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笙把瓷碗搁在桌上，碗中汤汁摇晃，泛起深褐色的涟漪。
对面似乎松了一口气。
“这是解郁疏肝的药。”姜晚笙平淡地说。
她仰头看向对面，声音缓慢而悠远。
每日困守在宫闱，好像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他。
她变成了笼中雀，掌中花，只需打扮得漂漂亮亮，当个玩物，也不需要有什么想法，他不关心，他只是个观花赏雀的人。
姜晚笙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眼下，沈卿玦用近乎悲怆的声音对她说“求”。
殿中的药草香沾在衣角，沈卿玦眼神变了变，最终化成释然。
那些宫女太监们也都缓过劲，心想，脑袋总算保住了，下一瞬小命又悬起来，只听太子殿下冷声问，“为何要自己煮药，他们伺候的不好吗？”
这声落地后，下人仆从纷纷跪了下来，连求饶也不敢。
姜晚笙的视线从里间外间隔着的洞门，扫见一排发髻齐整的脑袋和红纱帽，她收回视线，平静道：“你要罚他们，不必拿我做借口。”
她端起碗，手指根根细白，抓着碗沿停了停，“我自己煮药，因为我实在没别的事情做。”
白净的细瓷碗凑至唇边，她未抬眼，也觉出对面的目光落了过来。
姜晚笙不理会他，没有迟疑，将药喝了。
她搁下碗，然后起身，一字一句道：“至于谁乱传消息，让殿下空欢喜一场，这个罪名我就不担了。”
自从发现沈卿玦是纯骗人，不会让她出宫，她就懒得再自称臣妾陪他演戏了。
沈卿玦令下人退下，他眼神动了动，沉默地上前抱住了她，轻声道：“我怎会怪你，我们以后会有的。”
姜晚笙漠然道：“太医说我身体有损，不易生养，殿下不该怀这样的期待。”
太医当然开了药，让她好好调理，她一服也未喝，全倒在花盆里，自然是不会传出让他高兴的好消息。
对于倒药一事，沈卿玦虽没挑明，但实则一清二楚。
他没有松开她，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没有动作静了好一阵，良久后，沈卿玦幽幽地叹了一声，“算了，你不想生便不生吧。”
他语气颇沉，似乎是做下了个决定。
姜晚笙问：“那殿下是要跟我和离还是要纳妾？”
当然和离是最好的，只是希望不大，他每晚对她取夺的态度，看起来还是没够。
那剩下的选择，就是纳妾进来繁衍子嗣，姜晚笙虽不擅长跟人勾心斗角，但是，这也有好处，来个手段高明的把人抢走，她也就解脱了。
沈卿玦却变了脸色，严肃道：“休要胡言。”
姜晚笙怔了怔，那他刚才下定决心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沈卿玦低声道，“你不想生，我不勉强你。我本也不喜欢孩童，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她慢慢地转过身，肩上还搭着他的手。
姜晚笙仰了脸看他。
这哪是他喜不喜欢的问题，事关江山社稷，皇位传承……
姜晚笙想到的问题，沈卿玦早思虑过，他声调徐缓，铿锵有力，“天下若要质问，就让他们来质问我。”
“你生不生孩子我都要你，只要你。”
他掌心覆上她后背，将她按进怀里，抱得越来越紧。
姜晚笙怔神间，视线便看不清了，当被他拥在怀中，檀香味充斥鼻息，她眼睫颤了颤，沉默下来。
原来你真的爱我，可是没有人能承受这样的爱。
年关越来越近，一日，宫中响起了丧钟的哀鸣声。
听规制，至少是妃位的人薨逝。
除夕前夜，黑云滚滚，苍穹一片浓墨色，似乎昭示着不平凡。
沈卿玦出门前，曾再三叮嘱她，“好好待在宫里，不要出去。”
姜晚笙冷淡以对。
等到人走得一点影也看不见，姜晚笙先借口散心，只留了两名宫女两名太监跟着，再使唤他们搬梯子来，说要看焰火。
她站在差不多及墙的高度，视线朝外逡巡，果然，今天的守卫少些。
“太子妃！”
她离开梯子时，底下一片惊慌的喊叫声。
姜晚笙没看，掌心拍了拍墙沿，闭着眼，往外一跳。
她特意选了北墙，离宫门较远，不会被立刻追上。当然没摔着，姜晚笙落地站稳，眼前是八名黑衣暗卫。
“既然都露脸了，就不用再藏着了，我现在要出去逛逛。”
暗卫各各面露难色，但姜晚笙二话不说，就往街上去了他们也只能跟上。
毕竟人跑出来是里面那群办事不力，但他们要保证安全问题。
夜间的禁军稀少，很不对劲，如姜晚笙猜想，今晚皇城必有一场内乱，沈卿玦定是知情的，或者说就是他主导的。
而这也将给她一个唯一的机会。
她先令暗卫去城东城西买各种糕点小吃，只剩下两名，她对其中一人道：“一年前你撞过我的马车，我现在看你很不顺眼，你走。”
去岁凛冬，因沈卿玦在选妃当日强进乾西阁，她说再也不想看见他。
沈卿玦倒是没再出现，只是后来，沈沁雪先送她狐裘。
接着她回家途中被一辆华丽马车正面撞上，给蜡烛摊贩赔了些钱，当时全由车夫出面，姜晚笙看见这名暗卫第一眼就认出了。
她有意为难，对方坚持不下去。
最后一名暗卫，姜晚笙是用药粉迷晕的。她贿赂膳房跑腿的小厮，先买见不得人的助兴药，后来再买香粉助眠药就顺利成章了。
天色黑沉，一名粗衣小厮牵来马车，二人在城根下交易，姜晚笙递出一根金钗，“多谢。”
这小厮给东宫送菜，一直想进东宫当差，却苦不得志。
姜晚笙正好拿他有用，他不得志才会有二心，像膳房掌事这般前程大好的，也不可能挺而走险。
她面上信赖膳房掌事，都是做给沈卿玦看的罢了。
小厮接了金钗，脸上笑开了，根本不用验货，塞进衣兜，牵着马绳没有立刻松手，殷勤问：“贵人要去往何地，可会驾车？小的驾车也很熟练。”
姜晚笙直言拒绝，“不必。”
小厮犹豫将绳递给她，笑笑说：“贵人生的这般貌美，又月黑风高，可要当心坏人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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