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她兀地冷笑一声，“早在我娘死的那一刻，他就不配称之为我父亲了。”
左春花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一头雾水，心中纳闷不已。
她记得头几回见到赵嫣然，她提及自己父亲，言语中说的尽是赵宰相对她的宠爱，怎么突然间态度转变这么大？
她静静等待赵嫣然的下文，果然，不多时，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不要说你们，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寻常人，只要不痴不傻，都做不出危害自己家人的事，我又何尝不是呢？”
“你们一定很奇怪吧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瞒你们，我之前对父亲他也同样推崇备至、崇拜无比，可他不配！”
赵嫣然咬牙切齿，语气渐冷，“如果不是他，我母亲怎么可能会轻易过世！”
痛苦浮现在她美丽的面容上，一层雾气蒙上她的眼睛，想起母亲临死前和自己说的那些话，赵嫣然就忍不住发抖。
“我是相府嫡女，自幼荣华富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直到母亲去世之前，我都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有一对疼自己、爱自己的父母、有一群对自己照拂有加的家人。”
“可直到母亲去世那天，我才知道，我眼前的幸福都是假的！父亲爱他自己，胜过爱所有人！”
左春花见她马上就要掉下泪来，手足无措地摸出一块方帕递过去，因不明理由也不好说什么，赵嫣然继续自顾自道：
“我也不怕你们知道，当年威远侯通敌一事，私下谋划的人看似是我父亲，实际上都是我母亲做的。母亲临死前，告诉了我当年的真相，还提醒我，让我赶紧脱离侯府，她不想让我成为父亲手里下一个巩固权势的工具。”
“巩固权势的工具？什么意思？”左春花问。
“我赵家自古起就住在京城，蒙祖上庇佑，虽然一直没有出过大富大贵之人，但日子也算过得福泰安康。”
“祖父望子成龙，打小就把父亲送去了私塾读书，父亲脑子虽不笨，但距离人中龙凤，还是有些距离。父亲中举之后，祖父花了点钱，托了点关系，给父亲在京中谋了个小官做。”
“父亲他虽然思进取，但委实有些中庸，小官做了多年，一直没受到多大的提拔，直到遇到我娘之后，他忽然间像是开窍了一样，一年连升三阶！”
“是你娘在背后帮的他？”左春花问。
赵嫣然点头，“我娘跟我说，那时候她刚刚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是父亲在危难之际施于援手，她为了报恩，便留在了父亲身边，后来被父亲的温柔、深情的表象所打动，因为他拒绝了许多青年才俊，嫁给了他。”
“刚刚成亲的时候，父亲对我娘还是很好，日日嘘寒问暖，十分周到，他在朝中遇到什么棘手的或者难以解决的问题，都会来问我娘的意见，可以说他之所以会有现在的成就，完全靠的是我娘在他背后的鼎力相助。”
“后来有一天，父亲突然问我娘，就说如果有一个武臣功高盖主，却又难以为己所用，该如何办？母亲便联想到了威远侯，给父亲出了一个捏造他与敌将往来信件的主意，陛下果然信了，判了威远侯一家满门抄斩，就连威远侯在宫里的亲妹子，以及皇子都难以幸免。”
话到此处，雅间里一片寂静，只有晏适咬牙切齿的声音。他恶狠狠地盯着赵嫣然，下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也就是说，是你父母合谋，害了我一家？”
赵嫣然不可否认地点头，刚想说解释的话，晏适突然“蹭”一下站起来，一向文雅的人，变得像是要吃人的狼似的：
“你知道你们害了多少条人命吗？一百多口，一百多口啊！你们手上沾了一百多条人命的鲜血，难道夜里真的能够安然入睡吗！”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就完事了吗？一句对不起，我死去的爹娘、死去的姑母、家人就能够回来了吗！”
察觉到晏适过于激动，左春花急忙站起来，双臂揽过他的肩，轻声哄道：
“冷静点儿，冤有头债有主，当年父亲被陷害时，赵小姐跟咱们差不多，黄发垂髫的时候，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呢？”
意识到自己失态，晏适尽量压制住自己情绪，愤怒地坐回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左春花：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忏悔吗？如果要忏悔的话，你应该对黄泉之下死去的那些人磕头忏悔，请求他们的原谅，而不是对我。”
“我……”赵嫣然语结，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当年之事，我娘觉得十分愧疚，她临死之前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娘当年留了个心眼，虽然整垮了威远侯，却怕背后那人事后报复，暗留了证据，这个证据连我父亲都不知道。”
“你父亲都不知道的东西，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左春花问。
“我恨他！”赵嫣然亦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我母亲死后，我终于明白，父亲他是个冷血动物，他虽然表面上对我宠爱有加，其实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就像母亲说的，我不过是他为了巩固政权的工具而已！”
“他当初利用母亲，一步步从一个小侍郎爬到了宰相之位，官拜宰相之后，便觉得我母亲没用了，本性一点一点暴露，开始冷落母亲、豢养外室，只因自我之后，母亲再无所处，外室给他生了个儿子，便要让我母亲让位给那个女人！”
“二十年的夫妻情深啊，都比不上一个儿子！”赵嫣然冷笑，“要不是他绝情，母亲又怎么会因为心灰意冷，大病一场？他倘若只是无情也就罢了，当初母亲生病时，还纵容外室往母亲的汤药里下药，导致我娘日渐虚弱，终是无力回天、撒手人寰。”
“我恨他！若不是我恨他，我又怎么会有用我和晏公子的假情意换当年罪证这一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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