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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回翻了几个身，龙霆还是睡不着。明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与小桑无缘，也没机会做成拥有文韬的如施雷之流。白天跟施雷聊天时他了解到，即便是从了军，以自己的谋略也很难出头。世家子弟门路比自己硬，武技虽不及自已，但现在是谋略时代，升得自然比自己快。而自己这样的小户人家子弟，通常只有资格运送辎重，或在攻城时抱了云梯，给些补给，或干脆做了炮灰。死后也不会不会有人收拾，而是胡乱一埋，没几天就便宜了野狼、秃鹫的肚子。
想起野狼，龙霆又想起了被安置在马厩一角的菩提。自己这个主人不讨大伙喜欢，菩提估计也没人照看。爬下铺位，接着月光从自己的行囊中掏出一大块肉干，龙霆蹑手蹑脚溜进了月色里。
月光如水一般泻在满是驴屎马粪的院子里，整个地面如同被染了一层霜，柔和，漂亮。四野里很静，偶尔有蟋蟀的叫声从院子角落里传来，涩涩地，好像被秋风吹伤了嗓子。龙霆记得自己临行前，无痕叔总是咳嗽。不知道他的嗓子现在怎么样，吃了自己挖来的草药，是否好了一些。娘呢，如此月光下，她又该坐在院子里借着月色踩织布机了吧。三日断匹，总是不停地织麻布的母亲好像很少穿新衣服，记忆里，她的每一件衣服都打着补丁。
离家才数日，龙霆发现自己已经非常非常想家了。临行前那点流浪的喜悦荡然无存，此刻藏在内心深处的，只有对亲人的深深思念。
一点灯光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主人家专门给护队头领开辟的小间。整支护队内，只有江青峰一寒秦小桑他们有资格去住。想想一寒一路上对自己的些许照顾，龙霆又溜回屋子，抓起那块苏绸，向一寒的卧室摸去。
脚步再次跨进院子的刹那，他却听见了几声吵闹声顺着龙霆房间的窗子冲了出来。
“你总是护着他，今天他敢管西域人的闲事。到了离山，他就敢管别人的闲事，一旦给护队惹来祸端，大伙都跟着倾家荡产！”这是大木的声音，尖利中透出焦急。平素里，他总是笑呵呵的，呼喊龙霆帮他做事。
“是啊，一寒哥。那小子根本不是做头领的料子，又没眼力架，脾气又倔。什么都得人教，又好惹事。跟着他，一路上将来肯定有数不尽的麻烦！”说这话的是昆仑，龙霆清晰地记得他说话时嘴里那口令人恶心的黄牙。
“还有那头小狼，眼看着越长越大。一寒哥，您得拿个主意。大伙信任你，可不能由着他胡闹。姓施的咱惹不起，龙鼎是在咱老家，可这里山高皇帝远，咱还怕他？”说这话的是张大善人。龙霆知道，从离家的第一天起，此人就一直念叨在龙门客栈吃的饭菜，付出了在别家吃饭一倍的代价。可那天，龙霆分明记得此人给自己的见面礼只是三枚铜板，有枚上面还缺了半个角。
刹那间，漫天无形月光都变成了有形的冷水，直浇在龙霆身上。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冰凉冰凉的，血肉都被冻结在了一处。这就是最初当着大哥面拍胸脯，说要照顾自己一路平安的“好友”。这就是曾经摸着自己的头，满脸慈爱的长者。只为了一个可能发生的危险，他们就打算赶走自己，而昨天晚上，在自己帮他们给牲口喂水的时候，他们还说带着自己同行是福气！
你亲眼看到的，未必是真相。亲耳听见的，未必是事实。凡事多长个心眼。龙霆想起了秦小桑，眼里慢慢燃起了火焰。
“你们闹够了没有，是不是打算站在龙霆床头去，把这话亲口告诉他！”一寒的声音透过粗纸窗，慢慢传了出来。不高，却坚定有力。龙霆看见一寒站了起来，灯光把他的身影投在纸窗上，显得如山般巍峨。
“你们逼我做什么，我都明白。我一寒今天也撂这一句话，如今准备出发的护队不止我这一拨。大伙谁打算拆火加入别的护队，明天早上别起来应卯就是，我一寒决不拦着。但是谁想把龙霆扔下，门都没有。我再说一遍，大伙听好喽。今天晚上你们随便嚷嚷，出了这县城，谁要是对龙霆动歪心思，别怪我一寒不拿他当朋友！今天龙霆刚入西域口，他又掉进你们这群白眼狼窝里，我这人一言九鼎，答应了别人的事，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才叫汉子！”说罢，把一件东西从腰间解下来，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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