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这一声笑，又像是哭，满是悲凉。
“我母妃死后不久，在皇后的授意下，赵宰相开始栽赃诬陷威远侯通敌，并且很快拿出假证来，您怒不可遏，调查都没有调查，即刻判处威远侯府满门抄斩，就连您最爱的晏贵妃也不能幸免。”
“我去求您，求您彻查我母妃的死，求您严惩凶手，可是您呢？您只听信先皇后的谗言，我母妃的死，一查不查，便把她的尸体草草下葬入殓。”
“您可还记得当年，也是这样的雨天，皇后罚我在雨中跪着，谁若给我撑伞，便连那人一起罚，我身边的嬷嬷去求您救我，可是您呢？您见都不见她一眼，还说什么，我定然是犯了错，才会被罚，只有被罚，才能长记性。”
“那一次，我病了数日，每次昏昏睡去，都会梦见母妃，梦见她浑身水淋淋地，站在我面前，我去向您求助，可是从来都连您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从我出生那刻起到现在，您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一眼，从小到大，我都努力当一个乖乖听话的好孩子，不论是功课还是骑射，我都是做得最好的那一刻，可是您呢？您对我又是什么样的呢？”
“六弟他作了首勉强通顺的五言，您便高兴地赏他，可我呢？哪怕我把功课交到您手里，也只能换来您一句不错。”
“那年围猎，大哥只是不慎擦伤，您便紧张不已，可我从马上摔下，腿差一点摔断，您却问都不问一眼……”
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它们一点一点累积，积累成一座大山，也就是这座大山，把二皇子对父子情的那最后一点渴望、希冀，彻底压溃。
他不愿意再说下去，事到如今，质问、埋怨，又有什么用呢？
他依旧笑着，既是苦笑，又是冷笑。
“不知何时起，我明白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管我做得再好、表现得再出色，您都不会喜欢我，既然如此，我何必再为了那一点我根本得不到的关爱，而继续执着执迷呢？”
老皇帝骇然地看着二皇子，直到此时，他才知道，他心里竟然积压了这么多对自己的怨、对自己的恨……
“我时常会想，如果我母妃还在，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我也可以像四皇子一样，窝在母亲怀里撒娇、也可以潇洒恣意，做个快意江湖的儿郎，可是世界上根本没有如果！”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阴狠起来，问道：“你知道我的母妃是为什么死的吗？”他又看向敖安，“你又知道，我的母妃为什么而死吗？”
敖安此时已经彻底清醒。
老皇帝没有说话，敖安少年意气，不平道：“你方才已经说过了，你母妃是被先皇后害死的……”
“不！”敖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二皇子一声怒吼打断，“不是！她是因为晏贵妃，也就是你的母亲才死的！”
“如果不是她无意间得知先皇后联合起来赵宰相要嫁祸晏家，并且赶着去给晏贵妃报信，先皇后何必要杀死她！”
“我母妃和晏贵妃当年是闺中密友，她虽生下了我，可父皇您比谁都清楚，当年您宠幸她，也不过是因为晏贵妃，她不得宠，又一向清心寡欲，若非她知道了先皇后要构陷威远侯府一事，先皇后何必杀她？”
“是你！是你娘，是你娘把我母妃害死的！”二皇子歇斯底里地吼道，“不是因为你娘，她大可装作不知道这件事，自然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你这是在迁怒。”老皇帝插话，“罪魁祸首是先皇后，她已经死了，在当年之事中，无论你母妃，还是晏贵妃或者说是威远侯府，都是受害者，安儿也是受害者之一。”
二皇子已经被仇恨蒙蔽心智，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话，他现在心中所想，只有两件事。
一是，杀掉老皇帝，自己顺理成章地继承帝位；二便是替母妃复仇！
“您放心，我是不会杀他的。”二皇子手上的匕首依旧在敖安脸上划来划去，稍有不慎，便能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鲜艳的红痕。
他被仇恨充斥，看似理智全失，可手上动作却掌握的恰到好处，既让他们胆战心惊，却又连皮毛都没伤到他。
“你不是喜欢他，偏爱他吗，这可是您唯一一个喜爱的儿子了，我又怎么舍得杀掉他呢，我会把他留着，让他看着我君临天下，让他把我这么多年所经历的痛苦，全部经历一遍！”
“你……你太可怕了……”老皇帝惊悚道。
“您说我可怕，那我就再可怕一次给你看吧。”说着，他一拍手，外面的侍卫立刻端了一杯毒酒来。
只见他将毒酒端起，缓缓送到老皇帝面前：“父皇，喝了这杯鸩酒吧，喝完这杯酒，你就可以和你心心念念的晏贵妃团聚了。”
“父皇，不要！”敖安大吼的同时，用力试图挣脱侍卫的控制，将送到老皇帝嘴边的毒酒夺下。
但他人虽然醒了，身上迷香的效力却仍未过去，饶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也无济于事。
“二皇子，你这样，会遭天谴的！”刘公公怒道。
刘公公已经老了，方才二皇子那一下推得用力，他跌到地上，跌得浑身骨头都像是要散架，剧痛无比。
饶是如此，见二皇子要毒杀老皇帝，他仍咬牙一点一点往老皇帝的方向爬，边爬边喊，“住手……”
对于这接近哀求的两个字，二皇子罔若未闻，他仍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别逼我动手。”
“这杯鸩酒，我今日是非喝不可了？”
“您以为呢？”
“好好好！”老皇帝连说三个“好”字，他有自己的骄傲，既知自己躲不过这一劫，又试探出他暂时还不会杀死敖安，顿时没有牵挂，果断结果毒酒，一饮而尽。
“陛下——！”
“父皇——！”
敖安和刘公公绝望又痛苦的呼唤声，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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