,心中苦笑起来。她这一番示好,再加上前几日她小产时候华妃仗义“查”,恐怕要让人以为她和华妃结盟了。
“肯定是曹嫔出的主意,果然不好办。”顾芷容嘟囔道,眸光不住闪动,心中升腾起一丝激动。
路过上林苑寄澜亭的时候,却看见陆贵嫔一身素色裙裾,头上戴着简单的茉莉珠花,耳边缀着珍珠耳塞,极素极简,双手合于腹前,笔直地站在五阶台阶上,脸上不见丝毫喜色,目光专注地遥遥望着她。
顾芷容心知她这样打扮是为了给秦更衣致哀,略一思索,就对初雪道:“你在这里等着,别让人过去。”说完,移步到亭下,仰首和陆贵嫔对视片刻,拾阶而上。
寄澜亭是一座八角凉亭,周围杏树环抱,微风从水上拂过,带来丝丝凉意。亭中央的石桌上却放着一壶清茶,两只掐丝珐琅喜鹊报春茶盅,有一丝一缕的热气蒸腾。
这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让顾芷容挑了挑眉,心中揣测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
“坐吧。”
陆贵嫔轻声道,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顾芷容不能确定这是那晚在宓秀宫她辩解时哭喊的缘故,还是秦更衣死后,她凄哀哭泣所致。
陆贵嫔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送到顾芷容面前,顾芷容忙站起来避开道:“怎么能让姐姐斟茶,姐姐可是一宫主位,这事要是说出去,嫔妾可还怎么活!”
“姐姐也就位分高一些了,”陆贵嫔语气中带着自嘲,“可是妹妹有皇上的宠爱,位分迟早是要升上来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哪里有什么当不得的。”又摇了摇头,满脸哀色,“姐姐听说原本皇上说我连自己的宫室都管不好,枉为一宫主位,想将我降为婕妤,还是妹妹帮忙说的话,才保住贵嫔的位分……姐姐以茶代酒,谢过妹妹这一回。”
说完,执起茶杯慢慢饮尽。
“本就与姐姐无关的事,妹妹也是就事论事。”顾芷容也倒了一杯热茶,并不入口,只是在手中握着,笑道,“只是这回牵扯到的人有些多,妹妹和华妃不用说,后宫出这种丑闻,皇后作为后宫之主也要担一份责任,那个蕊儿是先贤妃的旧仆,这就又牵扯到纯元皇后和一些旧年往事……皇上也是怒极了才口不择言,姐姐可别往心里去。”
陆贵嫔提了提嘴角,还是没有挤出笑来。
她捏着手绢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姐姐还有些事,不问清楚心里不痛快!华妃和皇后那里,我是不敢去的,只能来问妹妹,还望妹妹不吝赐教。”
顾芷容心道果然如此,面不改色道:“姐姐请说。”
她长长的银色镶嵌蓝宝石的护甲在石桌面上划了划,斟酌片刻道:“……妹妹小产,大家都怀疑是华妃所为,怎么妹妹反而去找华妃帮忙呢?”
“并不是华妃,而是曹嫔。”顾芷容淡淡笑道,“华妃在宫中一贯嚣张跋扈,她又与众多宫嫔不睦,因此此次人人都以为是华妃所为,宫内蜚短流长,就连皇上也略有耳闻。如今西南战事紧张,慕容家是汝南王手下大将,轻易动不得。可能皇上也觉得是华妃所为,特意来叮嘱妹妹,就算真的是华妃所为,也不能声张。”
“皇上这是要保华妃!”
“可不正是这个意思。”顾芷容脸上露出一丝寂寥,“妹妹心中不忿,就问如果真的是华妃所为,既然华妃动不得,那能不能动曹嫔?妹妹想着曹嫔入宫不到一年,虽然得皇上几分抬举,却也是面上情,本身却是华妃手下一大将,折了她的左膀右臂也算出口恶气。果然,皇上同意了。”
陆贵嫔仔细听着,追问道:“那后来……”
顾芷容苦笑道:“姐姐可能不知道,妹妹在小产前,因为皇上留心,每隔几日就要诊一次平安脉的,次次都是脉象平稳。这次忽然小产,又没个先兆,说出去,不是要被人说嘴是没福气生龙嗣?如今自然是不打紧,往后就难说了。若是有人出头发难,那妹妹真是有口难言,因此必须要找出一个‘罪魁祸首’来!”
