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韫真没憋住，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边笑边捂着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打在哪儿了？”
方君寿偏了偏脸，姚韫真看见了他右边脸上的一块红印。
难怪刚刚一直用左脸对着方县令，这要是给方县令看见了，不得给方君寿左脸也来一下，搞个对称啊！
姚韫真啧啧叹道：“小可怜儿，我那还有瓶药，你来，拿去上药吧。明天还去北门吗？”
方君寿抿抿唇，“不去了。”
姚韫真摸摸下巴，“可以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
“我跟你一起，去南门！”方君寿坚定地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她。
“啊？”
姚韫真的“千里之外”还没说出来，就被方君寿的话打断在喉咙里。
她点点方君寿，又指指自己，不可置信道：“你要跟我去南门？南门有骑兵，若闯进来了，一定特别麻烦，你真要跟我去？南门还有弓手，流矢无眼，要是射中了你，该如何是好？”
方君寿点点头，“我如何不能去？伯父为我请了数位武学教习，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眼下南江需要我，我岂能做缩头乌龟？”
方县令：好像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姚韫真轻轻“嘶”了一声，有没有一种可能，大概、也许他伯父请武学教习，不是为了让他上阵杀敌，而是为了君子六艺呢？
“君寿，你确定自己还能出得去吗？”
方县令应该会派人看管他吧？毕竟方君寿一死，按照方县令的说法，他就断子绝孙了。
方君寿瞳仁微微转动，“我会自行解决此事，韫真，明日南门见。”
姚韫真咂咂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方君寿就转身走了。
行吧。
她顺道去县衙后院看了看玄空道长，瞅瞅她的新武器进展如何。
玄空道长这回没有蓬头垢面，她对着上回姚韫真看到的乌鸦，不停捣鼓。
“玄空，这是什么啊？做得如何了？”
听见姚韫真的声音，她转过头来，皱起鼻子使劲嗅嗅，“韫真，你身上有血腥味，你受伤了？他们打进来了？”
姚韫真挥挥手，“没有，我今天去南门杀敌了，才会沾染血腥气，我没有受伤，南北门都守住了。只是往后可不好说了。”
“为什么？”玄空不解。
姚韫真坐下来，耐心地跟她解释起来。
今日叛军未用投石车，他们勉强可以支撑过来，来日若投石车一到，他们多半胜负难测。
而且，人数也是一个重大的问题，对面的人数远胜他们，纵然因着攻城，死伤众多，但有基数在，总体还是多于他们。
战局稍微长点，他们人越来越少，只会更加缺乏优势。
毕竟，守门、守城墙，没有哪一个不需要人手。
“最关键的是，反贼们不会选择围困，他们会尽快攻下南江，将三个城池连结起来，作为一个据点。”
玄空挠了挠脸蛋，“为什么不围困？围困的话，他们死的人也少，不是吗？”
“第一，粮草问题，松纹、古定受灾比我们严重，他们人数又多于我们，粮食肯定不够，不尽快打下我们，他们没了粮草，只能灰溜溜退走。可一旦退走，又去哪里填充粮草？
第二，朝廷获悉此事，总会派来援兵。等援兵一到，他们人数上的优势也没有了，还会被一举剿灭。”
玄空若有所思，“故而，他们肯定会在这几日内猛烈攻城，以求快速拿下南江，填补粮草空缺。”
姚韫真点点头，“不错，你这乌鸦做到哪儿了？是个什么效果啊？”
“它叫神火飞鸦。”玄空道长纠正了一下错误，认认真真给她讲解起来，“一种燃烧性武器，由明代的……咳咳，由一位姓明的人所研发。”
姚韫真歪了歪头，好熟悉的语气，她以前不就是这么扯谎的么？
“好了好了，不管是姓明还是姓什么，玄空，你就说它的作用是什么？”
“嗯，你看，我在这里安装了两支起火的药筒，底部和鸦身内的火药用药线连起来。完成之后，你们打仗的时候，点燃这只神火飞鸦，它能飞到一百丈开外，然后爆炸。
不过眼下，我还没有完全做好，它可能非不到一百丈……”
姚韫真一拍手，“飞不到一百丈没事啊，能在守城的时候，丢到冲门的敌军堆里就成！”
要是能丢到骑兵队里去，他们岂不是事半功倍？
姚韫真迫不及待地说：“玄空，你这个能做多少？先来几只给我试试手，你呢继续研究，咱们两边不耽误，你看如何？”
玄空道长犹豫地瞧了她一眼，“真能管用？那我让人做了？不能一百丈也可以？你别炸到南江守军，更别炸到自己了！”
“那、那你现在做的神火飞鸦能飞多远？”姚韫真被她说得，也不确定了。
炸到自己算倒霉，炸到别人，她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玄空道长仔细思考片刻，“大约、大约五十丈吧，我在外头没人的街上试过。”
姚韫真摸着鼻尖，瞳仁稍稍一转，“五十丈……成！你给我做上几个，我不会炸到别人的，也不会炸到自己。”
玄空道长将信将疑地把她来回看了一遍，“你保证？”
“我保证。”姚韫真无奈地扬起嘴角。
“好吧，但今天是来不及做了，我就算熬夜赶工，最多也只能做一个给你。明后天吧，我找人来帮帮忙。”
姚韫真没让她熬夜，“今日不用了，你专心研究吧。”
在玄空道长那里得了个好消息，姚韫真满脸喜色地回到了南门。
为免敌军突然发动攻城，她决定在南门的空屋子里过夜。
姚韫真对着灯火擦拭红缨枪，双手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今天，她……杀人了？
生在和平年代的人，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需要杀人。
即便选择的职业需要她面对各种危险，姚韫真在上辈子也从没杀过人。
她是见过别人杀人的，在很多没有安全可言的地区，也是因此，别人才会雇佣她的团队。
可，见过别人杀人，跟自己亲自动手，那感觉截然不同。
姚韫真闭了闭眼，不知道是什么人挑起了这次战争，为了他们的一己私欲，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战争中，流血牺牲，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为了守护南江县，她不得不这么做。
南江县城一旦被攻破，百姓下场绝对好不了。
姚韫真相信这一点，能为自己私欲挑起战争的人，还会在乎百姓么？
今日见到的军队，也根本不像纪律森严的样子，纵然上面的将军下令不许滥杀无辜，底下的士兵真能切实遵守？
而且，叛军的首领会不会下令还两说。
把未来寄托在人家虚无缥缈的善心上，无异于饮鸩止渴。
姚韫真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红缨枪，这把枪她用得顺手，除非坏了，她会一直用，用到……战争结束的时候。
她能等到战争结束吗？还是会在半路就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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