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一人骑着宝马,沿着湿冷的河岸踏行,马蹄缓缓,在冻软的地面踩出一道道蹄印。
士兵冷得搓手,他胳膊上刚包扎过,僵硬得好似血液都不会流动了。
往掌心吹了两口白汽,低着头,沿马蹄印跟上去。
牢房之中,三十来岁的年轻侍郎,眯着眼,困乏地打了一个哈欠,他偏头,看桌上煤油灯灯芯已经燃尽,再回头看看,天色将亮。
桌案上的供纸纹丝未动,印泥也没有碰过的痕迹。
“裴翰林,我明晚再来,你慢慢想,还有三天功夫。不着急。”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走两步,又拐回来嘿嘿笑着,拿走了凳子上的软垫。
裴景闭目小憩,脸色淡泊镇静,没看他一眼。
第二天晚上,王侍郎又来了,一边哭诉,一边讲理,说上引经据典的长篇大论,劝他识时务,把字签了两方都好。
可是这位落魄公子半点不为所动。
第三天晚上,王侍郎照常踏进牢房,和他一道来的,还有那位新婚当日在裴府门前耀武扬威的吏部侍郎。
相比之下,他更不客气。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裴宴深,你识相点,签字画押,我们也好交差!”
牢房之中,灰白囚服的身影挺拔落拓,坐在石榻上,稻草之中,也不掩锋芒,他抬起眼帘,淡声质问,“交谁的差?”
两位侍郎对视一眼,俱是哑口,半晌才支支吾吾。
“自然是天子!”上头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俩人还寻思,这要是硬到底不肯签,后续如何办,榻上之人脸色沉静,从容淡定地伸手,对外道:“拿笔墨来。”
半个时辰,一行清隽字迹铺下,页眉是浓墨重彩的“退亲书”三个字。
“劳烦二位替我送封信,这份供词,我认了。”
两位官吏对视一眼,皆是惊喜交加,差小厮装封。
像模像样地封了蜡油,当面嘱咐送往秦府,牛皮纸信封换了几个人的手,在秦府门前,被一黑衣冷面的侍卫截下。
裴景抬头看看牢房顶,算着时间够往秦府一来一回,他看向狭窄的甬道,脚步声响起,小厮气喘吁吁进来回禀,说信已送到。
“事也给您办了,裴翰林,画押吧。”侍郎殷切地催促。
一只修长的手,带着旧时的习惯,撩起窄窄的袖袍,蘸了鲜红的印泥,往供纸上落下一个手印。
东宫里,姜晚笙眼皮跳动,她仰起脸,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手指揉揉眉心。
她被困在东宫九日了。
沈卿玦前后晾了她六天。
不见他是好事,但是姜晚笙这会儿眼皮跳得厉害,她望向窗外,夜色深黑,“来人,我要见西侍卫长。”
宫女太监站在殿前,影子稀稀朗朗,德公公在最前头站着,“西侍卫长不在宫里。”
西风跟沈卿玦形影不离,西风不在,表明沈卿玦不在。
姜晚笙决定去一趟书房。
宫殿的布局,书房在东面,相当大的一座院子,里面也有寝间,沈卿玦办公的案牍,书信,放置随意,门禁森严,但是没禁止过她。
当然她从前也没有过窥视的心态,现下却发现这是个渠道。
自从进了东宫与世隔绝,不知外面如何,秦家如何,裴家如何,连她自己,何时能够解脱也不知道。
东宫像个囚笼,密不透风,每段墙都有侍卫看守,医女进出要经三道门搜查六次,除非拥有上天遁地的异能,否则她真是死也逃不出去。
东苑的门口,侍卫冷冰冰,见是她,生疏地行礼。
姜晚笙颔首,轻步过去,手指搭上书房门的一瞬间,听到院门外,侍卫喊“太子殿下。”
她整个背脊都僵硬住了。
空气似乎凝滞,她呼吸不畅,转过身,沈卿玦亦看见她,轻轻地抬眼,对侍卫吩咐两句,侍卫没跟上去。
他几乎是一眼就洞穿了她的想法,冷笑了一声,拾阶而上。
姜晚笙全身上下仿佛被冰冻住似的,只剩下眼珠还能转动,她听到沈卿玦近乎嘲弄的声音,“装了三日乖巧,不装了?”
他推开书房门,哗得一下,风灌进去,冷沉的檀香弥散出来。
更浓的檀香味靠近她,将她手腕扯住,拽进屋内。
砰的一声,书房门合上。
“别…求求你……”
姜晚笙面朝着菱形格门,一双纤细的手腕并在身后,被人用一只手握着,她脸贴着冰凉木阁,眼睫泛红,娇嫩的唇微张,慌乱不安得近乎绝望。
男人身量修长,居高临下,掌心掐在腰间,将她拔高。
喉结分明的脖颈微微弯下,贴她耳畔,嗓音低沉暗哑。
“求我,我就不弄你了吗?”
两个人一起朝门框上贴去。
“……”姜晚笙被激得心脏狂跳,眼尾一下子浸出了泪渍。
沈卿玦阴郁地可怕,冷静且疯,攥住她,逼问,“跟他相处到哪一步,亲过还是碰过?”
“回答我!”
迷惘的理智像一根欲断不断的弦,姜晚笙泪眼湿漉,一次一次地贴上门框,下巴仰起,本能地哭噎道,“没有,都没有,真的没有……”
回答她的是,身后带来的,往门板上抵碰的声响。
姜晚笙第二天醒来时,日上三竿,记忆混乱,散进脑海里,她只有想死的感觉。
不知道沈卿玦昨晚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玩命地折腾她。
甚至,他在白玉温泉池,雾气缭绕,他清冷着脸色,抚她的唇,眼底的阴戾弥漫到四肢百骸。
睨着她,语气冷静斯文,气定神闲的恶劣。
迫她吃。
森森可怖的记忆,姜晚笙眼神泛凉,捂住嘴,快速地撩开薄被,趿着鞋,寝衣轻薄,她跑得飞快,扶着庭院里一颗树干呕。
“姑娘?”“姑娘!”
殿里伺候的宫女们,见状惊异,各司其职地追上来。
有的捧着衣裳,有的捧着脸盆,棉布巾,负责挽发的宫女靠近些,给她拍背顺气。
姜晚笙干呕了一阵,什么也吐不出,咳得脸颊发红。
“姑娘,您洗把脸。”
她扶着树,缓了口气,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棉布巾,擦了擦嘴,只觉得筋疲力尽。
午膳也没胃口,头晕脑胀,浑浑噩噩。
四四方方的窗口像一张囚笼,姜晚笙绝望地闭上眼睛,院中小太监跑腿,“姑娘,殿下回来了。”
姜晚笙垂下头,将脸转向一边,听也不想听。
这个禽兽,把她弄得晕过去一次,自己还能精力充沛去上朝。
她关上窗子,回里间,干脆把自己当个死人。
报信的小太监却不安生,溜达进殿,跟宫女们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姑娘呢,殿下要见姑娘。”
悬着的弦还是绷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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