陆贵嫔不住点头,她知道顾芷容办事滴水不漏,一定要把所有可能出问题的地方抹平了才罢休。
“因为之前就已经发现子夜在吃食中下了天花粉,妹妹想着这定是两人所为,既然抓不到华妃,就拿另一个人顶缸,于是妹妹就去和煦堂去找了曹嫔,直截了当和她说了,妹妹需要一个‘凶手’,如果你曹嫔找不出这个凶手来,妹妹就说是华妃做的,反正最后只会牵连到你曹嫔而已!曹嫔为了自保自然就要竭尽全力。”她叹了口气,“本也只是想给华妃一系找点麻烦,谁知恰好华妃正被流言蜚语折腾的心烦,下了大力气,没想到就找到姐姐身上了。”
她眼带歉意地看着陆贵嫔:“这一切说起来就是‘凑巧’二字!”
陆贵嫔沉思片刻,问:“那个死在我宫里的子夜……”
顾芷容也露出迷茫的神色:“妹妹也不知道。先前发现她在吃食中下天花粉,就已经叫人将她拘在屋子里,想着能不能顺水推舟追查出身后的人……只是后来她突然跑了,妹妹也在命人四处寻找呢。”她盯着手中茶杯升腾的热气,“好歹也有一份主仆情分,没想到就这么去了。”
“难怪那几日玉照宫有些乱,我还问了,你宫里的内监只说是有人偷了小主贵重首饰。”
“定是小城子出的主意,他最会乱说嘴。”顾芷容忍不住一笑,又劝道,“秦更衣那样陷害姐姐,姐姐为何秦更衣穿衰衣?妹妹也不想故作大方,确实心中不豫。再说了,姐姐这样,让皇上看到了,心中又要怎么想?”
陆贵嫔眼含悲色,拿帕子掩着哀哀轻泣。
“前几日在暴室看到了秦妹妹以前贴身的宫女蕉萃,蕉萃道当日华妃的贴身宫女见到秦良娣,便肃容而立,让她屏退左右,说有要事相商,不可过三人耳。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就依言行事,只是蕉萃多了个心眼,躲在门后偷听,你再也猜不到那宫女说什么!她道华妃奉皇上的旨意,连夜审问陆昭仪关于芳嫔小产的事,陆昭仪已经认了罪,是看不惯芳嫔得宠,远房表妹秦良娣出身还比芳嫔高贵,却不得皇上宠爱,才想给她的教训!如今却多出一块帕子,只要秦妹妹说那帕子是她送给我的,华妃保她一个贵嫔之位!”
“那宫女不是在信口雌黄么?”顾芷容一惊,随即更加惊愕,“那秦更衣……”
“正是。”陆贵嫔目光明亮,眼中似乎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今日听妹妹一番解释,我算是明白了,华妃只想要一个凶手解除自己的嫌疑,至于那个凶手是谁,根本不重要,可以是我,也可以是秦妹妹,更可以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她定是在看到那个帕子后,不想再节外生枝,在皇上面前丢了脸面,这才信口开河,骗的妹妹自尽!”
她又哭道:“秦妹妹是为了替我顶罪才自缢的,可是我也是清白的呀!她真是……真是……”一句话未说完,便泣不成声。
顾芷容无言以对。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后宫中居然还有这样深刻的姐妹情谊。
看着伏在石桌上哭的狼狈的陆贵嫔,她在这个繁花盛开,绿茵遍野,处处洋溢着生机的季节,感到一丝寒冷。
她已经理清楚自己小产后,整件事情的脉络。参合在这件事情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都有自己的所要追求的利益,都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包括顾芷容自己,皇后、皇上、华妃、曹嫔,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顾芷容利用华妃,掐灭了自己未来被人诟病的福薄的可能,升了位份,得了宠爱,还得到华妃的好感。
皇后利用子夜和眼线蕊儿,在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下又害死了一个皇嗣。
皇上在不引起顾芷容怨恨的情况下,保住了皇后,也保住了华妃。
华妃不过毒死了一个翠儿,就使得自己风头更劲,并且破除了谋害皇嗣的流言。
曹嫔不仅保住了自己的地位,还在皇上面前露了脸。
只有从未在这次事件中有所求的人,最终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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