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岁走在回家的路上。
后半夜,路上基本没有行人了。
雪在地面积了薄薄一层,身后跟着那名随他一起送陈皮的红府小厮。
以岁走着走着,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停下来,回头对那名小厮说:“你不用一直盯着我看。”
小厮茫然:“我没有盯着您看。”
以岁皱眉。
确实,刚才小厮是低着头走路的,听见他说话后才抬了头。
他看了看四周空旷无人的街巷。
确实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以岁:“你走前面。”
小厮喏喏应是,走到了以岁前面。
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终于没了,以岁怀疑是自己今天太累出现了幻觉。
两人继续这样一前一后走着。
以岁盯着小厮的后背,警惕心慢慢放下。
小厮仍然在前面,脚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咔滋咔滋的踩雪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他的头发是凌乱的短黑,戴着一顶略显油渍的黑帽,后脑勺平平整整,脊柱佝偻着。
以岁停下来,歪歪头。
可他知道,小厮又在‘看’他了。
-
长沙城内。
一片无人的树林中。
以岁在挖坑。
小银蛇也在帮忙,吭哧吭哧地用一点点大的蛇尾巴往外扔土。
小厮的尸体安详的躺在旁边。
他的上衣被扒了个精光,佝偻的后背上破了一个洞,露出里面红肉白骨的脊柱,他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青白色,眼睛大睁,死状怪异恐怖。
好不容易坑挖好了,小银蛇累的吐舌头,蔫哒哒的趴在以岁肩膀上,一点都不愿意动了。
坑挖好了,但是略小,装不下去。
以岁把小厮打对折,努力塞了进去,又吭哧吭哧把坑填平。
填完之后,他问小银蛇:“看看我后背和侧身上有没有血?”
小银蛇在他身上爬了一圈,摇摇头。
以岁放心了:“没把师娘做的衣服弄脏就好。”
小银蛇吐吐蛇信子,“嘶嘶。”它时不时被以岁喂点指尖血,变得很有灵性。
以岁拍拍手上的土,孤身回家:“没想好怎么解释,我不喜欢在师父师娘面前说谎。”
他在这小厮身上找到了一点东西。
“嘶嘶嘶。”
“是啊,毕竟是府上的小厮,管家肯定要问的。”
“嘶嘶。”
“推给陈皮?嗯……”
以岁沉思。
“我想想。”
他一路走回去,头发上落了雪霜,眼睫都白了一层。
没成想,快到家的时候,却看见了黑瞎子,他围着看着就很暖和的围巾,吃着手里的烤地瓜,跟蜷缩在草棚下的乞丐聊天。
以岁纳闷道:“你不跟着八爷,怎么在这儿?”
黑瞎子显然也愣住了,“小少爷?你不是应该在红府吗,大晚上的怎么在外面。”
他从草棚地下钻出来,拿上斜靠在旁边的黑伞,撑开走到了以岁身前,挡住了天上的细雪和周围吹来的寒风。
黑瞎子的目光在以岁脸上停留了几秒。
“你去干嘛了。”
以岁:“送陈皮回码头。”
“你自己去的?二爷没派人跟你吗。”
“有个小厮,”以岁眼也不眨,“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他,估计留陈皮那了。”
“就这样?”
“不然呢。”
以岁觉得黑瞎子有些奇怪,“你没地方去吗。”
黑瞎子着实好用,虽然二月红雇佣他当他的保镖,但他身边没有危险的时候,二月红也会默许其他人找黑瞎子干活。
比如跟二月红关系不错的八爷。
听说黑瞎子和八爷还是一族的,只是一脉为旁支,亲缘关系不近罢了。
黑瞎子笑了:“小少爷,咱四海为家很久了。”
本来齐铁嘴也是一个人,奈何他人缘好,被佛爷叫去了张府,一起过年。
他瞎子又跟那些人不熟,杵在那里总觉得怪。
张府亲友交杯,红府团圆热闹,他都不好打扰,大晚上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
没想到遇见了以岁。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春节,阖家团圆的日子,黑瞎子身上混不吝的气质散了些,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寂。
以岁现在还理解不了这种孤寂。
他问黑瞎子:“地瓜好吃吗?”
黑瞎子挑眉:“我亲手烤的,当然好吃。尝尝?”
以岁掰了一块放嘴里。
手艺确实不错,火候刚好,就是有点凉了。
两人并肩走,快到红府的时候,以岁停下,说了句:
“你别四处瞎逛了。”
黑瞎子:“嗯?”
以岁:“只要我们还是雇佣关系,有我一间房住,就有你一个门守。”不要想着偷懒耍滑,大晚上溜达出来吃烤地瓜。
黑瞎子一顿。
“所以?”
以岁抬头:“所以,跟我回家吧。”
黑瞎子似乎沉默了一秒。
以岁没懂他此刻的安静是因为什么。
但很快,黑瞎子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混不吝的神情,他哼笑了下,“小少爷,您这幅尊容回家,可不太行。”
他让以岁撑着伞,把自己的围巾摘了下来,遮住了以岁衣领上某处不明显的血迹。
紧接着又抬手,指腹在以岁脸颊上一抹,溅在少年脸侧和眉梢的干涸血色,被他擦的干干净净。
黑瞎子:“正如你所说,咱们还是雇佣关系,所以,有些脏活儿,就不要自己做了。”
他吊儿郎当的轻笑。
“小少爷,下次杀人的时候,叫上我,嗯?”
以岁在他指腹上看见了细碎的血渣。
“……”
他心里把不靠谱的小银蛇训了几句。
让它检查自己的后背和身侧有没有溅血,就真的只看这两个地方?脸上的血那么明显都没有告诉他。
下个月就不给它喂指尖血了。
“你原本没打算告诉我的,怎么突然愿意提醒我了。”
以岁没承认杀人,也没否认,把伞还给黑瞎子,拢了下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围巾,在脖子上缠绕了一圈。
黑瞎子:“啊——这个啊,你是我的雇主啊。我当然向着你。”
他又开始插科打诨胡说八道了。
虽然以岁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但他清楚,这厮最开始绝对打算装没看见,就等着他回府后被师父抓到,询问他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以岁没理他。
黑瞎子不依不饶,“烤地瓜好吃吗?”
“好吃不好吃啊?不好吃的话,瞎子我明天继续给你烤十个!”
“喂,怎么不说话了……”
两人消失在夜色里。
寒风呼啸,雪色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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