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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他们不抢也能活着！”龙霆用力挥舞着大锤，汗水一滴滴落在渐渐成型的弯刀上。严萍儿舍命从湖中捞上来的奇点石在师父的指挥下，被全体雷山道众和被俘的众奴隶打造了半个月后，这么微小的石终于镶进了一把兵器中。在焚烧锻打都不能减损其分量后，才算过了第一关。如今整块刀坯颜色黯然青黑，与常铁截然不同。
到了这个地步，离歌就说什么不肯让道众们动手了。谁的刀谁自己来打，这是他练器室里的规矩。长期与兵器炭火为伍的离歌坚信，只有亲手打制的刀剑才能沾染主人的灵气，使用起来才更顺手。严萍儿送来的奇点石是一块上万年难觅的上上之材，如果打不出一件绝世精品来，他觉得有愧自己多年的经验。
“不抢不夺，他们能快速壮大么？不快速壮大，下一次西域冲突中，倒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离歌挥动着小锤，节律分明地打在刀坯的表面。奇点石炼出的那一星星点点的一斑果然不寻常，从刀坯表面的纹路中，他已经可以预见到，这将是自己半生中最完美的一件作品。眼前这个挥汗如雨的小子也正如一块未经锻打的奇点石般资质优良。只是越如此，他需要经历的人生的磨难可能越多些。因此，多年不关注人间俗务的隐者也起了爱才之心，希望自己的人生经验能帮龙霆早日摆脱天地洪炉。
“他们可以向南迁到暖和一点儿的地方，跟中原人学种地，做买卖。修建城墙来保护自己，还可以建学堂，开作坊！”龙霆一边卖力抡锤，一边大声反驳。
离歌师父的话有些道理，如果没有奴隶们日以继夜的劳动，那块奇点石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锻成百炼精钢。但有道理并不意味着道理正确，从雪域中失衡的男女人数上来看，就知道战争给喀拉带来的不仅仅是财物和奴隶。
“狼吃肉，羊吃草。即使神仙也改不了！”离歌师父横了龙霆一眼，连连摇头。小子够犟，像极了年青时的自己。但离歌并不认为自己年青时的坚持都是必须的，换句话说，他并不认可自己的年青时代。世间冷暖，存在必然有其存在的理由。这是天道，并非人力所能扭转。与其付出努力和心血从一个绝望走向另一个绝望，不如以旁观者的眼光安之、乐之，去追寻飘然天地间的逍遥。
阮籍长醉不醒，所以他活得舒坦自在。嵇康爱恨分明，所以广陵散成为绝响。王家、谢家的院子破败了，刘家、陈家的高楼紧跟着盖起来。改换的只是一个姓氏，里边的回廊、柱子与原来一样。甚至连门口的石兽，望向行人的眼光都没任何分别。
“不试试怎么知道！”龙霆手中的铁锤叮地一声，在刀坯上砸出一溜火花。离歌师父是追求出尘飘逸的境界，所以不在乎别人顶撞他。以几个月学习刀术的经验，龙霆知道自己越是顶撞对方，问道的收获反而越大。
离歌师父不仅仅精通武术，仙道，锻造，天上殒石，兵略，人生经验甚至圣人典籍，几乎所有龙霆修习过的，离歌师父都达道了令人仰望的地步。相处的小半年来，龙霆觉得自己就像一头渴极了的羊羔，拼命吮吸着对方的给养。而离歌师父就像离山上的琥珀湖，你永远看不清它的底部在哪。
“试试？”离歌瞪大了眼睛，看怪物一般看着龙霆。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停下小锤，扯过一袋子酒狂灌了几口，接着，把小半袋酒水全部倒到了火上。
水汽嗤地一样腾了起来，接着，蓝色的火苗在炉子中涌动。离歌不再说话，用铁夹子夹起刀坯，探到蓝焰中。被酒水激起的火苗迅速舔遍整个刀身，暗黑色的刀坯在烟与雾中渐渐模糊，又渐渐明亮。突然，弯刀发出一声嘶鸣，通体闪起耀眼的红光，有无数条细小的火焰，在未成形的刀刃处跳动，流淌。
“你小子有种，比我有种！”离歌反复在火焰中翻动着刀身，像是评人，又像是评刀。
眼下这个对世务懵懵懂懂的小子还不知道他的到来已经在雪域上掀起一股旋风。黑太阳、喀拉人、天山、藏地，沙洲，凉州周围数个民族都已经被这股旋风卷了进来。至于这股旋风将来会演化成怎样大的风暴，以自己的双眼，已经完全不可预知。
也许命运真的假手此人做什么大事吧。离歌再次打量了一遍茫然不解的龙霆，微笑着想。如果是这样，自己再勉强龙霆做什么就有违追寻多年的天道了。他微笑着，把更多的烈酒泼进熔炉。
“你小子有种，比我有种。先去吃块牛肉，缓缓精神。下午咱们爷俩给它定型，开刃。你将来的路未必在雪域上，有这把好刀防身，活得会更容易些！”
“谢谢师父！”龙霆从脚下拎起一个酒袋子，与离歌手中的酒袋子碰了碰。离歌师父没有解决自己心中的困惑，他也不再追问。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去领悟，经历了半年多人生冷暖的少年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严长老已经准许自己收留小木他们，在他们的帮助下，货栈已经备齐了货物，在护队们散去后便可开张。有了固定的货栈，雪域中零散的物资就可以流动起来。有一个固定的收货方，护队们也会往来雪域更频繁。
龙霆不仅仅想经营皮货和丝绸，书籍和纸笔的供货已经被他托付给了施家伙计。他真诚地相信，随着读书、识字，中原人的善良与草原人的热诚会慢慢相融，雪域中的血腥味道会慢慢被冲淡。自己虽然不能再读书、应科，却能在雪域上推广圣人教化，未必不符合圣人的教诲。
想到这，少年的目光炙烈如火。
“怀着善意害人，往往比恶意更可怕！”离歌师父敲了敲砧板，将龙霆从睡梦中唤醒。
“害人？”少年人明亮的目光如星斗，闪烁着激情与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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