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初。
太原以北两百里余里,定襄。
沱河上,以福船为首的数百艘由广船和沙船组成的船队,挤满了沱河。
整支船队在沱河上延绵二三十里。
定襄的码头上,河风呼啸而过,卷起阵阵浪花。
辽东水师参将黄蜚站在船头,望着眼前这片陌生的土地,眉头微微皱起。
他此番奉命率辽东第二舰队而来,不仅带来了十万石军粮辎重,还带来了两百名从辽东民生堂结业的年轻吏员。
“黄大人!”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黄蜚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正向他拱手行礼。
此人正是此次随军而来的年轻吏员之首,于成龙。
“原来是小于大人,”黄蜚点了点头,
黄蜚站在甲板上,看着一袋袋军粮被扛下船,忍不住嘀咕:"这辽东的米,非得运到山西来吃?"
说着,
他转头问正在整理文书的于成龙,"小于啊,你说国公爷这是图啥?山西这地界,就算缺粮,也不会缺这十万人马的粮吧。"
就在他说话时,
两个吏员把一筐重物抬到于成龙的面前,盖在上面的油布被掀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玉米。
于成龙小心翼翼的用布包住《农政全书》,书的右下角有"民生堂著"四个小字。
"参将大人,"他一边检查着玉米有没有异样,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您觉得国公爷是在山西征不到足够十万人马所需的粮草?"
"那为何还要……"黄蜚挠挠头,"什么意思?"
"从辽东运送而来的十万石粮草辎重,的确用于辽东兵马,不假。"于成龙开口道:“可国公爷还是会从山西士族手里征调粮草,只是这用途嘛,却是为了民心。”
“民心?”
“山西的民心!”
黄蜚掰下粒玉米塞嘴里嚼,突然眼睛瞪得比铜铃大,"哎这玩意儿甜!"
"这叫西夷黄金种,"于成龙拍掉黄蜚衣摆上的玉米须,"金州商会花一百两从荷兰人手里买的。"
“味道不错,就是不知道顶不顶饿。”
于成龙笑了笑,颔首道:“你可知道国公爷为何让咱们这些从民生堂出来的三百个年轻吏员随船来山西么?”
黄蜚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其实在这三百吏员登船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过疑惑,只是没好意思去问。
“还请解惑。”黄蜚朝于成龙拱了拱手。
“不敢,”于成龙回礼后,解释道:“山西士族在这里根深蒂固,就是当地官员也对这些士族无可奈何。”
于成龙转头看向其他运船,年轻的吏员们早就迫不及待的跑到甲板上,欢呼雀跃的打望着两岸风景。
也许,
从今以后,他们都将在这片土地上落地生根……
于成龙的眼睛里,带着与他这个年龄不符的光芒,微微一笑,“国公爷想要把山西变成下一个辽东,山西官场,必然是要连根拔起的。”
黄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于成龙接着道:“山西这个地方,人杰地灵,把那些长得不好的杂草拔除,才能重新种下嫩苗。”
于成龙的话,倒是让黄蜚怔住了。
他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儒生,倒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黄蜚咧嘴一笑,赞许道:
“难怪徐敷奏对你如此看重,这两百吏员皆以你为首,你小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于成龙抿嘴一笑,朝黄蜚拘了一礼道:“大人过誉了。”
黄蜚眼眸一动,突然凑近,低声问道:"那你说...国公爷有没有那个心思?"
“那个心思……是哪个心思?”于成龙眉头一挑。
黄蜚对其眨了眨眼睛。
于成龙笑了笑:“将军多虑了,国公爷心怀天下,怎会拘泥于区区一把椅子?”
黄蜚愣了一下:“这么说来……公爷真的没有那个心思?”
于成龙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人,国公也的心思岂是那么容易猜透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再说了,
一片汪洋大海,又岂会去做池中之水!”
黄蜚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看着于成龙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个于成龙,果然不简单啊……”
……
京城,
谨身殿内,
崇祯帝朱由检正坐在龙椅上,目光阴沉地盯着下方的兵部尚书陈新甲。
鎏金暖炉里的银霜炭,正冒着热气。
陈新甲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崇祯突然抓起骆养性送来的密折砸向陈新甲:"你说!张璟川在山西积攒那么多石粮是不是收买人心!?"
