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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萍儿站在厢房的窗户前眺望着离自己不远的厨房。
那个号称是自己侄女的任玉正在杀鱼。剜鱼腮，打鱼鳞，切鱼腹……动作优美而娴熟，决不是一两天可有的功力，可看她那如青葱般的十指，又不象是经常做这事的人。
任萍儿走出屋去，听到任玉吩嘱厨娘：“……肉只煮八分熟，不然嚼在嘴里就象渣一样……记得拿出来用进水镇一镇，不能直井水接泡，是镇一镇……”
任萍儿走近了，笑道问：“在做什么好吃的呢？”
任玉回眸一笑，甜得象蜜：“今天吃回锅肉。”
任萍儿点了点头。
任玉的厨艺那是没得说的，来了五天了，每年都不重样，几个跟着她学戏的姑娘现在都和她玩得象亲姊妹，也没有人去注意她脸上的那块胎记了。除了做饭，任玉平时就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看她们排戏，托着腮，眯着两只眼睛，象猫似的可爱。
任萍儿爱惜地摸了摸任玉鬓角，轻声地说：“任玉，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任玉将手中的鱼递给厨娘胡四娘，然后在一旁的淘米水中洗了洗手，这才跟着任萍儿进了她的卧室。
任萍儿的卧简洁而大方，靠墙放着一张红漆架子床，挂着白色的幔帐，架子床边一张卷云几，几上放着奁，卷云几旁是一张两扇的圆角衣柜，屋子中间一张圆桌，摆着四张绣墩。
任萍儿指着绣墩道：“你坐。”说着，自己率先领在了另一张绣墩上。
任玉低眉顺目地坐了下来。
“我给你说一件事。”任萍儿叹了一口气，“我三岁被卖到长生班，先学武生，后学花旦，十二岁登台唱的第一出戏是《战昌洲》，整整唱了十五年，后来翻云斗时闪了腰，再也不能登台了。我就接了师傅手，又用了五年的时候，把长生班带成了江南第一大戏班。去年在李大人家唱堂戏，李大人看中了班子里青衣小桃红，要收房，小桃红不愿意，我也不愿意。我是想，他要是真的喜欢小桃红，就纳为妾室，只说收房，不给个承诺，小桃红跟着他，岂不是不明不白的。结果李大人说我，不赏脸，当晚就把小桃红给……糟蹋了。小桃红一时想不开，就屋里上吊自杀了。”
说到这里，任萍儿泪盈睫上：“李大人却对外人说是小桃红手脚不干净，偷了他们家的东西……我去找他们算帐，结果没敌过对手，被关在死屋里九个多月才逃出来，老琴师给打断了手腕，长生班的头牌凤仙给江南郡越州府一个七品推官当了外室……江南第一大戏班的长生班就这样散了。”
任玉眉头微蹙。
任萍儿继续道：“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无常，但让我最觉得不忍的是那些长生班的师傅和姊妹位……如果当时我不是那么的强硬……大家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可长生班这么多年，也结了一些善缘。多亏了刘府的七姨太伸手援助，长生班这么劫后余生的人才能有命在这里混口饭吃。”
任萍儿安慰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姑姑不要太伤心了，既然人都出来了，事情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任萍儿勉强地笑了笑，突然转身目光犀利地盯着任玉：“不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自从长生班出事以后，我才真正明白老人们常说的‘与人为善，与己留路’，我现在想着结善缘，也希望姑娘你能记住结善果，得善福才好，不要连累了院子里这些无辜的人才好。”
任玉心中一虚，强笑道：“姑姑的教诲，我谨记在心。”
任萍儿目光锋利如刀地盯着任玉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任玉都有些坐立不安了，任萍儿才淡淡地道：“你记往了，如果因为你的事让这屋里的人有了个什么闪失，我会动员所有力量来对付你的！”
任玉出了的卧室，迎面吹来柔和的春风，她这才发现后背心湿漉漉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在那里穿着件带有长长水袖的衣衫在练功，她叫扣儿，是任玉刚收的一个小徒弟。扣儿看见任玉从任萍儿屋里出来了，笑盈盈地喊她：“玉姐姐，师傅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你菜做的好吃，赏你糖果子了？”
任玉轻轻地抚着那小姑娘的脸，说：“是啊，师傅赏了我一颗大大的糖果子！”
二月十五日，秦老爷亲自上了请罪表，说大姑娘秦小桑得了水痘，需在家里供奉痘娘娘，不能参加选妃了。
金陵府亲自派了一位女官看望，结果秦老爷给她施了秘药和用了自已的诡异神功才蒙混过关。
二月底，远在江南省（今安徽）寄居乡下的独子宋盼兮给接回了，送他回来的还有秦夫人的堂兄宋雷。
宋盼兮回来的那天，迁玉正高兴地试着她自己生平第一次亲手做出来的粉脂。扣儿仔细地将任玉做出来的粉脂抹在手背上，闻了闻，高兴地说：“玉姐姐，这粉真细，又香。”
任玉得意起来，也用小指甲挑了一点点抹在手背上瞧了瞧，点头道：“不错，不错。如果拿出去卖不知道有人买不？”
“你去同心坊买一盒粉脂回来仔细对比对比就知道区别了。”给任玉出主意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叫阿袭，肤色若蜜，眉沉目重，是任萍儿的另一个徒弟，学的是青衣。
任玉真的出门买了一盒同心坊的脂粉回来，一试就心凉了。
颜色没有人家的自然，时间没有人家的持久，香味没有人家的纯正……
阿袭掩嘴嘻笑：“人家同心坊有快五百年的历史了……”
任玉追问：“太初元朝时候崛起的时候吗？”
阿袭笑道：“可能是吧！”
任玉嘴里嘟努了几句，转身去掏米去了。
扣儿问阿袭：“玉姐姐说些什么呢？”
阿袭侧头想道：“好象在说什么‘要不要人活’了之类的话吧！”
扣儿望着手中同心坊的脂粉盒：“这与活不知了有什么关系？”
阿袭也不解地笑了笑，转身去练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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