陈新甲熟练地侧身躲过,然后将官帽扶正:"陛下,张璟川这是效仿诸葛武侯屯田陇上......"
"放屁!"崇祯拍打着桌案上的山西地图,"当年袁崇焕也说五年平辽!"
他指着地上的密折,"你看看!辽东百姓现在管他叫'燕菩萨'!"
陈新甲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朱由检怅然一叹道:“依朕看,要不了多久,山西的百姓也得叫他张璟川‘燕菩萨’了!”
"陛下息怒。"陈新甲从袖中掏出三份折子,"吴三桂让工部铸造弗朗机炮,没有通过兵部……"
“朕知道!”朱由检皱了皱眉。
"这弗朗机炮……"崇祯突然凑近,"能打得过张璟川的骠骑军?"
崇祯帝的话让陈新甲不由一窒,迟疑道:“用好了,倒是能给骠骑军造成很大的伤亡。”
“陈卿,”崇祯帝深吸一口气道:“朕一向信重于你。”
“微臣惶恐!”
崇祯帝开口问道,“你认为吴三桂到底能不能制衡张璟川?”
陈新甲微微躬身:“回陛下,臣观吴三桂此人,行事谨慎,心机深沉,心性果决,臣不敢断言其是否有制衡张璟川的能力。”
崇祯帝眉头一皱:“那你为何还要支持他扩充军备?”
陈新甲苦笑道:“陛下恕罪,臣之所以支持吴三桂扩充军备,并非是因为看好他,而是因为……”
他停顿了一下,“……以防万一!”
崇祯帝听得心头一跳:“以防万一?”
“是。”陈新甲点了点头:“张璟川此人,虽然表面忠心耿耿,但其实心里是怎么想到,没人知道。
崇祯帝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陈新甲继续道:
“如今,他张璟川坐拥辽东千里沃土,女真和蒙古诸部皆对其俯首称臣,高丽那边也与其眉来眼去,至于倭国,几乎成了他张璟川的后花园。
咱们知道的,
有十余万百战之师,有辽东两支舰队。
不知道的,
谁晓得他张璟川在辽东是不是还藏着更多的兵马?”
崇祯帝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听得连连点头:“爱卿说得有理,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应对?”
陈新甲眼眸一凝,恭声道:“陛下不妨暗中支持吴三桂扩充军备,这样一来,即便张璟川有所异心,吴三桂至少也能牵制住他。
届时,陛下亦可调各地兵马勤王!”
崇祯帝听得心中一喜:“好!就这么办!”
陈新甲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陈新甲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开口问道:“听说吴三桂从内阁讨要了五万两银子,打算从金州商会购置红夷大炮?”
“不错,怎么了?”
陈新甲喉头微动,揶揄道:“从人家的铺子里买东西对付人家,这……”
“这事儿,吴三桂给朕说过,”崇祯微微一笑道:“走的特殊渠道,张璟川不会知道的。”
陈新甲见崇祯一脸窃喜,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禁心中腹诽道:
“五万两银子打水漂就算了,但愿买来的红夷大炮别炸了膛!”
……
太原城外。
炮火连天,天地震颤。
百门红夷大炮,对着千步开外的南城墙持续的轰击着。
实心弹,开花弹轮番使用,让城头上的大顺守军叫苦不迭。
徐安国两把铁棍舞得飞起,砧板上的牛肉眨眼变成了肉泥:"火头军!给老子烧三锅水!"
他踹了脚红夷大炮,"还有你们这些铁疙瘩,该加料了!"
副将捂着震麻的耳朵喊:"大人!好几处城头都轰塌了,咱啥时候......"
"急啥?"徐安国把肉泥翻一面,继续捶打,"做牛肉丸都得先捶打两千下!"
他忽然抡起铁棒敲炮管,"看见没?这城墙就像猪皮冻,得文火慢炖!"
徐安国看着副将一脸苦相的看着自己,不由咧嘴笑道:
“公爷要吃牛肉丸,咱就给公爷煮丸子汤,公爷说了,人要懂得分享,这不,公爷让咱给他李自成送铁丸子吃。”
周围众将士一阵哄笑。
副将憋着笑,开口问道:“那咱们何时才能攻城?”
"攻城?"徐安国往汤里撒了把胡椒,"等李自成的铁鹞子变成铁板烧!"
"将军!"亲兵突然大吼,"城门打开了,好像就是铁鹞子!"
徐安国从坏兜里掏出千里眼,眯眼瞅了瞅:"哟!这不是铁鹞子,是铁叫花子!"
他抄起铁棒往炮管上敲了敲,"换开花弹!得让这些铁叫花子吃不了兜着走!"
“轰!轰!轰!”
副将看着漫天铁雨咋舌:"这......这算文火?"
"你懂个屁!"徐安国往汤锅扔了把野葱,"这叫爆炒!"
……
李自成把银质酒樽捏成麻花:"三万铁鹞子还干不过两万骠骑军?!"他瞪着李过,"当年咱们三万铁鹞子就能横扫五万明军精锐!"
"顺王!"李过皱着眉头道:"曹明胜的具装骑兵,马铠都是用皮片覆盖的!"
说着,他指了指李自成手里的银麻花,"咱们的铁鹞子皮甲……这银麻花都能戳穿!"
李岩从外面走来,带进一股硝烟味:"夔州那边的飞鸽传书,张献忠分兵三路......"
"别扯张献忠!"李自成把银麻花砸向沙盘,"军师你说!咱们的铁鹞子能不能夜袭?"
"顺王,张璟川精通军略,必然有应对之策!"李岩忧心道,"若是冒然出击,恐有去无回!"
李自成脸色阴沉,目光不善的看向李岩。
李岩怅然道:“按顺王的吩咐,已经派出一千铁鹞子做试探,就看能不能毁掉一些红夷大炮吧。”
不多时,
刘体纯神色慌张的进来禀报道:“顺王,派出的一千铁鹞子……回不来了!”
“什么!?”
堂内众人皆是一脸骇然。
“一个都没有逃回来!?”李岩不敢置信道。
就算那以前铁鹞子遭到伏击或是遭到重创,至少也能逃回来一些吧。
刘体纯脸色苍白,嘴唇都在发抖。
因为他一直在城头上观望明军对这一千铁鹞子的反应。
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明军对这一千铁鹞子唯一的反应就是改变了红夷大炮的轰击目标,
从千步外的城头,换成了那一千铁鹞子。
百门红夷大炮齐射,
那炮弹所过之处,无不犁出一条血路来。
不仅如此,
那些个炮弹落在地上还会爆炸,炮弹的碎片对铁鹞子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而且明军的炮弹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先攻击中间和后面的骑兵,
当前面的骑兵快要触达明军炮阵时,明军的火铳开始喷吐火舌,身上的皮甲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如纸一般脆弱。
最终,
这一千铁鹞子都葬身在明军的火器之下。
当刘体纯把战况描述完毕后,
满堂死寂。
紧接着,
城外又传来炮声。
李自成突然狂笑:"好!好个徐安国!传令,把全城的铁锅熔了给铁鹞子打铁甲!"
"顺王三思!"李岩急得拽住李自成衣袖,"没了铁锅,将士们只能生啃粮谷......"
"生啃?"李自成甩开他,"当年高迎祥带着我们吃观音土的时候……"
说到这里,他突然哽住,抓起半块城墙砖塞嘴里,"咔吧"咬下块渣,"告诉弟兄们,击溃城外的明军,老子请他们吃三天的肉!"
帐外突然传来马嘶,探子连滚带爬冲进来:"报——!明军派人上前喊话,让咱们派人出去收尸洗地!"
李过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李自成,突然想起什么:"陛下,要不咱们也学张献忠分兵......"
"分你个头!"李自成一脚踢翻沙盘,"传令!把城里所有的铁器都给我融了铸甲!"
……
义父们,礼物刷一刷,卑职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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